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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法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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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們很晚上,我們順利繞過半島,我把繩子綁在陳永光的屍體上,跟林楚一一起合力將他拉出來,綁上重物,丟進了海里。

「但發動機艙裡那陣死人味道,不管我們洗刷多少次都去不掉。

「…航行的故事我就沒什麼想說的了,很累,碰到過暴風雨,但每次跟林楚一一起拉著帆纜,我心裡都油然而生一種幸福感。可能這真的很浪漫主義,畢竟海王星號的確是艘破船,它隨時有可能真的被南海的風浪打翻。

「但我和林楚一在一起攜手駛過狂風巨浪這件事,在我眼裡真的像某種亡命天涯的傳奇故事,一望無際的大海看著也沒有那麼可怕了,不管是白天還是黑夜,它就像二人世界裡的佈景板———只不過是不那麼安靜的佈景板,因為它還會吼叫,會推搡我們的船,會颳風下雨。可我倆當時一點也沒有被它嚇到。不管是什麼問題,我們都能齊心協力地解決。

「我當時也有想,能一起經歷這些的話,就真的沒有什麼能摧毀我們的關係了。」錢鶴撇嘴,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她面前杯子裡的酒已經喝完了。

「南海的確不總是安靜的,但起碼在三分之二的時間裡,它都只是平靜地注視我們———兩個沒有足夠淡水洗澡的、蓬頭垢面的逃亡者。它沒有難為我們。我倆會輪流駕船,最開始我的時間多一點,因為我還要指導林楚一,三天後,我們改成一人駕駛四小時。

「有天早上我醒來,意識到自己睡了不止四個鐘。我彈坐起來,走出船艙,發現林楚一坐在前甲板,正在專心畫畫。

「聽到我的聲音,她轉頭,說:‘我剛開了你那瓶威士忌。’

「‘配什麼喝?泡麵還是餅乾?’我走過去,想看她在畫什麼。

「‘麵包。’她說。‘再不吃就要壞了。’

「攤開的記事本上是一艘小船,彎月懸在畫面一角,船上有兩個人影在垂釣。船頭一筆一畫寫著船名的英文。

「‘寫錯了寶寶,’我說,‘海王星是neptune,不是uranus誒。’」

聽到這裡,酒吧裡對坐的二人不約而同露出笑容。

「但我很喜歡那幅畫,」錢鶴繼續道,「後來我偷偷拍了下來,紋在身上。林楚一反倒滿生氣的,唸叨了我很久。」

「紋得不好看嗎?」

「倒也不是。她就是不喜歡我紋身。」

柳琪挑眉。錢鶴吐了口煙,轉頭看向樓下的小院。

「十九天後,我們看到了馬來西亞的海岸線。」她接著道,「按著原來的計劃,我們拿出充氣快艇,把剩下的物資都轉移上去,接著把船身鑿出幾個洞來。

「那個季節,民都魯沿岸刮東北季風,我們把著舵,好讓船頭調轉向東北,迎風航行,側風讓船體開始不斷傾斜,我跳上氣艇,伸手接林楚一。上了艇我們就沒命似的劃,生怕海王星號砸在身上。

「我們划船上岸,海王星號在我倆身後側翻,慢慢沉入海里。

「陳亞紅有給我們一個手機,讓我倆聯絡小莫。我們上了岸,找到一個廢棄民居,那時候大家精疲力盡,我讓林楚一休息會,然後打電話給小莫,她竟然主動提議說可以來接我們。

「我們花掉了剩下積蓄的三分之二換了兩本假的、帶有歐盟旅遊籤的護照,最後三分之一的錢用來買機票。我們要飛去法國馬賽。我之前有說過老木這個人吧?他住在圖盧茲。

「一上飛機,我倆就得把連國護照撕掉———這樣就算被抓到了也不容易被遣返。靠著小莫做的假護照,我們順利到達法國,過了海關。這還是第一次我倆一起出國。

「到馬賽是下午三點,走出航站樓,看見外面一水兒法語標誌牌,感覺恍若隔世。我去歐洲留學也是快…我也不記得了,五六七八年前的事情了吧,我一直想回來,但沒想到是以這樣的身份和形式。

「林楚一拉著我的手,我們在航站樓裡穿梭。圖盧茲機場可沒有華菱機場那麼豪氣。

「我在機場的公用電話亭打通了我弟的手機,他聽起來很生氣,但我也沒有力氣安撫他情緒了,只說我已經到了法國,接下來等安頓了再跟他們聯絡。

「第二通電話是打給老木,下午三點,他正準備去睡午覺。我跟他說明身份,問他是否有能打黑工的地方。老木是上世紀六十年代偷渡過來的,也許是因為這個緣故,他對於我的動機甚至沒打算細問。他把他家地址地址給我,還纖細地告訴我坐什麼大巴能直達他的城市————圖盧茲。

