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下隱隱覺得,這是李迎潮故意的安排,他是不是以後都不打算出現了?
韓杉漆黑一片中茫然四顧,半晌,一聲苦笑,李迎潮若真抽身而退只圖自己逍遙,韓杉委實不想感激他扔給自己這麼大一個攤子。雖然韓杉也有過野心膨脹的時候,但卻不想以這種方式實現,或許是出於骨子裡還殘存的一點清高,或許是覺得靠李迎潮相讓,自己以後面臨的局面會很艱難。
肅王軍中大部分都還是忠於李家的人,林家雖然與韓杉關係親厚,但鎮海軍與肅王軍相比之下實力懸殊,京畿軍和大趙新軍經此一役更是被打得七零八落,元氣大傷,韓杉此時上位,只是空有一批文人士子和相府舊吏支援,底氣稍差了那麼一點,等同於又一次被趕鴨子上架了。但韓杉同時更清楚的是,若不如此,任這個趨勢發展下去,他和李迎潮之間遲早是個無解的死局,不是有人退出便是有人滅亡。
趙靈昭一聲輕笑打破了韓杉的沉思,道:“看來,真要輪到你來體會一下這等滋味了。”說完不禁哈哈大笑,笑著笑著,聲音漸歇,除韓杉外,黑暗的大殿中再無一絲氣息,冷寂得讓人抓狂。
韓杉走出養心殿,末了回頭對程決道:“封了這殿吧。”他是不會再住這裡了。
正陽殿廣場前,未及出逃的太監宮女跪了一地,其中一個小太監供出了芙貴妃抱著一個嬰孩,往儲秀門方向去了。
韓杉乍一聽“嬰孩”二字,莫名一陣煩躁,一臉陰沉地立在那裡,一句話也沒有,在場所有將士也都跟著噤聲。
須臾,數名士兵將韓芙和采薇帶了過來。韓杉揮手讓士兵退後,與韓芙默默對視了片刻,強壓下心中不快,笑了笑,道:“這孩子……剛出生?二姐這會兒應該好好臥床靜養才是,為何想往宮外跑?”
韓芙看著韓杉近在眼前的面孔,除了眼下多了一道淡淡的疤痕外,沒有任何變化,但說話的語氣卻讓韓芙莫名一陣顫慄,格外陌生。韓芙輕哼了一聲,不發一言。
身後的采薇忙道:“杉公子,這孩子不是小姐的,孩子是皇后娘娘……是宋家小姐所生。”
“哦?”韓杉眉宇間的陰雲總算消散了些許,“既如此,二姐何苦攬這等差事,把孩子交給我,我派人給他找奶孃就是了。”
韓芙不禁後退一步,眼中毫不掩飾的警惕:“你打算把他怎樣?”懷中的小人似乎能聽懂似的,適時大哭起來。韓芙更加心亂,手也不禁發抖,便將孩子交給了身後采薇,自己則擋在采薇身前。
殿前太監宮女跪了一地,身後各級將士也都眼睜睜看著,韓杉一嘆,又逼近一步,用著只有二人之間才能聽到的聲音道:“二姐,你是聰明人,應知道這孩子絕對留不住,何必螳臂擋車?”
韓芙苦笑:“我韓芙縱使再聰明,也不會將這份聰明用在自己弟弟身上,只是我這弟弟,此刻已經開始對著我擺王者之姿了。”
韓杉定定地看了她片刻,壓下心中嘆息,轉身,忽然高聲道:“斬草不除根,貽害無窮,為小王爺計,這趙氏血脈留不得。”
北遼戰報還未公佈,韓杉只對個別親信提過,明城虎的後軍訊息不可能比他靈通,膠東本部肅王軍損失慘重,尚在原地休整,此時跟著韓杉圍攻永安城的都是淮安府他自己的人,這會兒借李迎潮的名頭一用,估計也沒人會覺得不妥。
韓芙眼中閃過一抹震驚,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韓杉能說出這種話,當即明白在這種時刻,再怎麼大談姐弟情都是無用的,只會給世人徒增笑料而已,不由氣極反笑:“你自己沒那個容人的氣量,何必推到死人頭上?”
韓杉眼神閃爍了一下,撇過頭去不看韓芙,又故作不解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韓芙怒道:“李迎潮再也不會回來了,你敢說你不知道?枉你自幼讀聖賢書,若今日爹爹也站在這裡,韓杉,你敢這樣跟我說話?”
“芙姐,你別逼我。”韓杉強忍心中怒氣,上前一步低聲道:“可以保的人我自然不會動他一根汗毛,趙靈暉、趙靈暘都安然無恙,太皇太后及惠太妃我也下令不得騷擾,但是這個孩子,你必須交給我!你不提爹還好,你既提了他,又憑什麼以為我韓杉會重蹈他的覆轍?”
韓芙一愣,旋即冷笑出聲,道:“你擔心他會成為下一個李迎潮?”說著一臉輕蔑地看向韓杉,“果然得到的越多便越膽小。這孩子這輩子註定只是個孤兒而已,他沒有李擎蒼、沒有陸仕潛、更沒有駱無霜與肅王軍,他這輩子就只有我了,怎麼,淮安王連這點自信都沒有麼?還是太抬舉我韓芙,覺得我一個弱女子,能養出一代梟雄?”
韓杉沉吟不語,他著實不想與韓芙鬧翻,不由得神情有些鬆動,正猶豫間,忽然一人走至近前,低聲喚道:“王爺。”
韓杉一看,見是駱無霜趕來。駱無霜與秦淵等人這幾日一直跟在韓杉身邊,城門一破,兩人便分別趕赴各處官署,清點各類籍薄,以免有些重要文書被趙廷官員趁亂帶走或銷燬,這會兒駱無霜清點個大概,心裡有數,便將詳細事宜分派下去,自己火速進宮,剛巧碰到韓杉與韓芙對峙的一幕。
駱無霜上前低聲道:“這孩子留著確實麻煩,王爺若覺得不方便出面,交給屬下便是。”
韓杉正心煩意亂,聞言有些動心,想全權交駱無霜處置,一旁韓芙卻心一沉,立即亮出一物,高聲喝道:“你敢!”
眾人定睛一看,見韓芙手中拿著的正是傳國玉璽。這東西說重要又不太重要,說不重要,有又總比沒有的好,駱無霜一時也愣在當場,心下為難。
韓杉皺了皺眉,冷然道:“我敬你是姐姐,一直忍你讓你,但你若執意同我為難,我又豈會受你威脅?我勸你還是冷靜一點,看清楚形勢再作決定。”
韓芙四下望了望,僅存的幾名宮中守衛都已棄械投降,自己一個人帶著一塊石頭,又能成什麼事?韓芙無奈地笑了笑,收住即將流下的眼淚,猛地一抬手,將玉璽狠狠向地上砸去,玉璽滾了兩下,露出兩個缺口。
眾人驚訝看向韓芙,不解她意圖。只見韓芙一臉鎮定,向前一步,毫不畏懼地仰面與韓杉對視,道:“杉弟,不要跟我說什麼無毒不丈夫,一個孩子而已,就同這塊頑石一樣,根本影響不了什麼天下氣運,全是庸人自擾。我韓芙早已起誓要與這個孩子共存亡,今日你若是趕盡殺絕,我韓芙認命,但我只想你明白,你有沒有資格坐上那個位置,不是一個孩子能決定的,你也許可以自欺欺人,但上騙不了天,下騙不了地,你好自為之!”說完便撇過頭去,神情大義凜然,姿態卻是束手就擒。
韓杉沉默良久,一嘆,轉身看向眾人,又似什麼都沒看,兩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