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媛:“為了藏匿夏澄這樣暫時不打算殺的女孩子?好像也不至於啊。”
葉予恩:“我們只要想想已知的這部分組織有什麼缺陷就知道了。殺人的不必說,明裡暗裡人都已經足夠多。而作為拉攏權貴的場所,唐宮有個很大的問題,就是太惹眼了。一個繁華地段的大型娛樂場所,富豪老闆們去一去還說得過,可是有些有頭有臉的人恐怕並不方便進出。所以我猜想,黎成嶽最後一個老巢應該是為這些人準備的,他自己偶爾去一趟也能找到正當的理由。所以這地方明面上一定是一個正常的、乾淨的、辦正事用的場所,而且地理位置應該會比較偏僻,沒那麼多眼睛盯著。此外,為了隱秘便於控制,這地方應該和唐宮一樣不能隨意進出,估計也是會員制,符合這樣條件的地方不會太多,我們很快就可以找到。”
冉媛心思單純,領了命就專心忙活起來了,倒是其他 人還站在原地各自苦思。
“小舟,你在想什麼?”
葉輕舟指指資料夾:“行蹤記錄為什麼到去年 5 月份就沒有了,難道被黎成嶽發現了?”
葉予恩搖頭:“不像,被他發現他早就會有所動作了。我更傾向於是定位器沒電了,冉嫣那時候也已經不在,沒辦法去更換了。”
黎溯和鄭瀟琢磨的是同一個問題:“從定位器裝上到現在都快三年了,到底要裝在什麼地方才能騙過黎成嶽這麼久?”
“而且這東西還得是一直跟著他的……公文包?”宋美辰猜測。
“那也太容易被發現了。”
“鞋底下或者鞋跟裡?”宋美辰頭腦風暴挺大,就是刮不出有用的東西,“可他也不能五百天都不換鞋,那不得孵出鳥來……保溫杯的蓋子裡?不行啊,那會進水的……電腦?他會走到哪裡都提著電腦嗎?”
“也許是在手機裡偷裝了定位軟體?”鄭瀟揣度。
葉予恩從黎溯那裡問出黎成嶽不常換手機,最近一次還是今年,便否掉了鄭瀟的猜想:“手機定位軟體的話,沒道理在去年 5 月份突然中斷。這東西應該還是一個外在的裝置,冉嫣知道這東西的電量可以撐過一年多,足夠給我們提供證據了,所以就放任它去。至於說能一直跟隨黎成嶽又不被發現的地方……”
黎溯突然一拍沙發:“我知道了!”
他黑瞳中光芒四射,一把拉住葉輕舟的胳膊興奮地搖晃起來:“小舟!小舟!想起來沒?——胰島素泵!第二卷 第二十章《奈若何》提到過黎成嶽患有糖尿病,多年注射胰島素之後開始使用胰島素泵。”
絕佳的藏匿地點啊!
葉予恩意味深長地點點頭:“如此說來,我們還有一個隱在暗處的同盟軍沒找到啊。”
“沒錯,”鄭瀟介面道,“給黎成嶽看糖尿病的醫生。”
“黎溯?”葉予恩把希望的目光轉向黎溯,黎溯懂得他的意思,但他並不知道這個醫生是誰。
“我沒有陪黎成嶽去看過病,也沒看過他的病例,他去的哪個醫院、找的什麼大夫我都不是很清楚,不過,”他話鋒一轉,“我有六七成把握能把這個人找出來。”
“這要怎麼找?”葉輕舟不解。
黎溯篤定地拍拍她:“我自有辦法。小舟,你們分頭去找黎成嶽的老窩,這件事交給我。”
圍在一起的人登時散開,各自領了任務埋頭忙起來。中午誰也沒想起來吃飯,直到下午兩點來鍾,坐在房間床上的葉輕舟忽然大喊了一句:“我找到了!”
