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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回柳青竹誤入地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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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籠上的銅鈴震顫著,盪出刺耳的長鳴,“嗡嗡”的聲響遊蕩在耳畔,柳青竹全身血液倒流,如同一隻毒蜂蟄破了耳膜。染紅衣襖的血洇溼大片的皮肉,漸漸沁出一絲絲的冷意,懷裡的人七竅流血、死不瞑目,一雙渾黃的眼珠子落進她的眉眼。

柳青竹動彈不得,心也是冷的。並非是她不想動,而是滾燙的鮮血扼住了她的脖頸,扯著她頭皮拉回三姐姐自戕的那天,也是失色的瞳色、成河的血流。

“叮——”銅鈴被人用石子擊碎了,銅片零零落落地碎在柳青竹的周身,她打了個顫,緊接著,耳邊傳來紛亂的腳步聲,訓練有素的官兵將鐵籠圍成一個圈,傍身的刀劍泛著膽寒的凌光。

掀起的風涼颼颼的,柳青竹緩緩抬起頭來,張望著四周,為首那人正是護城軍統領溫如鐵,只聽高高在上的審判道:“你是哪個宮的?私闖蠆牢,謀害欽犯,罪不容誅。”

懷裡那具逐漸變冷的女屍,有些壓得她喘不過氣,柳青竹面色蒼白地望著溫如鐵,強撐著回答道:“我奉婉賢皇后之命,前來為她換衣沐浴。”

“皇后娘娘?”溫如鐵猶疑地皺起眉,眼珠微轉,心中忖量片刻,似是明白了什麼,於是沉聲道,“護城軍從未接到懿旨。”

聞言,柳青竹一愣,後背發寒,這下才是冰天凍地的雨水潑了滿身,徹心透骨的冷。她後知後覺自己已然落進了葉墨婷設下的圈套中,宛若一塊巨石壓在胸口。

真是好算計,步步引誘,放下她的戒備,只為給她致命一擊嗎?

“立即拿下!”溫如鐵命令道。

懷裡的女屍被接走,鼻腔中令人頭暈目眩的鐵鏽味凝滯住她的呼吸,柳青竹被扣押在陰冷的石磚上,兩隻鐵臂將她拖出地牢,裙緣浸潤的鮮血一半乾涸,一半隨著護城軍的拖動落下,成了一行血滴。惡臭味鑽進腦髓,柳青竹恍然回過神,開始猛烈掙扎。

她就算死,也不能死得不明不白,她還有婉玉瓊瑤,身後還有宮家一百三十八口冤魂,就算是一粒投入江河的石子,也該掀起些波瀾。

柳青竹高喊道:“我要見皇后娘娘,讓我見葉墨婷!”

“放肆!”溫如鐵面色一凜,抬腿踹了她一腳,止住女人的呼喊,冷然道,“皇后娘娘的名諱豈是你能直呼的?”

柳青竹捂著肩膀咳嗽幾聲,惡狠狠地瞪著他,一字一句道:“讓我見她。”

溫如鐵看著她狠戾的眉眼,心尖一顫,似乎看到了另一個人的影子,匆匆別開視線,朝身側一個士兵吩咐道:“去稟報皇后娘娘。”

“是。”士兵領命,提著大理寺的令牌出了地牢。

溫如鐵蹲下來,撿起遺落在地上的鑰匙,觀察了一陣,心中暗道:確實是蠆牢的主鑰匙,原先由長公主掌管的,現在本該是在官家那裡。

更鼓響了三下,士兵復返,溫如鐵問道:“娘娘怎麼說?”

士兵回道:“娘娘說,此人偷竊了鑰匙,立刻拿下,關押至蠆牢第三層,等候發落。”

溫如鐵眯起了眼,視線掃過去,柳青竹雙眸中有一閃而過的錯愕,緊接著她垂下眼睫,自嘲地輕笑兩聲。好算計,當真好算計,權高位重者權衡利弊,怎會將她這樣一個大禍患留在身邊。

溫如鐵不再給她周旋的餘地,吩咐士兵將她押送到第三層去。牢門被重重地關上,只有氣窗垂進一縷幽幽月光。她有些害怕,膝骨疼得直打顫。

那群士兵走了,派了個女官前來看守。蠆牢第三層空蕩蕩的,只關押了她一個囚犯。柳青竹終是忍不住唾罵,罵葉墨婷,也罵自己。看守的女官本有些昏昏欲睡,生生被她吵醒了,不耐煩地拿劍鞘敲她的鐵籠,訓斥道:“你消停些。”

柳青竹住了嘴,索性往那團乾枯的稻草上一躺,腹誹道:我倒要看看葉墨婷敢不敢殺我。

她從靈隱公主府關到周大明宮,也算有些經驗了,要是葉墨婷真的想殺她,方才就該取她性命,而不是給她隨便丟進牢裡。她又想起前幾日小乞丐提醒她的話,“婉賢皇后心思深沉,她待姑娘的好,最終會變成刺痛姑娘的劍。她慣用這招除去身邊的細作。”她才明白這句話並非空穴來風,不禁微微嘆了口氣。

她之所以篤定葉墨婷不會殺她,因之者二,一是葉墨婷忌憚她身後的長公主,二則是葉墨婷舍......柳青竹搖搖頭,很快否定了這個念頭。

舉足輕重的皇后娘娘,不會是多情之輩,更何況她們只是萍水相逢。

柳青竹望向漫入氣窗的寒霜,無聲輕問:“還要多久天亮呢?”

