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所以那個在匯福大樓外安排了槍擊的、明顯只奔著黎溯一個人去的幕後黑手,是餘聞君?!
連他都想要黎溯的命!
黎溯從陸沁怡的車上下來,走了好久才回到主路搭上了計程車。夜色是最好的掩護,尾隨的人隱沒在暗影裡,黎溯始終沒有察覺。
計程車最終停在了宜安居。
竟然是這?
凌霜交代過,黎溯這混賬年紀不大算計不少,給出仁山多半隻是個幌子,他很有可能把陸沁怡騙進去然後自己脫身偷偷去到那個真正藏證據的地方,所以跟蹤他才是重點。把證據藏在自己家?別當自己高明!
鑰匙插進鎖孔,機芯旋轉響起鈍厚的金屬聲,就在大門拉開縫隙的一剎那,拐角外一個黑影倏然而出,一記利索的擒拿三下五除二挾持了黎溯將他一把甩進屋裡,隨即大門扣合,反鎖。
“啪!”開關脆響吊燈亮起,黑白驟然倒轉,那黑影剛要去拎地上的黎溯,猛地發現客廳中央居然立著活生生一個人!
黑洞洞的槍口赫然對著他:“舉起手來。”
黎溯站起身活動活動胳膊,回頭對著那來者:“早知道凌霜鬼心眼多,不多做點安排豈不辜負她這番算計。介紹一下,昕陽市局副局長葉予恩。讓他在這裡等著你,是對他的羞辱。”
葉予恩一眼就認出他來:“唐宮 ktv 大堂經理叢暉先生,幸會。”
叢暉舉著雙手恨道:“你個王八蛋,敢耍老子!”
他的聲音瞬間激活了黎溯某一塊記憶:“是你!當初綁架我去唐宮的口罩男是你!”
話音剛落,屋裡突然傳出一聲異響,黎溯和叢暉均是意外,只有葉予恩沒什麼反應,下一秒,一個人踩著噼裡啪啦的腳步急吼吼從屋裡衝出來,揚起手裡的拖把照著叢暉的腦殼就是一頓捶:“原來就是你!龜孫,欺負我孩子,看老孃打不死你!”
黎溯一驚:“宋阿姨……你怎麼也回來了?”
宋美辰眼淚都已經出來了,不敢給黎溯看見,丟了拖把頭埋得低低的拿麻繩捆叢暉:“你姥姥沒事了,姨媽和舅舅他們都守著,也用不著我。我怕你葉叔叔老了不頂用了,就回來給他搭把手。”
葉予恩收了槍輕哼一聲:“明明是你自己惦記黎溯,扯上我幹啥。”
“我惦記我孩子咋了?”宋美辰脾氣上來沒處撒火,直接手上麻繩狠狠一抽差點直接把叢暉勒斷了氣。
把人捆成大閘蟹,宋美辰再沒什麼理由躲避黎溯了,抬眼看向他,眼淚又不爭氣地湧了上來。
走的時候孩子多好啊,臉色紅撲撲的,身上也有點肉了。剛好了那麼幾天……就好了那麼幾天!
媽的!宋美辰暴脾氣剛壓下去沒兩分鐘又要炸,彎腰撿起拖把就要掄,黎溯擋著她還不幹:“黎溯你別攔著我!當初他們把你綁到唐宮打成什麼樣!咋啦,就許他們欺負你,不許我教訓他?!我今天非替你出了這口惡氣不可!”
黎溯攔不住她,情急之下忽然大喊一聲:“媽!”
宋美辰就定住了。
手腳不會動了,眼睛也直勾勾盯著黎溯不會轉了,只有眼淚啪嗒啪嗒地掉,關不緊似的。
“孩子……”宋美辰聲音都發顫了,“你……你叫我什麼……”
黎溯輕輕握住她的手,接過她手裡的拖把丟在一邊,垂眼乖乖地望著她。
“媽。”
宋美辰哭得連葉予恩聽了鼻子都發酸。
“死雜種!”宋美辰還是氣不過往叢暉身上踹了一腳,“聽見沒有?要不是看我孩子的面子,老孃今兒廢了你!”
葉予恩又給了宋美辰一分鐘時間連嚎帶罵,然後把叢暉拎到一邊來審問。
“你是 從什麼時候開始跟著凌霜的?唐宮裡還有誰叛變了?”
叢暉冷著臉不回答。
“我有辦法讓他張嘴!”宋美辰又進了屋,舉了個大傢伙出來,“我讓我同事把我電鋸捎過來了!我老頭問你話呢,說不說?不說鋸了你的腿!”
