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頭大概是個中年女人,語氣非常地急躁慌張,她剛講完第一句話,沈寶寅和豐霆對視一眼,齊齊臉色一變。
米荷在家中突然提前破水,即將臨盆。
醫院,綠色手術室大門緊閉,上方提示正在術中的紅色指示燈,血一般地發亮,沈寶寅和豐霆並排坐在等候區的沙發上,神色同樣地凝重。
曾幾何時,也是他們兩個,並排坐在手術室門口,長久的等待後,迎來的卻是豐姍落胎的訊息。
此時此景,和當初幾乎重合,兩個半大孩子長大成人,卻依舊地無能為力,只能苦苦地等待。
沈寶寅不想往壞處想,可忍不住地心裡開始發慌。剖腹產一般來講只需要半個鐘頭到一個鐘頭,可是米荷都已經進去將近兩個鐘頭。仗著身上寬大風衣的掩蓋,他忍不住地伸出冰涼的右手,塞到了一旁的豐霆手中,渴望從身邊的男人身上汲取一點溫暖。
豐霆察覺到他的不安,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轉過頭來欲言又止看著他,神色十分複雜,擔憂,顧慮,甚至帶了一絲心虛。
沈寶寅有些不解,小聲問:“怎麼?”
豐霆看上去有些難以啟齒,半晌,講:“阿寅,你好像還沒問過我,況爭是怎麼願意開口向我坦白。”
沈寶寅愣了愣,他當時腦子一片空白,哪裡想得起問清來龍去脈。
是啊,這麼長時間,豐霆都被他瞞在了鼓裡,簡直天衣無縫,怎麼突然就發現了不對勁?還有況爭,這個傢伙,嘴極其地嚴實,輕易不能打動,豐霆是使了什麼辦法,才能撬開他的嘴巴?
豐霆頓了頓,一一老實交代。
因為在套話時對況爭用了些威逼利誘的手段,此刻複述時,豐霆難得地頗有些不好意思,尤其此刻好像謊言成真,米荷似乎真的陷入了難產,他還額外感受到了一些一語成讖的荒謬和後悔。
他很快講完,沈寶寅的臉色從疑惑轉為瞠目結舌,有些生氣地瞪著他。
他這個模樣實在太熟悉,令豐霆忍不住想起昨日的況爭。
向他全部坦白後,況爭簡直虛脫,咬著牙警告他:“你想知道的我已經全都告訴你,姓豐的,你趕緊叫人調血救她!要是米荷有什麼事,我做鬼都不放過你!”
他當時怎麼講?
他坦然告訴況爭:“其實米荷還未到產期,十分平安。”
得知受了他的詐騙,還是拿米荷人身安全做籌碼,況爭的表情就和此刻的沈寶寅簡直如出一轍的一言難盡。並且,這兩個人不愧是盟友,連作出的評價都絲毫無差。
“豐霆,你真是個混蛋。”
豐霆此刻也知自己講錯話,不由得懺悔道:“若我知道自己講話這樣靈,說什麼也不會口無遮攔。”
沈寶寅使勁地摳他的手心,明知道子不語怪力亂神,此刻卻還是忍不住想怪他,於是講:“你真是個烏鴉嘴!”
豐霆誠心領受這份譴責,痛極了也不肯放手,攥緊沈寶寅那隻手,單是一言不發地忍耐著。
沈寶寅獨自惱怒了片刻,又沉著下來,手指柔軟地搓了搓豐霆方才被他掐疼的手心,小聲地講:“我也是傻,這怎麼能算作是你的錯。你的嘴巴若是真有那麼厲害,港督早換你來做。好了,不要自責,這只是個湊巧的意外。”
詛咒這種宿命論,豐霆其實是不信的,想要把這件事告訴沈寶寅,僅僅是對此感到極其地荒誕和滑稽。可是沈寶寅這樣哄孩子似的來輕言細語安撫他,他心裡頭確實好受許多,甚至感到一種久違的安寧。
沈寶寅的臉色有種大病初癒的虛弱,嘴唇呈現一種梨花的粉白色,此刻緊緊抿著,中央的唇縫因此又帶了些深紅的印記,看上去十分地可憐可愛。忍住低頭親吻沈寶寅的衝動,他再次把沈寶寅的手握緊。
又過了十幾分鍾,側邊的工作人員通道突然打開了,一個做護士打扮的年輕女性快步走出來,目光在現場的幾個人身上逡巡:“米荷的家屬在哪裡?”
沈寶寅和豐霆即刻站了起來,沈寶寅匆匆走上去,焦急道:“我就是。她怎樣了?怎麼這麼久都不出來?”
護士飛快地講:“兩個孩子已經健康剖出,都是女孩。手術非常順利,不過在術後縫合時米荷女士出現了宮縮乏力,目前出血量已達到五百毫升,並且還在持續出血。她的血型我院供應不足,我們已經在積極聯絡血站以及獻血者,請問你們家屬是否可以聯絡到rh陰性的輸血者?”
哪有醫院會來求助家屬的呢?可是這個護士的語氣極其地篤定,顯然,醫院也知道這個產婦的來頭不小,缺血這個令醫院無能為力的難題,講不定由產婦的家屬輕而易舉地解決。
“我可以聯絡,求你們一定要救她!”為什麼生命的誕生總是這樣的如履薄冰,沈寶寅拼命地點頭,雙腿一軟,簡直就快承受不住。
豐霆在他身後,攙了他一把,“阿寅……”還沒講完,便被沈寶寅打斷了,沈寶寅完全沒有注意他開了口,轉頭即刻吩咐圍在一旁的傭工,講:“把我的電話拿來!”
全香港這麼多人,他就不信買不來幾袋血!
他簡直慌得找不到北,手臂在這時被穩穩地拉了一把:“阿寅,我就是陰性的rh血型,我可以為她輸血。”
沈寶寅霍然轉過頭,豐霆站在他身後,朝他輕輕露出一個安撫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