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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走狗的絕症離職日記 第9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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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況拉著程如一就走,兩人各自的腿長擺在那裡,嚴況一旦加快腳步,程如一自是跟不上,只能抱住對方手臂道:“走那麼快做什麼?”

嚴況放慢腳步沉聲道:“怕忍不住打人。”

“哎喲嚴大官人……”

程如一聞言忍俊不禁,他還當嚴況急著要走,是想起什麼線索,或是要去追那小妾,卻不曾想過竟是因為這個……但看嚴況還是陰沉著臉,又連忙打趣緩和道:“莫要氣了,我又不會真被他佔了便宜去?他若真是摸過來,發覺與自己一般無二,怕是要嚇暈過去……”

“那也不成。”誰知嚴況聽了這玩笑話卻不覺好笑,依舊一臉嚴肅道:“他敢,就掰斷他的手。”

程如一愣了愣,沒想到嚴況竟如此在意,細想不由微妙,卻還是立即打消了奇怪念頭,迴歸主題道:“現在去哪兒?是找檀珠,還是去找找何府其餘的人?還有那個幫忙處理後事的遠房親戚也奇怪得很……何俊勇這人輕狂狠毒,吃了幾家親戚的絕戶,早沒有什麼親朋往來了……”

嚴況道:“先吃飯。”

“……?”

嚴況這回答確實讓程如一出乎意料,他這頭被層層疑雲折磨得坐立不安,可眼前這位閻王老爺卻還有心思吃飯?思緒流轉間,程如一又被嚴況拽到了一個小麵攤子上,還跟攤主要了兩碗麻辣面。

程如一無奈搓手道:“官人還挺愛吃麵的……”

麵攤上餐倒是極快,兩人落座沒一會兒,兩碗熱氣騰騰的麻辣面便被端上了桌。那麵湯鮮紅油亮,辣味十足,光是聞著都嗆得人直咳嗽。

視覺嗅覺雙重刺激,程如一本就愛吃辣,不由得食指大動,誰知剛提起筷子,腦海中卻不合時宜的冒出了一片……血肉模糊的畫面。

“呃唔……!”

這紅油麵湯又讓人不由自主想起何俊勇的死狀,程如一頓時一陣噁心,立即擱下筷子回身乾嘔,嚴況見狀蹙眉替他拍背,還未開口,一旁麵攤的大哥卻興高采烈上前道:“恭喜這位官人咯,你家娘子這是有喜了啊!”

“……”

“……?”

兩人皆是震驚無語,嚴況的神色不由得更僵了些,本就被攪了食慾,程如一則少見的動怒道:“放屁!老子才沒……”

話剛出口,程如一才反應過來,連忙止住話語,低頭直接往嚴況懷裡一鑽。

嚴況被程如一的舉動驚得雙眼都瞬間瞪大了。而攤主雖覺莫名其妙,卻沒生氣,反而笑呵呵對嚴況道:“這位老闆,我跟你說,你娘子這絕對是有了!我家婆娘是上個月才有的!這女人肚子裡頭有了娃,脾氣就是比往常都要大!”

程如一窩在嚴況懷裡微不可查的抖了一下。嚴況臉色也不好看,他不會與人編瞎話逢場作戲,這十幾年來平素與人溝通,要麼是跟犯人逼供,要麼是一板一眼的彙報案情。

自從身邊有了程如一,有了這個幫他編瞎話圓場子的人,他就更懶得開口講話了,可程如一此刻卻打了退堂鼓,還埋在他懷裡擰他肚子上的肉。

嚴況只好輕咳一聲,硬著頭皮心一橫胡謅道:“是,內人應是有了,所以脾氣火爆,還請見諒。”

程如一聞言險些跳起來,卻被嚴況一隻大手死死按住了,攤主一聽合掌哈哈笑道:“正常正常!脾氣大,這肚子裡八成還是個帶把兒的呢!恭喜恭喜啊!我給你們換一碗酸辣面吧,算我請的!”