一陣噼裡啪啦的響聲,所有人火速趕來堆在了她房間裡。
葉輕舟把電腦螢幕轉過來朝著他們,用筆桿點了點最中間的位置。
眾人湊上前去看了個清楚:奕城市仁山健康服務中心。
“我查過了,這是個私立醫療機構,一共有三個分部,分別是體檢中心、復健中心和精神療養中心。黎成嶽在 2015 年 3 月 13 日、2016 年 2 月 28 日各去過一回。”
“理由?”葉予恩言簡意賅。
葉輕舟目光雪亮:“第一,這個仁山健康服務中心在奕城市和江林市交界的地方,已經是奕城的最邊緣,且建在山頂上,位置足夠偏僻低調;第二,這裡問診是會員實名預約制,閒雜人等別說進醫院,連山都上不去,進山公路都有關卡把守,方便他們控制地盤;第三,咱們不是一直沒鬧清楚夏澄被關押在哪裡嗎?簡鋒之前說過夏澄已經精神失常,而這個仁山剛好有個精神療養中心,你們不覺得夏澄極有可能就被囚禁在那裡嗎?”
我又要被送去六樓了。
通往六樓的電梯只有專門持卡的人才能乘坐,一般人沒見過六樓長什麼樣子,我卻已經去過很多回。
我被關在這個地方多久了?一年,兩年,也許十年?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這是哪裡,只是偶爾一次無意間聽到護士臺的電話,說這裡是“仁山”。
現在這些人已經不像剛開始一樣盯我盯得那麼緊了,他們不再害怕我逃跑,也不覺得我對他們有任何威脅,因為他們堅信我已經瘋了。
很好。
我被綁在六樓房間的床上等了很久,最後進來的又是那個男人。最初就是他第一個壞了這裡的規矩,在把用過的保險套上交銷燬後,趁人不備又做了一次,發洩在了我嘴裡。在發現我沒有任何反抗,甚至自己自動把那些汙穢吞得一滴不剩時,他很高興,不過幾次便放下了戒心,再後來漸漸的,其他人也開始效仿。我每次都會當著他們的面把那噁心東西嚥下去,在看到我喉嚨的波動後,他們就會心滿意足地離開,他們確信這是一樁隱秘的樂事,事過無痕。
可他們不知道,除去最初的幾次外,我吞下去的都只是一半,剩下的我待著一張臉不動聲色地含在嘴裡,直到護士把我推回病房趕上床,我才用被子掩著自己,把那東西吐出來,抹在我病床最下面一層的床墊上。
沒有人會發現這個秘密。
黎溯以前告訴過我,精斑裡的 dna 可以留存 3-5 個月甚至更久,總有一天,我會讓全世界都知道那些男人做過的事情。
黎溯——你現在在哪裡,過得好嗎?你還會記得我嗎,你會知道我在這裡嗎?
我無數次夢見你來救我,我甚至分不清我是太想逃離這裡了,還是太想你了。這裡的生活我已覺不出好壞,或許死了還要更安樂些。可我必須活下來守著我的秘密,也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能再看你一眼。
就一眼。
第二十章 真假唐宮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你們看,”葉輕舟關掉地圖換到網頁搜尋介面,筆桿點在介紹文字上一路劃一路唸叨,“整個建築群正面朝南,有一大兩小三扇正門——記住,三扇正門!三個醫療分部位於三棟獨立的大樓,沿建築群的中軸線縱向排列——中軸線!由外到內的順序是體檢中心、復健中心和精神療養中心,再往後面就是生活區,分佈著一些零碎建築諸如食堂、職工宿舍、倉庫、電機房等等,生活區中央有一個規模很大的人工湖——人工湖!還有還有,去這裡看病,進山公路路口要查身份證,到院門外要刷身份證加人臉識別、指紋識別,進樓裡還要刷!——你們聽明白我在說什麼了吧?”
五臉懵逼。
葉輕舟恨鐵不成鋼地“嗨呀”一聲,扔了電腦扯過一張白紙墊在雜誌上刷刷地勾畫起來:“喏,這不就是整個仁山嗎?三扇門,中間的大兩邊的小……三棟大樓豎著的,都在中軸線……後面那些……人工湖……一層一層的防衛體系……畫好了!你們看看像什麼?”
像一鍋大小不一排列凌亂的粘豆包。
宋美辰想,當初要是送這孩子去學畫畫,她遲早有一天得把自己餓死。
黎溯知道葉輕舟這人比較抽象,所以他眼睛自動把那些毛線團一樣的圈圈 p 成方正的矩形,這樣看下來居然還真有一點眼熟,好像從前在哪本教材上看到過。
葉予恩比他先一步反應過來:“大明宮!”
