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當然是無稽之談。
單單屍體的養分才沒有足以左右櫻花美麗的影響度,城市中的植株能開得如此完美,全靠植物學者研究調配的肥料養分,以及園藝養護人員的悉心照料。
退一步說,屍體埋在樹下的土壤中,姑且還能算對樹木的生長作出貢獻。
但無論如何,掛在樹上隨風搖晃的屍體,除了有礙市容和嚇人之外,沒有別的意義了。
十分鐘後,懸掛在樹上的青年悄無聲息地睜開眼睛,抓住套在頸中的繩圈,靠臂力將身體向上抬起一點。
“早上好呀,敦君。”
青年如此說道。
“呃……早上好,太宰先生,但現在不是早上。”
在樹下駐足的少年穿著帶兜帽的白色衛衣,外面披著一件學生制服。
留著斜劉海的熟面孔少年——中島敦,咬著盒裝牛奶的吸管,帶著難以言喻的表情迴應了上吊者的問早。
“太宰先生,您又沒回家啊。”
中島敦說道。
對同校的奇妙前輩懶得回家,直接在學校裡找棵樹吊著睡一覺的行徑,少年已經習以為常到,無法以疑問的語氣問出這句話了。
不過,太宰先生怎麼穿著便服呢?
中島敦注視著青年熟練地從繩圈裡掙脫出來,雙腳穩妥地落在地上,然後就那樣將繩子留在枝頭,雙手插進淺色風衣外套的口袋裡,向這邊走了過來。
說真的,這一副“今晚我還會回來睡覺”的態度,簡直是把上吊繩與不疊的被子間接畫上等號。
“太宰先生為什麼沒穿校服啊?”
中島敦拿著還沒喝完的牛奶盒,疑惑地向學校前輩發問。
“雖然平時就被國木田老師到處追了,要是不穿學校制服,連安吾先生都要衝過來抓你的風紀問題了哎,太宰先生。”
“啊,校服啊……”
淺色風衣的青年揉著脖子,回憶時的神色好像有些煩惱和困擾的樣子。
“昨天在男廁所——”
“男廁所……?”
“的洗手檯進行水中呼吸健康療法的時候,被壞掉的水龍頭噴了一身,結果就沒法穿啦!”
“那是嘗試自殺吧!話說水龍頭也是因為這種錯誤的使用方式才會壞掉的吧!?”
中島敦終於還是忍不住,對著青年微笑的臉大聲吐槽了起來。
“話說回來,敦君為什麼來找我呢?”
從脖子和手腕處露出繃帶的青年一邊問著,目光彷彿無意般飄過不遠處教學樓的樓道,年華正好的學生們在各層走廊上來來往往,走在前往參加社團活動的路上。
“啊!對了!”
中島敦驚醒過來。
“國木田老師讓我來抓你開會!”
然後發現面前的青年居然老神在在地站在原地,沒有要溜走的跡象。
“嘛,如果我這次再逃走的話,感覺‘國木田老師’就會拿著教鞭過來把我絞死呢~”
慣犯的青年自己說著,竟露出了興趣盎然的樣子,“哎,說不定也不錯呢!被教鞭勒死的自殺法我還沒有嘗試過!”
“國木田老師才不會做那種事情啦,太宰先生!!”
話雖如此,如果這個人再變本加厲,感覺也不是可能性為零。
中島敦滿懷無奈,選擇跳過和這個人討論絕對不會有結果的話題,催促著他一起前往開會。
於是,淺色外套的青年跟在中島敦的身後,來到了學生會活動室前。
開啟門看進去,首先迎來的是國木田獨步的訓話,江戶川亂步吃著零食坐在主位,辦公桌的周邊還分佈著與謝野晶子、宮澤賢治、谷崎潤一郎的身影。
一切與平時見到的情形沒有兩樣。
除了活動室外掛著的銘牌上,寫的是【武裝學生會】這一點。
就職於武裝偵探社的太宰治,饒有興趣地注視著眼前的一切。
***
厲聲訓過太宰治後,學生會顧問老師國木田獨步坐在教師席位旁聽,由谷崎潤一郎主持學生會會議。
主持會議的人選,一般應該是會長或者副會長,再不濟也該是書記。
然而本校學生會沒有副會長,會長的名字叫江戶川亂步,書記則是太宰治。
為什麼由學生會的普通成員谷崎潤一郎主持會議,原因一目瞭然。
對於太宰治穿著便服這件事,武裝學生會的成員們似乎都不太感興趣。
唯獨學生會長眯著眼睛瞅了太宰治一會兒,沉吟片刻,然後丟下一句“算了,等你搞出什麼事情來再說”放了他一馬。
“這真是多謝,亂步先生。”
以書記身份坐在會長鄰座的太宰治笑著回道。
武裝後面跟著的三個字,不知道為什麼從“偵探社”變成了“學生會”,由民間私營企業變成了學生組織,業務範圍也縮小到一個學校之中。
話雖如此,工作性質倒是沒怎麼變,依舊是接受人們的委託,對事情進行調查。
一介學生會承接的委託,都是些什麼呢?
上星期體育館的大門鑰匙丟失。誤闖校內飼育小屋,然後賴著不肯走的野狗。校內某個三人小團體的違規集會——好像他們還給小團體起了個名字叫黑蜥蜴。
如此這般,諸如此類。
盡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情。
不過,這是以社會人角度來看的。放在一所高中裡,這些麻煩事的確已經能讓一群還沒出校門的學生們大感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