葉予恩悄悄在黎溯耳邊嘀咕:“當年認識你媽媽就是這樣,逮捕犯人的時候犯人跑到木材廠撞上你媽,你媽死活要鋸人家腿。”
黎溯寵小孩似的看著宋美辰。
叢暉不屑:“鋸條腿又怎的,當我怕你!”
宋美辰笑得陰險:“你就不問問,我要鋸的是你哪條腿?”
十分鐘後事情就全問明白了。
叢暉三年前色迷心竅偷偷做了凌霜的人,三年來一直暗中幫凌霜留意來唐宮瀟灑的豪貴們,形跡可疑的列了名單給她,她再派人去調查留取證據。原本只是為了跟黎成嶽保持勢均力敵,免得人家高興當自己是金絲雀不高興把自己變燉大鵝,沒想到最後是她率先翻臉,先前佈置的種種功夫這就一齊派上用場了。
“你還有什麼要問的嗎?”葉予恩看向黎溯。
黎溯問:“嗯……所以我媽當年鋸了人家哪條腿?”
宋美辰嘶了一聲作勢往他胳膊上輕輕打了一下,眼淚又來了。
葉予恩看看他娘倆,又瞄一眼叢暉,陷入了沉思。現在的局面不是黑白圍棋,而是五顏六色的跳棋,數不清的勢力牽線搭橋向中心蔓延,儼然已經纏錯成網。叢暉叛變,跟蹤黎溯到宜安居被俘,想必黎成嶽很快就會知道訊息,這樣一來凌霜一方就會陷入被動。與其到時剩黎成嶽一人獨大,倒不如他們現在就把訊息透給凌霜,且看看這個女的還有什麼後手對付黎成嶽。
“那你現在要去哪?”宋美辰問。
唐宮。
叢暉叛變的時間正是簡鋒打入組織的時間,他都能查到的東西簡鋒只會查到更多,現在該是這些東西發揮作用的時候了。
但他前腳還沒出門手機就來了訊息,他靜靜看了片刻,然後把電話打給了葉輕舟。
“你剛問的事情有結果了,破曉少了的那個孩子應該是沈聰。”
葉輕舟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但既然葉老爹不做更多介紹,那就是篤定她猜得出來。
“沈聰……是沈燕南和鍾毓秀的孩子?”
“沒錯。查了奕城市近三個月的死亡記錄,沈聰在 12 月初因為意外受傷去世了。”
鍾毓秀被殺害後這個孩子是凌霜在撫養,那他的死……
“孩子是在哪個醫院去世的?我現在就過去問問。”
“不在醫院,”葉予恩意味深長,“他被人開車直接送去了殯儀館,死亡證明是派出所開具的。”
好似一陣風把真相又撩開了一個角。
“是謀殺……是黎成嶽!只有他有這個能耐殺了人還讓派出所老實閉嘴!”
可黎成嶽又是為什麼要去殺一個年僅三歲的孩子?
葉輕舟站在晚風中,眼前的破曉獨自亮著一盞燈,像孤兒在黑夜裡不敢閉上的眼睛。
她忽然覺得這就是凌霜和黎成嶽反目的原因了。
凌霜剛剛被葉輕舟結束通話影片就收到了叢暉的資訊,卻是一張他被人五花大綁的照片。
然而她現在沒有心思去管那個人,眼前的狀況顯然要更麻煩一些。
她和陸沁怡被困在電梯裡了。
就在剛剛她們和濮玉那邊影片的時候,電梯早已升上了六樓,可是直到葉輕舟大放厥詞結束通話影片,電梯門都一直沒有開啟。
黎成嶽看著監控裡的凌霜像跑不出籠子的小白鼠,笑了。
這時衛明敲門進來:“黎局,精神療養中心彙報,夏澄掩護了警察和另一個病人逃跑,把保安都困在了電梯裡。那兩人要逃出仁山的時候被截住,警察拖住了我們的人,病人跑進樹林裡了!”
黎成嶽斜他一眼:“警察抓住了?”
“抓住了,從他身上搜出了這個,”衛明找出手機照片遞給黎成嶽,“是從床墊上割下來的碎片,上面有大量乾涸的精液,已經查到是夏澄乾的,但床墊缺了兩塊,另一塊應該在那個逃跑的病人身上。”
黎成嶽盯了片刻,再開口已經語氣不善:“我們的地方竟然能出這種紕漏——夏澄那個賤種!”