程如一已經聽得想死了,誰知嚴況卻還接著話道:“多謝。但面還是不必換了,他喜歡吃辣的。況且男女都一樣,我都喜歡。”

許是這話讓攤主有些意外,他訕笑了幾下,剛巧又來了新的食客,他便回爐灶上忙活了。嚴況見狀這才緩緩鬆開手,低聲對懷中人道:“行了,別演了。”

程如一面臉通紅的直起身來,不知是憋的氣的,還是羞的,他望著嚴況支吾了許久也沒能說出什麼來,最後只能嘆息道:“罷了,真沒胃口吃不下,先說正事吧。”

誰知嚴況卻道:“我就是怕說了之後,你更吃不下,才讓你先吃兩口。”

這話聽著像玩笑,但程如一知道嚴況是在說真的,便往他身邊挪了挪,小聲道:“真吃不下,快說吧……你發現了什麼更嚴重的?”

街市上人並不多,偶爾往來也都是一心專注著自己的活計,四下望去業務異常,嚴況便將一碗麵捧到眼前,邊吃邊開口應道:“何俊勇的頭和右手都被砸爛了,但致命傷卻在頸部。”

程如一聽得直反胃,嚴況卻是狠狠嗦了一大口面,隨即才道:“一刀封喉,手法乾脆利落,絕不是你那瘋妹妹能做得到的。”

嚴況話中提及程如清,程如一不由想起方才檀珠說的那些話,眉心蹙起沉默下來。嚴況見狀也是心知肚明,喝了口麵湯輕聲問道:“先說說吧,本與你相依為命的妹妹,為何會被你逼瘋,又為何會嫁給這家。”

程如一雖不願回憶,可也心知若不說清楚,不光是對嚴況不夠坦誠,對解開眼下的謎團也有阻礙,他深吸了口氣,終究還是緩緩開口。

“我繼母黃氏雖然跋扈狠毒,可卻也精明得很,她太清楚我爹是個什麼樣的人……可她雖有家產,祖上又做過官,卻也終究只是一名寡女。這世道艱難,女子更甚,她再精明能幹,卻也實在需要個男人來替她撐起這場子,將這日子過下去。而我爹也實在需要她來資助自己科考官途,於是兩人就一拍即合……”

話至此處,程如一苦笑了一聲:“可官人應當明白,小人因利而聚,卻也往往因利而散。他們這樣的聯盟,終究是不夠牢靠的……黃氏忌憚著我爹能為了前程殺妻賣女,而我爹也受不得黃氏的羞辱輕賤。於是乎,他們一個想著生下兒子就和離,一個想著考中科舉便休妻,可他們卻又不約而同發現了對方的心思,於是黃氏故意花錢買通考官,讓我爹屢屢落地,而我爹……”

“自從黃氏生下清兒之後,他便一直偷偷給黃氏下藥……令其不孕。”

嚴況愣了一下,許是沒想到這世間還有如此奇幻的怨偶。

程如一低頭擺弄著袖口,繼續道:“起初她嫌清兒是女孩,連名字都未曾替她取過,便將人仍在了後院,還是我與她機緣巧合之下相遇,相依為命了許久。可清兒十歲那年,黃氏發覺了自己不能再生育,便將我二人分開,將清兒關在身邊教養。我再見她時,已是五年之後。我不知道她到底經歷了什麼……但她,卻完全變了個人。”

程如一頓了頓,似是不願回憶,卻還是硬著頭皮道:“她變得和黃氏一樣……狠毒、跋扈、輕狂,以虐待家僕下人為樂,我甚至懷疑過她到底是不是……”

嚴況及時握住了程如一顫抖的手,不知如何安慰只好岔開話題道:“後來呢?我查過你的卷宗,你的繼母與生父是上山禮佛時,不慎被流寇綁架謀害,此事真是如此?”