“咚咚咚......”殿門傳來微弱的叩響,姬秋雨猛然驚醒,轉頭看去,只見窗外閃過一道朦朧的黑影,她疾步下床,正要推開窗欞,一件利刃刺破窗紙,擦著她的臉頰釘在身後的木樁上,冷風揚起了一縷髮絲。

姬秋雨動作一頓,回眸一看,那件暗器釘著一張字條,她赤著腳走過去,素白中衣簌簌地動。姬秋雨拔出暗器,將字條取下,閱覽片刻,她神色瞬變,朝窗外高聲喊道:“寒月!”

寒月正蹲在樹上守夜,聽見姬秋雨喚她,從樹上飛身而下,翻進窗欞,拔刀出鞘,卻沒見著人,偏身才看見長公主披著斗篷往外走,清冷的嗓音在夜間迴盪。

“備馬。”

令狐瑾聞見聲響,從屋內走出來,就見到姬秋雨大步流星地往府外走,斗篷一角還凝結著深夜的霜霧。她正想跟上去看看情況,一個姑娘從她身側竄過去,撞了一下她的肩膀,令狐瑾覺得這個身影有些眼熟,一把拉住了她。

“你......”

姑娘回過頭來,一臉焦灼,她微微一怔,道:“是你?”

婉玉看見是她,直接跪下來給她磕頭,乞求道:“請大人幫幫我們。”

令狐瑾額角直跳,連忙扶起她,問道:“怎麼回事?”

婉玉抬起臉來,額上一片青紫,道:“其實......我不是宮雨停。”

“嗯?”

婉玉接著說道:“我是四姑娘的女使,我叫婉玉。”

令狐瑾的心“咯噔”一下,問道:“那你家四姑娘呢?”

婉玉雙手蜷緊,道:“姑娘被公主殿下遣送入宮了,我想請大人幫幫我和瓊瑤,讓我們見見姑娘。”

車輪揚起塵土,一絲絲的冷霧從車簾下透進來,姬秋雨面色凜然,斗篷漸漸褪下,那縷霧氣也演化為茶麵上的蒸汽騰騰。

葉墨婷笑道:“難為你夜間跑來。”

姬秋雨推開那杯滾燙的茶水,問道:“她犯了什麼事?”

葉墨婷不動神色地看了眼被推至一旁的好茶,面色不該,回答道:“偷竊鑰匙,私闖地牢。”

姬秋雨道:“呵。”

“我記得殿下還在禁足吧,”葉墨婷抬眸看向她,道,“看來這位娘子對殿下來說很重要。”

姬秋雨動作一頓,悄然捏緊了手邊的茶杯,燙得指尖通紅,她冷笑一聲,道:“不過是我有情有義罷了,就是養的一條狗,也不該隨意割捨,不像娘娘,連至情性命也是鋪路的石子。”

話落,葉墨婷笑容不變,眸色卻冷了一分,道:“殿下慎言。”

姬秋雨不再同她廢話,道:“放人。”

葉墨婷的笑容消散,聲音也沉了沉,“你分明放不下,又為何將她送到我身邊?”

姬秋雨冷聲道:“我是想叫娘娘護著她,竟是這麼個護法,她膝骨有舊疾,蠆牢陰寒,她受不住。”

聞言,葉墨婷指尖微滯,半晌才道:“殿下還是先關心關心自己吧,深夜出府,擅闖皇宮,到時官家責罰,我也保不住你。”

姬秋雨還是道:“放人,我帶她回府。”

葉墨婷敲了敲雲紋爐鼎裡漸弱的香菸,莞爾一笑,道:“殿下怕是回不去了,我想現在,護城軍已經在趕往公主府的路上了。”

殿外下起淅淅瀝瀝的雨,叩擊在瓦當上,偏斜的雨鑽進窗欞,吹得燭火一晃。

“呵......我真是看不透你了。”姬秋雨垂下眼睫,露出一抹諷刺的笑。

“不謀萬事者,不足謀一時,不謀全域性者,不足謀一隅。”葉墨婷將微涼的茶水朝她推了推,道,“只有將兔子牢牢握在手心,她才不會亂蹬人,我比你更明白這個道理。

驟然,茶壺蒸霧噴湧,頂開壺蓋,沸沸作響,打斷了這頭的劍拔弩張,葉墨婷笑道:“你瞧,水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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