“黎局,”衛明微微欠身,“仁山面積大植被密集,要在裡面找一個小姑娘恐怕不太容易。她身上帶著那種東西,決不能讓她跑了。咱們在生活區養的那些獵犬是不是……”
黎成嶽笑意淬了毒:“你果然是我身邊最得力的人。”
蘇蕾在沒有路的密林裡跑,樹枝左一道右一道地剮蹭她的面板,肥厚的草葉緩緩釋放著潮溼的寒意。
夏澄沒了,警察被壞人抓住了,這偌大的陌生的地方就只剩下她一個人。她是怎麼落入這境地的?從前邱洪川勸過她說,蘇蕾,鄒宇航不是什麼好東西,你要提防著點。她聽不進他的話,她耳朵都被鄒宇航的甜言蜜語塞滿了,直到後來——
後來,鄒宇航說,蘇蕾,你太漂亮了,不光我喜歡你,我的弟兄們全都喜歡你。我一人獨享是不是太不厚道了?讓大傢伙都開開眼界吧。
後來,靳雲霏說,蘇蕾,你為什麼就是不開竅?這世界的規則掌握在少數人手裡,多少人擠破了腦袋也進不去那個圈子,你有這樣的美貌,被大人物看上,還有什麼不知足的?你已經被人玩過了,現在把你丟出去你只有挨欺負的份,聽我一句勸吧,唐宮是你唯一的出路。
再後來,黎溯說,蘇蕾,很抱歉害了你。組織要殺你,我只能拖住一時,你要抓緊時間離開奕城。
再後來,夏澄說,蘇蕾,勇敢一點,我們要向那些人反擊。你和我不一樣,我這副身體只能爛在這裡,但是你,一定要走出去,活下去。
手電筒的光圈幾次險險勾住她的衣角,腳步踏碎枝葉的聲音伴著惡犬狂吠此起彼伏。蘇蕾不停地跑,跑,沒命地往黑暗裡鑽,那一小塊床墊被包裹起來揣在懷裡,一下一下摩擦著她的胸膛。
夏澄……
爸爸媽媽……
“黎局,都安排好了。”衛明收起手機,“咱們養的獵犬都是最靈敏的,醫院裡氣味又重,派足了人手,天不亮就能抓到她。”
黎成嶽點點頭,微眯起眼睛:“夏澄,蘇蕾,一個是黎溯的女朋友,一個是他的同學。衛明,你說我怎麼生養了這麼個東西?”
衛明:“這不是您的問題,黎溯是冉嫣生的。”
這個回答讓黎成嶽十分受用:“不錯。還好我已經不需要這個逆子了,他也是時候消失了——衛明,來一起看場好戲吧。”
他下了一道指令,監控畫面裡電梯門終於緩緩開啟。
凌霜和陸沁怡從一個螢幕走出去,進入另一個螢幕,隨即便僵住不動了。
饒是凌霜自認冷血,眼前的一幕仍然差點駭破她的心腸。
那些她花了幾年時間一點點滲透、策反、收為己用的人,此刻被齊齊整整吊死在天花板上,屍體掛滿了整整一條走廊。紗布擰成的絞索深深嵌進他們的脖子裡,長長一排穿著護士鞋的腳定定地懸在半空。
她眼前是進山關卡處那個小姑娘手上鮮紅的蔻丹。
黎成嶽隔著螢幕看著那一排屍體整齊壯觀的樣子不住讚歎:“漂亮,真是漂亮,我的美人該有多麼喜歡這份禮物啊。”
凌霜卻突然發瘋一樣往病房那邊衝,連肩膀帶到了屍體的腳都顧不上,跑到中間一間病房破門闖進去,只見裡面儀器橫七豎八,床上被褥一團,沒有半個人影。
整個六樓除了她們兩個入侵者,再沒有活著的人了。
那她今天來要找的人呢?他……他還活著嗎?
一震刺耳的電話鈴聲乍然響起,在慘白寂靜的醫院走廊激起陣陣回聲,直如陰間透過來的一般。凌霜打了個激靈,奔到護士臺抄起座機聽筒問都不問就直接大吼:“姓黎的!”
那邊一股氣聲噴過來,是黎成嶽在笑。
“終於罵出來了?美人,這可都是你逼我做的啊。就因為我殺了沈聰,你恨我到這個地步,至於嗎?不過親愛的,要打倒我,你的手段還是太稚嫩了點。要我說說我是怎麼發現這一切的嗎?”
凌霜根本沒心思聽他扯閒:“你把阿煊藏哪兒了?”
對方不答。
“黎成嶽!”凌霜怒得一張俏臉都變了樣,“阿煊做完手術才多久,你這樣挪動他不是要他的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