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汐焰腳傷好後徹底不上課了,飛去澳大利亞練滑雪,朋友圈不發動態,也不回覆班級群的任何訊息,鐵了心玩消失。
韓舒怡知道他心情很差。
無論出於什麼原因,父親娶小三進門,對童汐焰這樣的豪門少爺而言都是奇恥大辱。
沒辦法改變既定事實,所以眼不見心不煩。
只是他這麼一走了之,把韓舒怡的魂兒也勾走了。
沒有他的暑假變得無比漫長。
每天做完補習班的作業,她會換上睡衣,躺在床上,點開手機,習慣性地反覆刷他的微信和ins:不露臉的自拍,捷克狼犬,雪山,日料,潮牌,度假別墅……
好喜歡。
因為喜歡,所以每次給他發訊息都會斟酌字句。字數太多不好,表情包太俏皮也不好……
思來想去,打下一段話,不滿意,刪掉煽情的後半段。
門外,媽媽督促她時間不早了趕緊熄燈睡覺。
韓舒怡心不在焉地應了聲,這才磨磨蹭蹭點擊發送——
什麼時候回來?
其實她最想表達的是“我們大家都很想你,”化繁為簡就是“我很想你。”
但考慮到自己目前不是童汐焰的女朋友,發這句話似乎不太合適。
訊息發出去後,臉不自覺地變得滾燙。她連忙把手機放到床頭櫃上,關燈,在黑暗中假裝自己要睡覺,實則心裡一跳一跳。
不到十分鐘手機屏就亮起光。
童汐焰回覆:快了。
寂靜的深夜瞬間彷彿有煙花綻放。韓舒怡抱著手機,嘴角忍不住上揚。
高一入學分班考,韓舒怡總分排名第一,校方卻臨時取消了成績分班制,改為隨機分班。
家長們眾說紛紜。
韓舒怡心知肚明,真實原因根本不是校方所謂的促進教育公平。
是因為童汐焰。
那場考試他交了白卷。他爸是校董。
童汐焰腦子靈光得不像關係戶。
韓舒怡和他同窗九年,從來沒考過他。
兩人每次的分數差距並不大,也就五到八分。
像是精準計算出她的實力,再出其不意地超越,時間久了便成為韓舒怡翻不過去的大山。
就沒見過這麼牛的二世祖。
每次發榜,她和他的名字永遠連在一起,難分難捨。
說老實話,韓舒怡並不討厭這種感覺。
這次考年級第一沒什麼值得慶祝的。聚會時父母跟其他親戚炫耀,韓舒怡只是默默微笑,有種勝之不武的心虛感。
除了考不過童汐焰,她身上挑不出任何毛病。
她的生日距離處女座還差個獅子座,但她硬生生把自己活成了完美主義者。
韓舒怡和童汐焰被分到高一五班。
受家庭影響,這段時間童汐焰狀態不穩定,而韓舒怡毫無懸念地被選為班長。
課間,她被叫到辦公室。
驕陽穿過玻璃窗,碎金一般灑落在茶杯裡,襯著茶葉更綠。茶水升騰的熱氣氤氳滿室。
班主任握住她的手,目光像看親女兒般慈祥。
班裡要來一名新同學,叫林熾。她英語不夠好,得有個人幫她儘快適應新環境。
這個光榮而艱鉅的任務,自然落到班長頭上。
韓舒怡心裡一驚。
她記得這個名字,甚至與林熾有過一面之緣。
沒想到童叔叔會安排林熾和他們同班……
班主任說:“校董跟我打過招呼。你要多幫助她,讓她儘快跟上咱們的授課進度。呃……關於她的身份嘛,校董希望保持低調,以免影響到童汐焰。你明白就好。”
韓舒怡望著窗外飄落的秋葉,思緒也跟著飄。
她還年少,很多事情都想不明白。
她不明白為什麼童阿姨懷孕沒多久,童叔叔就出軌;不明白一個女人為什麼要為已婚男人生孩子;不明白這對母女為什麼這麼厚臉皮地搬進童家……
她不明白,成年人本應是頂天立地的存在,為什麼會犯很多低階錯誤,還堂而皇之地讓自己的孩子來承受一切傷害。
*
當林熾踏入教室那一刻,班裡那些昏昏欲睡的男生瞬間來了精神,一個個像狼見到羊,狗見到肉。
她有一雙貓兒般沉靜的大眼睛。腰細腿長,黑髮如瀑,面板白得反光,在班主任的安排下坐到韓舒怡旁邊。
近距離看林熾,韓舒怡愈發感覺她的氣質不像同齡人。
明明都是同款制服,穿在她身上卻有種不一樣的感覺,勾勒出凹凸的曲線,看得人心癢癢……很難用語言形容。
她此刻還不懂。
後來才明白,那氣質說不好聽點叫婊氣,說好聽點叫女人味。
青春期男生好像特別吃這一款,又或許新鮮事物總會觸發人的好奇心。一下課,林熾就被幾個膽大的紈絝子弟包圍,問她手機號多少、放學後想去哪兒玩。
林熾不笑也不搭腔,像一隻充滿戒備的刺蝟。
韓舒怡在一旁越聽越不舒服。
“你們過分了啊,別打擾新同學!”
