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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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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是不小心在逃亡時碰到的, 其實, 他剛好看到她用刀鋒一刀刀切割。

而且.....她在鏡子裡也看到了他。

對視著, 她一刀一刀, 劃下。

未曾停留。

她太聰明, 已經看穿了嗎?

於是,注視在銅鏡之中就帶著幾分鈍感, 不清晰,但對視著能猜想,能感悟到目光之下的絕望跟木然。

他低下頭,從門檻無聲無息退出去,又在後來跨過門檻,親眼瞧著她跟奚家子對拜高堂。

他當時想:原來犯錯不可挽回的感覺是這樣的?那我要如何才對得起這樣的錯誤?我的心中可有魔?它何時會再出現?

悔,真的是真的。

想讓她的孩子坐鼎帝王位也是真的。

想讓她的女兒得享世間尊榮,真的。

他悔。

但魔不止一次出現。

——————

“佛說愛恨嗔痴,自私自利,悔是最讓人無奈的情,因無可排解。”

“燕紓,走錯一步棋的下場就是需要走無數步棋去彌補,去爭取最大的結果。”

“但孤的軟弱跟卑劣卻是魔,它就像是青鬼一樣盤臥在王朝的深處,孤,想過去除它,但沒能做到。”

周燕紓:“第二次出現,是您當年知道伏擊微生姑姑的那些人馬裡面既有鄭家的人,也有....奚家孽障的人。”

原來不是最近,是早就知道了。

桁帝都有些迷糊了,被毒性折磨,思想有些昏聵,但仍舊回憶起舊事。

“大概是.....後來回想起坐在的棺槨邊上,瞧見過奚公的表情吧,當時顧著悲痛,後來有怨恨,查,回憶起他的行為表象,隱約察覺到——他那般厲害,是孤的老師,從小教導要喜怒不形於色,卻那般外現,現在想來他也沒想過隱藏太深,骨子裡可能也是受困於德行,既想保護奚氏不被連累,又難以交代自己的驕傲,所以有了矛盾。”

“可能那會孤就發作,比現在好。”

“後來,鄭家的事出來了,孤就想到了如何回報這一切,因為忍不下去了,哪怕奚玄還活著,孤也沒法忍,魔就好像每一晚都趴在孤的枕頭邊。”

周燕紓抬頭,“您跟她定下這天局的時候,就沒想過她說過的讓您裝中毒,是真的要殺您嗎?”

桁帝:“沒想過,帝王位果然使人高傲——她也足夠聰明絕頂,在牢獄裡的時候,卑微不堪,其實是在故意固化孤對她的印象吧,就彷彿孤一直在奚公跟周太公面前表現得對帝國對涼王一脈無限忠誠悔恨.....其實不是。”

“孤是個魔鬼。”

“燕紓,她知道我是魔鬼。”

“她在手札裡說了......全天下,最瞭解孤的,也只有她了。”

“最瞭解的人,陰陽兩隔,如果她在,孤願意....退讓,願意被關在籠子裡。”

周燕紓想起那天夜色中,河燈漂流,那人站在柳樹下,俯視著自己。

也才剛接觸,卻比她的祖父更看穿自己。

最瞭解的,陰陽兩隔。

周燕紓看到陛下開始口吐血液,既將碗筷放在邊上,拿起紙筆。

“趁著陛下還有力氣跟神智,寫吧。”

“外面文武百官在等著了。”

“陛下,她說得對,作為帝王,不能什麼都沒能保住。”

“這個天下,如果給了你們這麼久,都沒能穩住,那就交給我們來。”

桁帝笑了,彷彿迴光返照的欣慰,“是你還是她?”

他的“她”肯定不是“他”,他不容許鄭家的後代登頂。

厭憎到了極致。

他想來很厭血脈之事,因錯在血脈,錯在以先帝昏聵之恥,錯在最終沒能留住涼王家的血脈。

恨在他自己的血脈也帶著髒。

“是她最好,如果她能在。”

桁帝眼角狠狠抽搐了下,想到兩人大婚那天,他看著她得知此事的沉默,其實此局是瞞著周言兩人的,可這兩人想救她。

於是,就跟老夫人的死一樣成了其中一環。

天局在,一切犧牲都不可逆。

她扶著牆,走了出去。

他忽然不忍心,“小孩,你可悔嗎?”

他不知道她叫什麼,她也不說,只下意識用“小孩”來喊她,恍惚間猜想起涼王曾在戰事歸來看到寄宿在奚家的自己,好奇一問。

小孩,你可會嗎?

會打仗嗎?

不會啊,微生阿伯,我不會啊。

這輩子,我都沒贏過。

他看著她的背影,也下意識問了這樣一句。

她頓在那,讓腳下的血腳印在雪花中略有烙印。

“陛下,我不能。”

“因為即便我回頭,人都不在了。”

那一刻,他們原來是一樣的。

她走了。

他站在樊樓的出口裡面,像是以帝王之身困在裡面。

“她跟孤其實不一樣。”

“孤不值得被愛,她倒是值得。”

周燕紓磨著墨,聽到“愛”這個字眼,想起這一路以來倒下的人。

她其實從小很反感這種東西,也看不上,可一年一年下來,她逐漸領悟這種東西像是命一樣在溪流中流淌。

經過,流逝。

“對死人的愛將在最鼎盛,長久不滅,最為絢爛。”

“陛下,如果我周燕紓也要像你這般。”

她放好東西,站了起來,居高臨下俯視著他。

“我寧可,去做其他事。”

言洄回頭,她卻只能往前。

天下還沒定,邊疆尤將戰。

愛不愛的,誰能停下低頭看自己手心是否摘花欲獻呢?

——————

桁帝看著她,最終抬手,握筆,坐起。

像一個帝王一樣。

他不是昏君,其實他應當還是一個不錯的帝王,魔不在時。

做好最後一件事。

——————

桁帝,駕崩。

駕崩前寫好詔書,召集文武百官,告知給自己下毒的是突狡母子。

族滅之。

帝王位傳......

——————

驢馱著人,在黑夜中經過縣城外圍的小道,沿著城牆。

滴著血。

有笛子嗚嗚響。

她在吹笛,很輕,很淡,哀婉傷感。

走過這座古老又小繁華穩定的城池。

小紅不知世情,只知道自己背部暖暖的。

奧,這個討厭的主人也有這麼暖的一天嗎?以前馱她都跟馱冰塊一樣哦。

今天真的好暖,就是有股味道....

血腥。

縣衙後院。

羅非白走進去,裡面沒人,因為都被她按原計劃安排人遣走了。

入夜不留人。

江沉白他們估計以為她有什麼差事要辦,所以都回家了。

羅非白一步步走著,在月光下看著被這些人打理好的庭院,廚房,還沒填上的狗洞。

那個狗洞讓她愣神了下,恍惚想起當年,她跟柳青蘿其實是一起被送到樂園的,最初被騙,她反應過來,當機立斷讓柳青蘿鑽狗洞離開。

後者不想,讓她想,卻被她推著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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