「從馬賽到圖盧茲有四百多公里,跟淺明到華菱的距離差不多了。我們身上的錢不夠買兩張巴士票,這時候林楚一發現,機場裡有一個紙杯和塑膠瓶回收裝置,一個塑膠瓶0.3歐。我倆滿機場亂竄,找到天都黑了,終於在最後一班大巴發車前湊夠了車票錢。

「等到了圖盧茲已經快十二點了。汽車站外的廣場上靜悄悄,連阿拉伯人和黑人大哥都沒了蹤影。離開車站前,我們拿著地圖請教了車站工作人員要怎麼走。我在6月份開始學法語,但還是沒聽懂那位阿叔在說什麼。但阿叔給我們畫了線路圖,那便照走就是了。

「我們走在深夜無人的圖盧茲大街上,沒一會就拉上了手,我的口袋裡還剩最後兩根菸,是從小莫那兒拿的。本想一人一根抽了罷,可是一摸口袋,發現沒帶打火機。

「這時我們看見街對面有家便利店似乎還開著,門口掛著‘24hours’字樣的招牌,我們走過去,收銀臺背後的男生一看就是我們東嶺人。我試探性地跟他講白話,他還真迴應了。我說我們想借個打火機。他說行。

「順利點上煙,我倆出了便利店門口,把揹包放在地上。我靠著牆,她蹲下來,倚靠在我身邊。大家都累極了。有一輛紅色標緻rcz開過來,引擎聲轟隆隆的,停在紅燈前。

「‘等我們拿到身份了,我就買一輛這個。’我說,‘天天接送你上班。’

「‘好。’林楚一說。

「那輛車裡坐著倆白男,看到我倆,他們搖下車窗,探頭對我們大聲喊著什麼。

「我聽不懂,林楚一也是,但有些話不用聽懂也能猜到不是什麼好話,那兩個男的表情輕佻,見我們不迴應,他倆嚷嚷得越來越大聲,甚至直接用口音很重的法式英語喊了兩句’howmuch(多少錢)‘。

「我倆這才知道他們在發什麼洋癲瘋,他們把我們當站街女了。雖然是在偷渡,但好歹我們手上還有兩本假護照,怒火竄上心頭,我剛張嘴要罵,林楚一抓著我的手站起來,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她一個跨步到車前,把手裡的煙直接摁在車窗玻璃上。那兩個男的一下子邊噤聲了。

「‘howmuchforyourmom(你媽媽一次多少錢)?’林楚一扶著他們的車窗,字正腔圓地問。‘andhowmuchforyourdad(你爸爸一次又要多少錢)?’

「——我真想讓你看看他們的表情,他們兩個甚至在林楚一問完第一句後就不敢再看她了,而是立刻把視線轉向了我。我反應過來,立刻從揹包裡掏出手機,對著他們,假裝要拍攝。我剛走近,駕駛座的男的便一踩油門開溜。紅色標緻消失在我倆視線裡,林楚一轉頭看我。

「‘我現在討厭那個車了。’她說,‘你以後不許買。’

「我說行。這個時候,便利店裡的男生才慢悠悠地出來,他看了眼已經重新恢復平靜的街道,吐了口痰,說,‘這些年輕鬼佬都這樣。他媽的。’

「沒人接他的話,我問他能不能接電話用一下,我的已經沒電又欠費了,他於是掏出了自己的手機,我想打電話給老木,但林楚一攔下我,說:‘太晚了,我們先走去那邊吧。’

「我沒問她去了之後怎麼辦,難道要睡大街嗎?但肯定不能當著這個男人的面來問。我又把電話還給他,點頭說了聲謝謝,我們接著往前走。

「‘你在歐洲有碰到過這種事嗎?’她邊走邊問。

「‘就一次。’我說,‘去威尼斯玩的時候,有天早上我搭輪渡去主島,身邊一直有一個渾身酒氣的男的在嘀嘀咕咕,但我一路都在聽歌,到後半程,我突然意識到他似乎在死死盯著我,我摘了耳機看回他,他便立刻轉過身去,嘴裡還在唸叨著粗口,我就跟在他身後,很直接地罵他是種族主義者。’

「‘他有回你嗎?’

「‘沒有,船剛靠岸,他就迫不及待地擠下去了。’

「‘周圍人呢?’林楚一問。‘他們什麼反應?’

