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霆被帶進手術室,抽了四百毫升血液。
他的血先頂了上去,大概半個鐘頭後,從其他醫院緊急調來的血液也及時補充上來,不久後,手術室上方的紅燈轉為綠色,萬幸,米荷安全地下了手術檯。
病床被推出來時,沈寶寅幾乎三步奔做兩步地急急上前去仔細檢視。
米荷麻醉未醒,面色有種失血的蒼白,不過呼吸還算均勻,他的眼淚都快掉下來,伸出手,想去碰一碰米荷的手,伸到一半卻頓住了,轉頭看了眼護士。
護士朝他點了點頭,他才彎下腰,顫顫巍巍地握住米荷的手。和他想的一樣,十分的冰涼,不過脈搏還算平穩。親手確認了米荷的人身安全,沈寶寅心裡頭的大石頭才算安安穩穩落了地。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阿蓮,你很厲害,要快點好起來。”他小聲地在米荷耳邊嘆了一聲,接著,簡直是欽佩地深深看一眼這個脆弱又堅韌的姑娘,鬆開手退開了兩步。
匆匆看過米荷,沈寶寅被護士叫過去交接兩個孩子。做父親的,在整個產程,也就這時候可以派上點用場。
兩個孩子被仔細包裹,分別躺在兩個嬰兒推床上,大概是剛從羊水中被取出來,皮膚髮皺,不太好看。
沈寶寅第一次近距離看見新生兒,忍不住被孩子似人非人的外貌驚愕到了,不過他也並沒有多麼糾結,畢竟米荷和況爭的容貌都屬上乘,料想怎樣都不會生出醜陋的後代,孩子這個模樣,大抵是還沒有長開的緣故。
再者,只要健康,美醜有什麼所謂?
他自己長得倒是好看,可是也沒有受到命運如何優待,可見容貌對於人生際遇的影響力實在是有限。
護士先把孩子的資訊卡遞給了沈寶寅,同時口述告知了他關於孩子的體重和出生時間,以及出生先後順序,接著,護士開啟包被快速叫他確認孩子的肢體和五官完整,並非是畸形嬰兒。
護士的態度十分親和嚴謹,沈寶寅由此竟然真有了一種做父親的感覺,霎時間有些不知所措,護士叫他看什麼,他便茫然地看過去。對方似乎還講了一些注意事項,他喏喏點頭,可是無論如何都沒辦法記到腦子裡。
幸好兩個早就備好用來照顧孩子的保姆就在旁邊,見到男主人似乎是高興得有些痴呆,不太頂用,便代替了他開口向護士表示已經知曉。
把產婦和孩子交接完畢,護士便叫護工開始送他們回病房,霎時間,保鏢保姆全都跟著大小不一的三張床離開了。
手術室門口徒留沈寶寅一個人,他依舊地焦頭爛額,兩道黑眉時皺時松,比起剛才簡直更像一個正忐忑不安等待著妻子平安出來的憂心忡忡的丈夫。
有個護士看他駐足不動,走過來忍不住問:“沈先生,你怎麼還不跟上去?”
沈寶寅過了兩秒鐘才轉過頭來看她,魂遊天外地勉強笑了笑:“我大哥還未出來,我等等他。”
護士的臉色瞬間有些古怪,大概沒想到有男人看大哥看得比剛生產完畢的妻子還重要,又有些驚訝於他的無知,講:“方才我不是同你講過?豐先生輸完血就被送到樓下的觀察室休息補液去啦。”
沈寶寅表情一愣,他真是完全沒有聽到,今日一天,他全然是在夢遊。匆忙講了句多謝,沈寶寅直奔樓下的觀察病房。
一間一間的空病房找,沈寶寅的腳步聲在整層樓迴響,接近倒數第二間病房時,還沒走進去,隔著一扇白色的門,裡頭傳來一道聲音,“阿寅?”
是句疑問的話,語氣卻異常地堅定。
沈寶寅急忙回答:“是我。”他推開門小跑到床邊,也不坐下來,光是站在床沿,心疼地望著豐霆,“怎麼在打針?”
豐霆靠坐在床頭,臉色還算紅潤,到底體質好,個子大。見到沈寶寅一副失魂的模樣,忍不住微微一笑:“別擔心,醫生怕我抽血後有不良反應,叫我輸點液。”
沈寶寅緊張的神色這才緩和,“你怎麼知道門外頭是我?”
“你的腳步聲我怎麼可能聽不出來。”豐霆伸出另隻手來拉沈寶寅,叫他坐下來,“米荷還好?”
沈寶寅的腦袋靠在他的肩膀上,兩隻手環住他未打針的那隻結實手臂,疲倦地點點頭:“母女平安。”
豐霆又笑:“你應該要陪陪她。”
沈寶寅沒什麼力氣地講:“那裡暫時不需要我,我得看著你。”
豐霆講:“我真的不會再妒忌她,這麼多年,她幫了你許多忙,我還得感謝她。”
沈寶寅又搖頭:“不是怕你嫉妒。我怕你跑。”
豐霆失笑:“你在這裡,我還能跑到哪裡去?”
沈寶寅喉頭一緊,嘶啞道:“怕你跑去自首。”
豐霆一怔,隨後,嘆了口氣,講:“阿寅,我同你講句實話,這段日子,你還不如令我痛痛快快去坐牢。”
同他因誤會而分開,豐霆居然覺得不如入獄。哪裡有這麼不知道輕重的人,沈寶寅咬緊了牙關,免得豐霆察覺到他的心已經軟化,“不管你怎麼說,我不准你去。”
豐霆見無法曉之以理,只好動之以情,講:“你要我眼睜睜看著況爭坐二十七年牢?”
沈寶寅臉上閃過一絲愧疚,旋即狠下心,啞聲講:“他反正要坐牢,多坐幾年也無有區別。”
豐霆溫聲講:“別說違心的話,你心裡很難受,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