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安和郡主!
想到自己和姬月恆肉麻的一幕被看去,程令雪耳根唰地紅了,她像只驚雀,猛然從姬月恆懷裡彈開。
太沒面子了!
程令雪端肅神情,像個冷然無情的江湖高手,執劍往裡走去。
身後青年慢悠悠踱步跟上。
“娘子,慢一點。”
程令雪耳根子更紅了,這句娘子是昨夜情到濃時姬月恆喚的。
當時她把他壓在地上,捆住他的手。長髮搖曳不止,腰肢扭得正歡暢,思緒發白時還喚了他一聲夫、夫君……
好羞恥!
她非但不慢,還一溜煙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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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如流水,轉眼又至除夕。
桃源中格外熱鬧。
楚珣和沉吟秋夫婦帶著孩子在烏篷船上賞景,同安和郡主有說有笑:“此處洞天雖小,卻堪稱仙境。”
說著說著,又聊回兒女親事上。
楚惜霜撐著下巴嘆息,阿姐就這樣被搶走了。楚鈞卻很興奮,不愧是他阿姐!可算是把神仙姐夫拐回家了。
入口處又傳來水聲。
眾人回頭望去,見一個面容白淨斯文似文人,身形卻高大似武人,鳳眸凌厲冷然的紫衣青年負手立在船頭。
他身後,是個負劍的墨衣少年。
少年正東張西望,看似在看景,實則目光閃躲,很是不自在。
安和郡主倏然立起身。
“離朱……”
楚惜霜忙往爹爹身後縮去,雖聽說阿姐他們已與離朱解清誤會,可她仍下意識懼怕,怎麼是這瘟神!
楚鈞亦是嚇得小臉刷白。
墨衣少年更不自在了,安和郡主再次同楚鈞致歉:“師弟頑劣,當初為了與阿九過不去,嚇著小公子,我代他與幾位致歉,他從未想過真正傷害小公子。”
楚鈞撐起男子漢風範。
“我阿姐說她已經狠狠揍了他一頓,揍得他滿地找牙,我楚家人有仇必報,但也恩怨分明,此事一筆勾銷了!”
說話間,船已駛近。
姬君凌隔船同幾人見禮,看著安和郡主時,冷厲的面容稍緩:“離朱如今是我手下,年後會隨我一道出徵。”
“哦……”
安和郡主坐在船頭,懶洋洋地看向水中倒影,敷衍了一聲。
楚家四人只當他們母子關係一般,並未多想,姬君凌長指微動,似看獵物凝著水裡慵懶的女子,鳳目眸光漸深。
小畜生。
安和郡主暗罵了一句。
她轉去同離朱說話,卻很溫柔。
“你還年輕,去歷練歷練總是好的,只是務必照顧好自己。”
離朱目光微動,彆扭地點頭。
“我知道的,師姐。”
他撓了撓後腦勺,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扯出姬月恆。
“那傢伙……怎樣了?”
周遭幾人本在賞景,聽聞此話俱沒了心思,凝眸擔憂望向竹樓中。
竹樓內。
盛滿藥水的浴桶氤氳著熱氣。
程令雪坐在邊上,雙手環抱著泡在浴桶中的姬月恆,額抵著他的。
第九日了。
郡主說過,在第八至九日期間醒來最好,說明毒能悉數解清。
十一日內亦尚可,但若超過十一日,便回到一年前的狀態。
無異於白忙活一場。
雖說不會因此沒命,但她仍希望姬月恆可以長命百歲。
昨夜過得十分兇險。
姬月恆非但沒醒,反而渾身戰慄,氣息也時而急促,時而若有似無,她守在桶沿,一遍一遍喚著他。
怕失去他,她一夜未睡。
如今回想那時,程令雪仍心有餘悸,她依賴地抵著他額頭。
“阿九哥哥,你怎麼還未醒。”
昏睡中的青年不曾迴應。
程令雪就這般摟著他,不敢去想其他,只是放空思緒。
刻意逃避下,睏意湧上。
她睡意昏沉,開始打起盹兒,腦袋一點一點的似小雞啄米。
朦朧間,一隻手托住她下巴。
似有所覺,程令雪睡意散了幾分,俄爾一個吻印在她眼尾。
睜眼,她對上一雙含情目。
程令雪不敢輕信,以為是做夢,抬起自己的手就要咬。
咬住的卻是隻骨節分明的手。
姬月恆溫柔地嘆息。
在浴桶中泡了多日,他的嗓音被藥水泡得喑啞:“是真的,我醒了。”
話一落,程令雪心中的大石也落下了,不安和擔憂化作眼淚流出,她心中倏然暢快,只剩下欣喜。
“禽獸,你總算是醒了……”
她摟住他的腦袋,將額頭貼上他的,委屈地訴說起昨夜忐忑:“那時你的氣息時停時亂,心跳聲也是,我都快嚇死了,我不想人財兩空嗚嗚……”
姬月恆尚有些虛脫無力。
他在她嘴角輕啄。
“我雖昏睡著,但都聽到了,我還聽到你罵我,說我禽獸,還威脅我稱再不醒就要拿著我的銀子去找別家公子。可你是我一個人的七七,我不甘心……”
其實她只嚇了幾句,又急切地與他說起關於以後的憧憬。
生兒育女,長命百歲。
在這些憧憬的牽引下,他咬著牙關,邁過了最後一道坎。
程令雪吸吸鼻子。
“阿九哥哥,我們熬過來了。”
姬月恆道:“是啊。”
熬過來了。
十七年。自四歲中毒,這毒糾纏了他十七年,如今總算苦盡甘來。
相擁許久。
姬月恆輕道:“七七,謝謝你。”
他被毒困在昏暗中。
而她是一隙日光,劃破黑夜。
在他八歲時,她闖入溫泉池中,打亂了他的平靜。在他十九歲時,她扮做個愣頭青少年,再次擾亂他生活。
他本深受姬忽影響,認為只有在掌控之中的人才可以信任。
越是喜歡,越不信任。
越不信任,越想掌控在手心。
她讓他擺脫生父的魔障。
他才知道,掌控僅能要挾旁人,但真心只有用真心才能換來。
信任亦如此。
程令雪頂頂他額頭。
“我也感激你,阿九哥哥。
“若不是蠱讓我回到你身邊,我可能很長一段時間都獨來獨往,不會靠近誰,也不會任人靠近。我會很晚才發現,原來我也是個有趣、獨一無二的人,原來,我也有想棲息的枝頭。
“在你昏睡的日子,我忽然發覺我原也是個容易不安的人,而恰恰是你的偏執,讓我在情愛裡感到踏實。”
他們那麼合適。
她安靜地與他相貼著。
無言許久,姬月恆忽然習慣性地輕聲問:“七七,今日——”
未說完,他自己笑了。
程令雪也笑了:“放心吧禽獸,今日我的心上人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