「‘沒反應。’我說。‘這種事情只能靠自己。‘

「我們走到老木家樓下已經一點了,我抬頭,就看見三樓有一戶還亮著燈,對照他給的地址和樓下的門牌號,如果沒錯的話,那就是老木的家。於是我按了門鈴。原來他真的一直在等我們。」

說到這裡,錢鶴捂嘴,打了個長長的哈欠。

「你困了。」柳琪說。

坐在她對面的女孩點頭。「沒錯。但我也快講完了。之後的故事裡,沒再有什麼生死攸關的時刻。老木把我們安置在她家的客房裡,那兒只有一張1.2米的單人床,但沒關係,林楚一在家的臥室也只有這麼小床,我們也不是沒在那兒擠著睡過。哪怕根本就沒有空倒時差,我也還是沾上枕頭就睡著了,沒有做夢。天快亮的時候,我突然醒了。晨光透過百葉窗鑽進來,讓我能勉強看清這間屋子的全貌。林楚一背對著我。意識慢慢回到身體,她好像在哭。

「我把手搭在她腰上,貼著她的背,感覺到她整個人都在抖,我扶著肩膀,把她翻過來。她手捂著臉,但哭聲從指縫間傳來,我瞬間就醒了。

「‘怎麼了?’我悄聲問,把她抱在懷裡。

「林楚一鬆開手,把頭埋到我胸前。我緊緊抱著她,雖然不知道這哭聲裡的含義,只能輕輕撫摸她的背,小聲告訴她我在這裡。林楚一不愛哭,我們談戀愛那麼久,我都不記得她哭過幾回——當然了,可能在我面前她也沒必要壓著脾氣,想生氣就能生氣,她不需要忍那麼久。你說有沒有這種可能?」

錢鶴看向柳琪,後者機械地迴應:「也許吧。」

樓下院子裡那幾桌抽水煙的白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了,酒吧裡突然變得安靜,背景音樂也不知何時從今夏流行換成了鄉村歌曲。侍者走來,為她倆添滿杯中的水。

「所以她為什麼哭?」柳琪問。

錢鶴正把最後一根菸抽出煙盒。「她說,這個房間讓她想起了成西核電站附近的那個家。她感覺想爸媽了。」

錢鶴把煙叼在嘴裡,柳琪正好在把玩打火機,於是伸過手去,幫她點了這根菸。

錢鶴施施然吐出一口煙。透過乳白色煙霧,柳琪見她閉上了眼。再睜開時,座位頭頂昏暗的燈光將她的眼珠子照得亮晶晶的。

「但這個話,在之後五年裡她再也沒說過。

「故事講到這裡,你肯定覺得接下來的事情就是我們一起去餐廳給人洗盤子、去建築工地給人打灰,去送外賣…沒錯,那樣的日子我們是過過,但也就一個多月而已。事實上,我們在法國的生活可以說順利得出奇,沒有我以為的十分之一艱難。

「不誇海口地說,我們過得比很多以同樣方式來歐洲的人都好,都更順利。可也正是因為這樣,我真的不理解,事情最後為什麼會走到這個地步?」

她看向柳琪。柳琪想起的是她下午說過的話:這段關係「死掉」。

在林楚一心裡,自己和錢鶴的關係已經死掉了嗎?

「人生本來就是這樣子的。」她有些乾巴巴地迴應,「沒有那麼多講道理的事情。」

錢鶴點點頭,看起來毫不費力地接受了這個說法。「也許吧。」

「所以你們在法國做了什麼工作?」柳琪問。

「最開始我想著去洗盤子的,但跟老木聊天時,我們發現這附近有所高等美術學院。林楚一靈機一動,想做給連國學生畫作業的工作——就是當槍手嘛——畫畫兒也行,做動畫也行,她都擅長。但做動畫需要電腦。所以我們去建築工地搬垃圾。乾了快兩個月,攢夠了錢,給她買了臺能用的膝上型電腦,給我自己搞了個ipad鍵盤,我們就不用出去做體力活了。

「我之前說過,我徵文的時候得了個小獎,拿到了出版約,所以我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改稿改稿和改稿,直到我和編輯都對它更滿意為止;林楚一開始給那些讀美院的連國學生當槍手,雖然有時候也會碰到奇葩,但大多數時候,她做得很開心。

「我們在老木家裡住了快半年,想過出去租房的,但他說沒必要,而且他和他妻子——我管阿姨叫秀姐吧,她對我們也很好,她還很喜歡林楚一來著——總出去旅遊,留我們兩個看家。