“對了!”葉輕舟一巴掌差點把床墊的彈簧拍崩,“這個仁山健康中心其實是仿照唐朝的大明宮建的,內部佈局極其相似,重要特徵幾乎全部保留——那個狗屁 ktv 不過是個擋槍的障眼法,這個醫療機構,才是真正的唐宮!”
那條自戀的老狗,在無人注意的地方偷偷復刻一座宮殿,以為坐擁這個山寨版大明宮就能稱王稱帝了,美得他鼻涕冒泡!
你有狡兔三窟,我便挖地三尺,黎成嶽,等著瞧,讓你跪著管我叫奶奶的日子不遠了!
老巢顯形,但新的麻煩也隨之而來。這個仁山的防衛系統實在太過縝密,昕陽警方的人一亮出身份證就得打草驚蛇,至於線人,把自己摔殘了混進復健中心或者把自己逼瘋了混進精神療養中心都不現實,只有體檢一個理由,可仁山的體檢是貴賓專案,收費奇高,昕陽市局的線人暫時沒有這樣的土豪,無緣無故打腫臉去充這個胖子很容易露餡。而要躲過那麼多的眼睛悄無聲息地混進去,除非是鬼。
眾人皆是為難,然而好像有一個人專門愛挑這種時候站出來。
“我可能有辦法。”
是黎溯。
眾人的眼睛追光燈一樣轉向他這邊,他沉穩道:“我查 出那個醫生了。”
這下葉輕舟更飄了,她自己剛立完大功,她男朋友緊跟著就出彩,這是什麼絕世神鵰俠侶啊!
當然,心裡美滋滋,面上不能嘚瑟,她收起對著黎溯狂眨的星星眼,和其他人一起去看他查出來的結果。
奕城大學附屬第一醫院內科—糖尿病門診,主任醫師,萬國良。
“小舟,我一直跟你說我媽媽的遺言不可能只有‘5645’那麼簡單,直到今天收到這個快遞我才明白,她的遺言不僅要指向胰島素泵,還要幫我們找到胰島素泵背後那個人。‘一萬人’,可以理解成‘一個姓萬的人’,‘國慎之’,就是讓我注意帶有‘國’字的名字,奕城各大公立醫院糖尿病專科的醫生裡滿足條件的,就只有這個人。
“當然,現在這些還都是猜測,葉叔叔,你那邊可以找人查到這個醫生的資料吧?他在公立醫院工作,走正常掛號流程就可以見到他,比進仁山要容易的多。他做醫生這麼多年,很有可能會認識一些需要復健或者療養的病人,再或者家裡很有錢喜歡去仁山做體檢的人,我們也就有機會問出一些裡面的情況了。”
這倒真是個可行的辦法,葉予恩當機立斷安排人去調查萬國良的背景。收到回覆一看,這人其實也無甚特別之處,中規中矩的寒門貴子,只不過,他就讀的中學剛好和冉嫣是同一所,一個早幾年就已經被其他學校吞併的小鎮初中。
“中考的時候你媽媽考上了縣重點,萬國良差一分,最後去了縣二中。大學期間他和你媽媽在同一座城市,後來考研到了奕城大學醫學院。兩個人雖然不能算青梅竹馬,但應該也是很好的朋友,至少你媽媽信得過他。”葉予恩對黎溯說完,又掏出手機部署下一步計劃,“卓豪他爸爸就是糖尿病患者,我這就讓他掛個最近的號去探探萬國良的底。對了,黎溯,你身上有沒有什麼能證明你或者冉嫣身份的信物?”
黎溯拿出的是冉嫣的身份證,只不過被剪去了一角,代表主人已經離世。
冉嫣去世了。
得知這個訊息的時候萬國良剛剛送走當天的最後一個病人,本想看一眼手機放鬆一下,卻冷不防看到了冉嫣的死訊。
那時距離他們最後一次見面,已經過去了大半年。
這是冉嫣要求的,她說,國良,你如果真的為我好,那麼從今天起我們再也不要有任何聯絡,也不要讓任何人知道我們的關係。
本來那天冉嫣突然來找他,他是驚喜萬分的,即便她坦承此次是為了公務而來,是央求他想辦法在嫌犯的胰島素泵裡藏進一個定位器,他也只是短暫地愣了一下,旋即欣然同意。可他萬萬沒想到那個所謂的嫌犯竟然是她的丈夫,他顧不上老同學之間相處的界限,直接把話問出了口:冉嫣,你家裡,到底出了什麼事?那個人,是不是虐待你?