像趕蒼蠅似的把人趕走,耳根子終於清淨了。韓舒怡指著教室後排告訴林熾,想學習就別搭理那些男生,很無聊。
從前排到後排,不遠的距離,卻因班主任遵循成績排位的傳統,形成一堵透明的牆,把好學生和差生分隔開。
林熾回頭望去,看到最後一排的童汐焰。
周圍男生嘻嘻哈哈談天說地,他托腮玩手機,制服隨意敞開著,一副百無聊賴的模樣。
別人摟他肩,湊他耳邊說些什麼,他也只是滿不在乎地痞笑,眼皮都不抬一下,獨善其身。
“他……?”林熾眨了眨眼,似乎很驚訝童汐焰身處差生行列。
韓舒怡的視線跟著落向後方,飛快一瞥,不著痕跡地收回。
“汐焰沒告訴你嗎?”韓舒怡壓低聲音說,“他分班考交了白卷。”
林熾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韓舒怡感到很意外,又忍不住暗暗慶幸。
看來童汐焰真的很討厭她,不屑與她交流……同在一個屋簷下生活,卻像兩條平行線般涇渭分明。
其實有很多問題憋在心裡,譬如你們在家聊些什麼?會一起用餐嗎?他衝你發脾氣嗎?他穿睡衣是什麼樣呢?……
相識多年也有無法打破的社交距離,所以抓心撓肺。
韓舒怡羞於暴露自己的窺視欲,盯著她微微上揚的明媚眼眸,最終吐出四個字:“你怎麼想?”
——你怎麼想?
林熾陷入沉默。
童汐焰消失了整整三個月,上週才回國,像躲避災星一般不待見她們。
林苗巴結他,給他燒了一桌菜,他一口沒動,吩咐顧姨餵狗吃,提著行李頭也不回地上樓,“嘭!”地關房間門。
連一句多餘的話也懶得說。
“哎~當人後媽,勇氣可嘉。”林苗倒也不惱,慢悠悠吃著自己的燉排骨,右手拇指貼著創可貼,是切菜時不小心割破的。
林苗收起笑容,告誡女兒機靈點,別和你哥硬碰硬,人家將來是鐵板釘釘的繼承人。
“女孩子只要學會示弱,男人就不會為難你,懂不,小兔子?”林苗難得語重心長。
林熾放下碗筷,點頭。
林熾想留在這個家,想讀高中,想考大學。
如果爸爸沒把她們母女倆接過來,她現在極有可能在會所上班、每天不是被灌酒就是被揩油。
魚兒體驗過魚缸的逼仄,才會無比貪戀大海的廣闊。
她再也不想回到原本的生活。
晚上,她敲響隔壁的房門,輕聲問:“哥,我手機充電器壞了,可以借一下充電器嗎?”
又不理她。
門沒鎖,她索性推開門。
幾乎是同一時間,童汐焰推開裡面浴室的門。
熱氣蒸騰,他的長髮溼漉漉地垂在耳邊和肩頭,胸膛赤裸,獨屬於少年的肌肉線條流暢緊緻,浴巾系在腰間,冷白的肌膚透著一絲瑩瑩的粉。
他比暑假前又高了些,左耳一排耳釘,脖頸掛著十字架銀鏈,帥得張牙舞爪。
“怎麼?”他斜睨她,面露不屑,“發騷了,想陪我洗鴛鴦浴?”
林熾呼吸一窒,被他惡劣的玩笑搞得頭皮發麻。
“……對不起!”她立刻轉身回房,鎖門,整個人縮在被子裡,懊悔不已。
其實充電器沒壞。
她只是……想借這個理由,和童汐焰說兩句話而已。
誰知恰好撞見他剛洗完澡的......裸體。
老天啊。
她活十五年都沒這麼尷尬過。
當韓舒怡問“你怎麼想”,林熾的腦海中不受控地浮現出童汐焰昨晚開玩笑的樣子。
“……我和他不熟。”林熾結束話題,表情有點不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