「圖盧茲是個好地方,有段時間我倆老在傍晚時分去加龍河邊遛彎。那些老建築全都是用紅磚搭的,在夕陽下它們會變成玫瑰色,就連加龍河也會泛著同色的光。我們在街上並肩行走,想牽手就牽手,想在河邊發呆抽菸就發呆抽菸。秀姐說圖盧茲唯一的缺點就是夏天很熱。不過我們根本沒呆到夏天。這就是後話了。

「聖誕節時,老木和秀姐去巴黎看他們的兒子,留我和林楚一兩個人在圖盧茲過。他們家住在一間很有年代的磚石外牆的房子裡,住三樓。推開樓下大門進大堂就是電梯———就是歐洲電影裡的那種老式的、門鏤空的電梯,每次執行起來都很慢,我跟林楚一很多時候就直接走樓梯了。

「老實講,在跟你描述的時候,我腦子裡已經浮現他們家的樣子了,碎花桌布,橘色沙發,有壁爐,我們住的客房,推開窗就是一棵大樹。

「那個時候我們其實過得很幸福。」

柳琪對上錢鶴的眼神,這才意識到,她已經醉了。

「…但我想說的是…是那個聖誕節。」錢鶴說著,撐在桌面的手輕輕點額頭,「我們去市政廳前的集市逛街,操著半生不熟的法語問價,最後我們拎著一棵小聖誕樹和白葡萄酒回家。

「我們給壁爐生火,坐在沙發上,老式電視機裡放著不知道在說什麼的法語頻道,我們開了葡萄酒來喝。林楚一躺在我的大腿上,我以為她睡著了,她突然輕輕地喚我名字。

「‘怎麼了?’我問。

「‘我在想,如果我們能永遠只活在這一天就好了。’」

錢鶴捂著臉,深深吸了一口氣。等她再鬆開手,陰沉好像又回到了那張臉上。

「可我們不能永遠待在圖盧茲。」她開口時聲音也是冷冷的,「因為拿不到身份,而且我沒法開銀行卡,小說的稿費也寄不過來。有時候我只能去餐廳兼職賺點小錢。那個時候我們大部份的收入都來自林楚一,靠她給人做美術作業。有一個長得還挺好看的小富二代在美院讀書,她的作業幾乎都是林楚一包攬的。有一次林楚一跟她聊天的時候,聽到了關於律師和庇護之類的事情。她朝富二代打聽,那人就給她介紹了一個在巴塞羅那的律師。那個律師姐姐專門打lgbtq+的庇護申請官司,聽說很厲害。

「這跟我們原來的規劃一致———到了西班牙就要去申請庇護拿身份,但我們一直不知道要找誰辦比較好。現在最後一個環節也準備妥當,我們該走了。

「來的時候我倆拿的是假的馬來西亞護照,上面有偽造的申根旅遊籤,但那個visa已經過期了。要去西班牙,就還得翻過比利牛斯山———嗯,就跟二戰的時候那些想從法西斯佔領區逃跑的歐洲人一樣。

「之前跟我一起在建築工地收垃圾的有一個摩洛哥人,管他叫馬口吧,馬口有朋友走過那條路。那個老哥給我倆畫了張圖,但老實說,沒派上什麼用場。可我們還是出發了,揹著比來到法國時更少的行李,揣著賺來的歐元、一張破地圖還有指南針。

「那段路除了累,沒有別的什麼可說了。畢竟開著破船越洋的事情都乾過了。我們順利到了西班牙,聯絡上律師。我當年留學的時候有認識一些朋友,最開始的半個月,我跟林楚一就在他們家裡住,這裡住幾天,又搬到另一個人去。後來,我們就專門找那種要回國一段時間所以轉租來cover租金的連國留學生的房子住,他們不會要籤合同,所以不需要我們提供護照,給錢就好了。申請庇護流程花了七八個月,這段時間裡,我給朋友的遊戲工作室打黑工,林楚一照樣去接給人畫畫的活兒,奶茶店兼職我倆都做過。存款就快花完的時候,律師告訴我們,辦妥了,三年後就能入籍,但現在我們已經可以在西班牙工作了。

「時隔一年多,我們又重新擁有了居留卡、電話卡和銀行帳號。後面的事情已經沒什麼可說的了,」錢鶴眼裡閃過一抹暗色,「入籍甚至也沒有要等三年那麼久。我一本接一本地寫小說,林楚一開始做裁縫,我們在巴塞羅那買了房子——全款買的,因為真有一個老太太死裡頭了,但說實話,我倆還顧忌啥呢?然後……然後……然後……我們甚至一起加入了當地的帆船俱樂部…一切都很好…一切都很順利…」她的聲音越說越小。