她只是如常笑笑:我是一名警察,我只是做我該做的事,而這件事少了你的幫助,我做不成。轉而又沉了臉:國良,憑我們十幾年的交情我要你答應我,在這件事情裡,沒有我的授意你不能有任何舉動,無論將來發生了什麼,你必須不動聲色,尤其不能讓那個人察覺到你的身份。我費盡心血安排下現在的局面,你是極其重要的一環,如果你自作主張,我就會滿盤皆輸。
他自是鄭重應下,謹守諾言。
也是從那天起他才知道,一向老實木訥的自己演起戲來竟然比電視裡的人差不了多少,他自信那個人絕不會發現他的底細。但他也知道,演戲不是他的本能。
守護她才是。
可她卻死了。
她讓他幫的忙到底得出了怎樣的結果?殺害她的到底是不是那個男人?她說要他無論如何不能擅自行動,難道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她慘死任由殺手逍遙法外嗎?
他不敢悍然跳出來指證那個人,不是怕死,而是沒有證據,他怕毀了冉嫣拿命換來的賭局。他想過利用職務之便偷偷換掉那個人的藥,即便不能一下弄死他,慢慢摧毀他的身體也是好的。可是,冉嫣說了,她是警察,她所做的一切包括現在的犧牲,都是一個警察的職責,如果他身為醫生卻違背醫德,冉嫣又怎麼能看得起他?
只能忍,日復一日地忍,繼續對那個人笑臉相迎,繼續傾盡自己的醫術為那個人的健康服務。
冉嫣說過,不要急,總有一天,會有人來找他的。
一屋子等訊息的人最後等來了卓豪的影片請求。
萬國良看到冉嫣的身份證,眼中驚濤一瞬,很快又冷靜下來。他不信卓豪的證件和說辭,也不信昕陽警方,他說他只有一個條件。
他要見黎溯。
影片接通的一剎那,黎溯那和冉嫣幾乎分毫不差的面容出現在螢幕裡,萬國良頓時紅了眼眶。
“好,好,”他顫聲點頭,“她後繼有人了。”
但出於謹慎,他還是連連問了黎溯好幾個問題,直到確認這裡面再沒其他差錯了才放下戒備。黎溯這時終於有機會反問他:“萬醫生,您和我媽媽是好朋友嗎?”
他眼神波動一下,好像偷偷看了某個只有他能看見的人一眼,然後若無其事地回答:“嗯,朋友,很好的朋友。”
關於仁山,他詢問了關係不錯的患者很快有了答覆:體檢中心一樓是服務檯、分診區和餐廳,二樓女賓區三樓男賓區,四樓行政辦公室和檢驗科,而五樓六樓比較特殊,是仁山專設的貴賓休息區,酒店式的設計,單人單間,和體檢一樣要提前預約,按小時收費;復健中心比較透明,門窗開啟的話可以跟體檢中心對望,相比之下精神療養中心整棟樓都裝著單面玻璃,常年門窗緊閉,說是有特定的開放時間給家屬探望,但萬國良詢問的病人裡沒有一個人見到過,那棟樓一整個兒就像個精神失常了的人低著頭沉默地蹲在那裡,誰也不知道他的真容。
所以要說仁山有問題,問題大概就在體檢中心的五、六樓和精神療養中心了。
“葉警官,”萬國良問,“我還能為這個案子做點什麼?冉嫣要的結果已經實現,我應該不用再繼續藏著掖著了。”
葉予恩當然不想他涉險,可不知怎麼,餘光瞥到黎溯,他又好像明白過來什麼。
於是試探著問他:“萬醫生,你有沒有把握在黎成嶽的胰島素泵裡換一枚新的定位器?”
他們和黎成嶽之間勢必會有一場惡戰,提前把他給“明牌”,他們勝算就大得多了。
萬國良一口答應下來,眼見著事情又往前邁了一大步,幹倒黎成嶽彷彿就差最後一鏟子了,誰知這當口竟然又出了一樁意外。
弘城來訊息,葉輕舟的姥姥突然病危了。
第二十一章 山雨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