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蕩面前,又哪裡需要分什麼你是臣我是民,大人受皇恩不可謂不深,由此觀之,那也定是為百姓謀了福祉的。那麼敢問大人,如今丹陽城米價多少?每日進出關稅幾何?去歲水旱,農田收成又減了幾成?城外那些農戶家中被抽了壯丁有去無回的,又為何至今沒有收到任何撫卹?”
“你……”沈通被問得一陣心虛,不過旋即便意識到自己根本無需跟他較量什麼,便厚著臉皮不接招,鎮定道:“大膽!官府之事豈是你可隨意探聽的,再在此胡言,本官就要盤問盤問你的來歷了。不是膠東李氏的人,你打探我丹陽政事做什麼!”
“哈哈哈……”秦淵氣極反笑,向前邁了一步,壓低了聲音道:“看來你也明白當今形勢瞬息萬變,這丹陽城說不定明日就變了天,我勸你做人還是不要跋扈得好,李迎潮尚且不敢說半句不敬韓相的話,你算個什麼東西!”
二人距離甚近,旁人聽不清秦淵說得什麼,偏秦淵面上姿態又恭敬有加,沈通立在原地氣得冒火,又無可奈何。趙靈昭早前為了籠絡秦淵,早已給他編排好了失蹤的名目,若不然秦淵沒有辭官而私自離京,沈通這會兒扣下他也不為過。
話不投機半句多,秦淵冷著臉道:“草民也自認沒資格與大人探討政事,尸位素餐向來不是我輩所長,大人請了。”說著敷衍地抱了抱拳,轉身就要離去。
沈通氣急,大聲喝道:“站住!”
秦淵冷笑回頭:“大人有何指教?”
沈通鐵青著一張臉,對左近道:“給我把這刁民……”
話音未落,一個女聲適時響起,溫婉卻不失力道地打斷了正要發威的沈通:“沈大人他鄉遇故知實乃可喜可賀。良辰美景在前,不如暫放公務,白清願獻一曲,為大人與秦公子助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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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明珠蒙塵非無門
此前眾人起鬨許久,白清與雲小樓都是一臉淡然,不為所動,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白清這一曲乃是看在秦淵的面子上奏的,沈通不由更加鬱悶。秦淵名聲在外,沈通其實不敢無故扣下他,所以白清出面,也算給了沈通一個臺階下,所以沈通與秦淵心照不宣,將剛才的爭執揭過不提。
白清一曲畢,琴藝大會也隨之落幕,不多時,彩雲歸門前燈火闌珊,一片狼藉,人群陸續散去。雲小樓不禁心下暗歎,表面上盛會如常,勝景如舊,卻因時道不濟,終究少了幾分淋漓之感,聽曲之人也再沒有興致去感受餘韻,一切都顯得華而不實,沒甚意義。
韓萱趁著人群四散之際,悄無聲息地回了彩雲歸樓上。沈通原本是彩雲歸的過夜常客,奈何今夜彩雲歸易主,雲小樓不屑同他虛與委蛇,懶懶道:“沈大人慢走,我這風月場、煙花地就不留大人這經世之才了,免得丹陽百姓要罵我等小女子為禍一方。”說著又轉頭向秦淵嫣然一笑,道:“秦公子可否賞臉進去喝杯茶?”
秦淵一笑:“在下倒是無德無能一閒人,就厚顏跟姑娘討杯水喝。”
沈通眼見著雲小樓與白清將秦淵請進樓中,竟將他這縣令與縣府一眾官吏晾在外面,尷尬不已,姜槐湊了過來,小心陪笑道:“大人,您是回府上還是……?”
沈通哼了一聲,白了他一眼,憤然甩袖離去。
韓萱在樓上,見秦淵跟著雲白二人進了彩雲歸,一顆心陡然跳到了嗓子眼,自己也不知為了什麼,噌地一下躲進了茶室裡間的屏風後。
片刻之後,三人進了茶室,閒談些南北風物,韓萱默默靠在屏風後,幾人本就在外間,絲毫沒有注意。秦淵言語間帶著隨遇而安的平和,韓萱心中的氣悶在不覺間得以平復。許是自卑心作祟,又或許是心存歉疚,韓萱始終沒能鼓足勇氣走出去,大方地笑問一句“近來可好”。
外間三人分案而坐,不多時,水沸騰的聲音響起,雲小樓親自泡茶,白清分茶,秦淵欠身道謝。茶是好茶,秦淵卻幾乎一飲而盡,放下杯,笑容微赧道:“讓二位姑娘見笑了。”他還真是來討杯水喝的。
白清一笑:“公子這是打何處來?”
秦淵神色轉為憂慮,沉默片刻方道:“我路過此地,聽聞早前鎮海從丹陽抽調了一些民兵,傷亡慘重。這會兒眼見農時將至,那麼多農人家中卻只餘老幼,我便去見了縣署中的一位舊友,希望他能向此地官長建言,給這些農人爭取些撫卹,沒想到此地縣令竟是沈通,希望他不會因是我的建言而心存偏見才好。”秦淵說著搖了搖頭,無奈一嘆,語氣甚為沉重,“這丹陽城的昇平之景,恐難長久。”
白清一時無話,只默默多斟了幾杯茶,放在一旁晾著,雲小樓卻笑了笑:“這也不是什麼難事,改日我讓姐妹們碰到那些官吏時都著意提兩句,把事情說得重些,讓他們覺得民怨四起才好,估摸著也就能被當回事了。”
秦淵略一思忖,心道這事這麼迂迴一下,搞不好還真比自己苦口婆心地四處建言管用,這麼一想,不由苦笑出來,道:“虧得這一年四處闖蕩一番,否則還真不知天高地厚,不知自己百無一用。”
雲小樓與白清俱是善解人意之人,見秦淵神色,當下不再接話,慢慢找些其他話聊。茶過三巡,白清道:“上次公子相贈的那闋詞,我的一位朋友看了很是喜歡,特地給譜了曲子,公子若還沒乏,就再聽一曲如何?”
秦淵笑道:“那可是求之不得,榮幸之至。”
白清便不廢話,起身坐去琴案後,素手調琴,曲調未成意境已現,緊接著,琴音悠然而起,清脆、靈動,進而歡快跳脫,秦淵不禁閉眼,眼前盡是似曾相識的畫面,似曾,卻並不一樣,這一曲似乎雜著幾分說不清的複雜情緒,欲言又止,欲說還休,曖昧猶豫,卻又似乎更加飽滿,不似他曾經感受過的明媚而純粹,卻更有回味的餘韻。
裡間的屏風後,韓萱一動不動,一顆心卻跌宕不停,她竟也是第一次聽出,自己這一新改的舊曲裡還有這樣一層心思。她心安理得地寄情訴說,自以為無人知曉,難道冥冥之中是在等這一刻?
曲調漸歇,秦淵緩緩睜開眼睛,失神了許久,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冀地開口道:“冒昧問一句,這曲是何人所做?”
“這……”白清看了一眼雲小樓,雲小樓幾不可察地搖了搖頭,白清繼續道:“公子見諒,此人並非風月場內之人,不方便透露。”
秦淵略一猶豫,乾脆挑明瞭問道:“”姑娘曾經提過你與韓家三小姐相識,不知近來可曾見過她?
白清微一愕然:“公子打探她做什麼?”旋即又恍然大悟,“哦,我倒忘了,你們更應該是相識才對。”白清當即止口不言,心下卻有些怪異,雲小樓剛剛的眼色明明是阻止她透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