旁邊那桌韓國人也起身離開了。柳琪環顧二樓,只剩自己和錢鶴還坐在那兒。酒吧要打烊了嗎?她沒看到服務生,但是應該無所謂吧,這個故事的句號就在眼前了。

「然後呢?」她問。

「沒有然後了。」錢鶴聳聳肩。「她變得很喜歡生氣,很愛挑剔我———就像我們還在連國的時候那樣,但比那時候更激烈。我們開始分房睡,那個原先被我稱為’家‘的房子突然就變得好陌生,有段時間,我每天寧願帶著電腦去附近的圖書館裡寫作也不願回去。當然啦,她也經常不在家。」

柳琪想起蔡奇雲說的關於「非常規關係」的話:「她有沒有可能是出軌?」

錢鶴搖搖頭,「我們之間有約定,什麼能做,什麼不能,講得很清楚,遵守規則全憑良心,但不遵守的話關係會直接玩完,這一點我們都知道。說起來蠻好笑的,在那段時間裡,我倆唯一還算和諧的談話,就是她跟我吐槽自己的約會物件。每個人她都不會滿意,每個人都有硬傷。」

對所有人都不滿意,本質上就是對自己的不滿意。

「所以如果你問我,有沒有這麼個第三者,我的答案是可能性不大。」錢鶴說,「林楚一不是那種會為了一個人而穿越半個地球的人,她只會為自己這樣做———我倒是很喜歡她這一點。」她扯出一個笑容。

木頭樓梯上傳來吱嘎吱嘎的腳步聲,是服務生。錢鶴抹了把眼睛,吸了吸鼻子,站起來。她從兜裡掏出鈔票遞過去,當是再給一份小費。柳琪拿起手機看時間,已經晚上十二點半了。

今晚是不會等到林楚一了。

這個念頭浮現,但隨即又像泡沫一樣破掉。柳琪跟在錢鶴身後下樓,後者扶著牆,一步一步地走,她是真的醉了。

「得給你找個酒店。」錢鶴慢吞吞地說。

「你住哪兒來著?」柳琪明知故問。

「我住在度假村。就…嗯,要開船過去。」錢鶴揉了揉眼睛,「但我太困了,我今晚…就留在這。」

「行。」柳琪說。「那我們找個靠近港口的酒店。」

午夜的街上靜悄悄,甚至沒有幾間屋子亮著燈。錢鶴一腳深一腳淺地走在前方,嘴裡時不時蹦出幾句英文歌詞,但她唱的斷斷續續,一會兒換一句。柳琪跟在她身後,掏出錄音筆檢查。還好,有電。

她們很快走到了遊艇碼頭,那兒停滿了白色船身的私人遊艇,船頭掛著各式各樣的國旗。柳琪不動聲色地跟上,走到錢鶴身邊,假裝不經意地問:「哪艘是你的船?」

「我?我租的船。」錢鶴停下腳步,有些茫然地掃視那一排遊艇。「這艘。」

柳琪順著她的指尖方向望去,突然感覺心臟狂跳。「船上亮著燈那艘?」

「不是。」錢鶴搖頭,吐字已經開始含糊,「旁邊…」

「左邊那艘?」柳琪以亮著燈的船作為標誌物詢問。

錢鶴點點頭。

「你還想喝嗎?」她看著柳琪,但雙眼已經迷離。

馬路對面,有一間酒吧的霓虹燈招牌仍閃著光,一對情侶正勾肩搭背地走進去。

「好。」柳琪說,「但我們要不先買點礦泉水?你可能需要多喝點水,這樣胃才會比較舒服。」

「行…」

「那我去買水,你去佔個座位。」柳琪扶著錢鶴的肩膀,跟她一起過了馬路。

把錢鶴送入酒吧內,柳琪貼著她的耳朵,大聲說:「我要去便利店買水了!」

錢鶴閉著眼,點點頭,柳琪一鬆手她便搖搖晃晃,但她意識至少清醒到可以立刻坐在身旁的空位上。柳琪拍了拍她的肩,轉身出門。

一離開酒吧,她便狂奔著穿過空蕩蕩的馬路。

整整一晚上,這個預感縈繞在腦海。

林楚一一直在她倆身邊。

她無從解釋這個念頭的來源。就當是刑警的第六感吧。

剛剛見到的那艘遊艇上的燈還亮著。柳琪停在船頭前。

側船舷前部的船名是用四四方方的黑色英文字型所寫就:

jaal

跟錢鶴煙盒裡紙條上的字一樣。

確認四下無人,柳琪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登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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