“當然……不是。”程如一深吸一口氣,神色竟比方才更加難看:“是……嗯,後來她改名為程如秀,我也只能叫她秀娘……”

“就叫她清兒吧。”嚴況像是看穿了程如一的心事,直接幫他解決了對稱呼的糾結,這抉擇似乎也符合程如一內心真實的想法,他便順著說道:“清兒,她被一個商戶,也就是何俊勇迷了心智一般……可何俊勇的家世不足以匹配她,我繼母更不會容許唯一的女兒下嫁商戶。可何俊勇惦記黃家的家產,便出了個餿主意來騙清兒……”

程如一揉了揉額角:“我當日湊巧聽見了他們在牆角私會……那王八蛋讓清兒哄騙爹孃去禮佛,那王八蛋的江湖朋友會扮成流寇將人擄走……最終再由他做個大好人,出一半的錢將人贖回。清兒這個傻丫頭……屆時所有贖金都會落到他的手裡,她再嫁過去,就連這宅子將來也會……哦,最後這宅子也還真的落到他手裡了,不過也成了他的長眠之處……”

“可是我……”程如一微微闔眸,思及過往心中卻是天人交戰,沉默良久方才再度開口:“你曾經……不是非要審我是否殺父弒母嗎?”

嚴況隱隱察覺到什麼,卻不敢肯定,只等著眼前人繼續說下去,只聞程如一嘆息道:“……算是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麼叫算是。”

嚴況開口打斷,職業習慣讓他下意識出言糾正程如一的發言,程如一倒也順著他的話道:“你說的對,可我也分不清楚了……當初,我沒有立即拆穿他們的計劃,心想被流寇綁一次也好,也讓他們吃一吃苦頭……我爹害死我娘,黃氏折磨我多年……我不該讓他們吃吃苦頭嗎?我不能嗎?”

程如一的語調愈發激動,他試圖靠呼吸來平復自己的情緒,卻仍然難再繼續講下去,思緒也像是陷入了一片沼澤之中,他甚至能真切感覺到呼吸困難。

然而就在他快要窒息時,耳邊忽來一聲,宛如天光乍破,將他從思緒困頓中解放。

“你做的對。”

嚴況道:“他們應該有報應,你做的沒有錯。”

程如一眼眶泛紅卻並沒流淚,他仰頭道:“我有私心。我也要科考的……我也要翻身做人的,我不能讓黃家所有的家產都落到那個王八蛋手裡……我爹自己屢試不中,雖知曉原因,可也早沒了心氣,便一直偷偷接濟我,希望我能考中帶他出苦海……”

程如一神色掙扎,卻還是強迫自己說了下去:“但是我沒有辦法……我不能原諒他害死我娘賣掉小妹的事情……我只是想借這件事,給他個小小的教訓……於是我任由他們被綁走,之後才去報了官,可是我沒想到……”

嚴況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替他將剩餘難以開口的話道出:“被官府通緝,那群流寇狗急跳牆,真的殺了他們,你妹妹大抵也是因此瘋了,你要上京趕考,她無人照料,你就以此事要挾,還是逼著何俊勇,娶了她。”

程如一頷首,沉默片刻後點了點頭。

那兩顆鮮血淋漓的人頭出現在眼前時,他並沒有真實的快感,他也是與旁人一樣的驚愕,而程如清則發了瘋。

是自己害死了親生父親和繼母,逼瘋了曾經相依為命的妹妹。

縱然他們都有業障,或許也都該受此報應,可這件事還是成了程如一心頭的一根刺。他不懼業報,也不怕遭人指點,甚至他也不覺得自己哪裡錯了。

可卻總是能在午夜夢迴時,夢見那兩顆鮮血淋漓的人頭在自己眼前飄蕩著,是要索命還是要敘舊也不知,只是那麼飄著,醒來想想都滲人。

可如今他終於明白,他的不安究竟來源於何處了……

“你沒有做錯任何事,也不是你殺了他們。”嚴況的嗓音雖還是一如既往的如同冰川浮雪,卻能讓程如一心中安定下來。

“你的愧疚與不安,是來源於你的母親,你的若意小妹,以及如今的程如清。”

說罷,嚴況拉著程如一的手笨拙的輕拍了兩下,卻還是有些拍疼對方了。

作者有話說:

程如一自己本人知曉的身世基本上已經全部交代出來了。兩位男主的身世大綱是最先寫出來的,劇情也是最先設想的,並非臨時起意即興寫就,但真實呈現又有些詞不達意,表達得不夠到位的感覺,如果大家有什麼疑問,可以在評論區留言,我會一一回復的

第91章 憐香伴

宵同夢,曉同妝,鏡裡花容並蒂芳,深閨步步相隨唱,也是夫妻樣。

從今世世相依傍,輪流作鳳凰,顛倒偕鸞帳。

正值夏日炎炎,人心躁亂之時,小小的平樂縣花樓,竟來了個才貌雙全的新頭牌。

檀香一縷透紫心,珠影浮光躍明靈。

許多男子擠破了頭,只為得見這位名喚檀珠的花魁一面,據聞此女遍體生香,妖嬈嫵媚,才高八斗,堪稱色藝雙絕。

她的身價被花樓屢屢抬高,許多人是想見她一面也難。可怎料不出半月,這位名聲大躁的花魁,卻被平樂首富直接買下,納為了小妾。

何俊勇是商戶,既非讀書人,也非官身,能得如此才女為妾,也是個面上增光的事。

何府內外皆知,何俊勇的正房程氏,雖家世風光,還有個做了狀元的哥哥,卻是個瘋子,而且她那曾被整個平樂縣引以為傲的狀元哥哥,也因著謀逆大案,成了永世不得翻身的階下囚。

因此起初檀珠被迎入何府時,府中下人都以為這個花娘將是未來的主母,而原本被闔府上下踐踏到奄奄一息的瘋女,定會被新主母像碾死螞蟻一樣處理掉。

……

“夫人……你別一直跟著我啊。”

夏末已至,巴蜀依舊炎熱非常。檀珠不住搖動掌中團扇,面對一直寸步不離跟在自己身後的程如清,檀珠硬不下心腸,最終只嘆了口氣,拿手帕替對方擦掉嘴角的油渣。

“你這樣一直跟著我,嗯?我……”檀珠眉心微動欲言又止,隨即拉著程如清的手拍拍:“你想要什麼,想做什麼呢?”

身上的傷病雖養得差不多了,可三年來長久的折磨,叫程如清仍不能利落的說出話來。她支支吾吾,不知到底想說什麼,最後,她抬眼迷茫的望向了高牆之外。

恍惚中,她似乎想起了什麼,記憶中有什麼東西躍上了碧色長空。

“你想……出府?”

檀珠試探著問了一句,可程如清不知是沒聽懂還是怎的,並無反應,只那麼呆呆望著,還拽住檀珠的衣角,喉嚨裡發出意義不明的碎音。

檀珠本像是急著做事,可眼前仿若魂魄殘缺的程如清,終究還是讓她心軟了。

“好吧夫人……我給你做個好玩的?”

檀珠緩緩握住程如清的手。那雙手又糙又瘦,說是枯枝幹柴也不為過,可檀珠的動作卻極為輕柔,像是怕抓疼了她似得。

“走呀……來,這邊兒……”

檀珠一路催促著,程如清神色呆滯,卻還是乖乖加快腳步跟上,兩人手牽手,裙角隨步子曳起層層雲波,然而到了主院的門口時,程如清卻遲疑了。

不能進。

她心底裡有這麼一個聲音在迴響。這個院子,她不能進,若是進了……好像就會失去什麼很重要的,很重要的……

檀珠不明所以,只好停步。她只知這是何府主院,主君何俊勇就住在此處,院中有許多青竹,那是她哄程如清開心要用到的工具。

她還想再問,卻發覺對方那雙木然眸子離竟生出了淚花,瘦弱無比的雙肩也止不住的顫抖。

“怎麼了?你別害怕……他今日不在家。”檀珠還當程如清是害怕何俊勇,畢竟程如清沒少被他打罵,害怕也數常事。可檀珠連聲勸慰,卻不見起色,只好攬她肩膀扶人坐下。

檀珠握住程如一的手掌輕拍道:“你既不想進這院子,那在此等我可好?”

程如清乖巧點頭,坐在門前的臺階上痴痴望著遠去人影,待到檀珠回來時,手中多了幾根竹枝,她挑眉淺笑,故作神秘拉著程如清道:“走,我們回後院去。”

程如清順從的跟著檀珠走,整個人像是一具沒魂兒的木偶,她腦中間歇冒出的意識,讓她眼中偶爾冒出些或驚懼或悲傷的色彩。直至她看見,檀珠將那堆碎竹條變成了一隻……

蜻蜓。

“看看,好不好看呀?像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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