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一直哭啊,他好像不要我,就要你。”
他把孩子放在鍾毓秀身邊,又補充一邊:“不是我不想帶他,是他粘你,也不能讓他一直哭啊對不對?”
鍾毓秀過了一整年擔驚受怕、睡不成覺的日子,一年後,她被診斷出患上焦慮症和睡眠障礙,醫生說,她的病情非常嚴重,很有可能要終身服藥。
她因病被迫辭職,同年,她的丈夫沈燕南順利評上職稱,成為文學院最年輕的副教授。
她再也不可能超過他了。
那天夜裡,她沒有吃藥,失眠像牢籠一樣鎖著她。她捏著自己的診斷書,背後是睡得酣沉的丈夫。
他和她竟然活在同一段婚姻裡 ,說出來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他們明明同為夫妻,同為父母,憑什麼一個賽神仙,一個像鬼魂?
恨意就此紮根。
像是感應到她的恨意一般,後來的事情徹底將他們拖入深淵——鍾毓秀的父親在老家突遭車禍,孩子又發起高燒,鍾毓秀被夾在中間急火攻心,在電話裡發瘋一樣的大吼:“沈燕南!你給我回家,什麼藉口都不許說,現在就回家!”
沈燕南好好先生一樣忙不迭答應了,可前腳答應下來後腳卻玩起了失蹤。孩子發燒燒的厲害,鍾毓秀不敢帶著他長途奔波,只能一遍一遍打電話催沈燕南,然而沈燕南從無人接聽再到關機,死透了一樣不見蹤影,直到第二天清晨老家來訊息,鍾毓秀的父親沒等到她,嚥了氣。
而深陷悲痛的鐘毓秀很快得知,那天沈燕南失聯,是因為和自己院裡一個漂亮女學生廝混到了一起,他就這麼把她撂在一邊,和那女的在辦公室縱情歡愉了整整一夜!
第四十三章 無聲之罪
“她說的那個‘漂亮女學生’,就是指曲老師嗎?可是葉叔叔剛才說,沈燕南對曲老師非常抗拒啊。”黎溯揣度著問。
鄭瀟:“這裡面有許多誤會,等會兒我會一一跟你們澄清。但我當時並沒有去深究這個女學生是誰,因為鍾毓秀接下來供述的事情,遠比這個女學生的身份更重要。”
葉予恩和黎溯靜靜地等著他說下去。
“鍾毓秀來不及討伐沈燕南,先帶著病癒的孩子回老家安葬了父親,剛回到奕城,‘破曉’的老闆娘凌霜就找上了她,說已經知道了她的遭遇,要幫她。”
“她們從前認識嗎?”葉予恩問。
鄭瀟搖頭:“不認識。我想,應該是沈燕南在拒絕曲悠揚的時候無意間從曲悠揚那裡知道了組織什麼事情,所以黎成嶽讓凌霜出面來解決掉沈燕南。”
“那凌霜是怎麼做的?”
“三下兩下哄睡了鍾毓秀的孩子,屋子裡滿地狼藉收拾得利利索索,髒衣服全部收起來洗,又做了幼兒輔食和大人的快餐,總之就是把鍾毓秀好幾天的活兒都幫她做完了。鍾毓秀說,她昏天暗地地忙了一年多,忽然閒下來,看著乾淨的衣服在陽臺吹著風,孩子在小床睡得安安穩穩,她當時就有種刑滿釋放的感覺。
“凌霜趁機問她,想不想以後每天都過這樣的日子?加入‘破曉’,孩子就會有媽媽們精細照看,有一大群同齡玩伴一起長大。此外,凌霜承諾會找最好的醫生治療鍾毓秀的精神疾病,還能託關係讓她回到學校繼續工作。”
“可是,”那時的鐘毓秀反問,“‘破曉’不是隻收容喪偶的單親媽媽嗎?”
凌霜正在給她的兒子包小餛飩,聞言轉頭面向她,沒說話,只是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
聰明的鐘毓秀幾乎是一瞬間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就這樣輕率地同意了殺死沈燕南?”黎溯有些無法理解。
鄭瀟:“沒有。鍾毓秀當時的確恨沈燕南恨到想要他死,但想想是一回事,真的要動手殺人又是一回事,在殺人這件事上有幾個人能說到做到的?”
可最終沈燕南還是死了,鍾毓秀還是成為了“破曉”的一員。
那天鍾毓秀的確沒有應下凌霜的建議,凌霜也不勉強,做完手上的活、留下聯絡方式就走了。她走後,鍾毓秀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殺人?我怎麼可能會殺人?
可慢慢的,又有另一道聲音在心裡響起:那我往後該怎麼辦呢?
那個男人逃避、出軌、害自己見不到父親最後一面,這些賬該怎麼算?明明同為父母,他飛黃騰達,自己卻纏綿病榻,這個理誰替她說?孩子才一歲,把他拉扯大還遙遙無期,這些苦誰幫她扛?
她不能殺人,但是誰來告訴她她能怎麼辦?
正愁得輾轉反側打算去吃藥的時候,她手機同時收到兩條資訊,一條註名曲悠揚,內容是一張她睡在沈燕南身側的照片;另一條來自沈燕南,寫著:我們離婚吧。
鍾毓秀來來回回看著那兩條資訊。她放下了手中的藥瓶,就這樣睜著眼坐到 了天亮,在窗外曙光破雲而出的瞬間,她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麼。
五分鐘後,她結束了和凌霜的通話。半個月後,她入住了“破曉”。
往事被一頁頁掀起,屋裡的三個人都沉浸在那些故去的愛恨情仇中,反倒對眼前時間的流逝沒了知覺。
鄭瀟繼續說道:“所以,沈燕南並不是死於普通的哮喘發作,而是蓄意謀殺。不光是他,剛剛我們說到的每一個死者,都是他們妻子的刀下亡魂。”
葉予恩提出疑問:“如果是這樣,為什麼出了這麼多起命案,都沒有引起過警方的懷疑?”要知道,雖然“破曉”有黎成嶽的庇護,但奕城那麼大,警察那麼多,總會有人像鄭瀟一樣並未被其收入麾下,那麼破曉是如何逃過這麼多雙眼睛,安然無恙地留存到現在的呢?
鄭瀟一向冷淡嚴肅的臉上浮現出一點扭曲的笑意:“這就是她們的高明之處了——因為她們採用的方法是‘互助式’殺夫。”
葉予恩和黎溯對這個解釋都感到既合理,又意外。
“我具體解釋一下。比方說,破曉想吸納一位媽媽 a,她們會先私下說服 a,徵得她的同意,然後由組織派人幫她殺掉她的丈夫。待到風平浪靜之後,a 就會正式加入破曉,等組織準備引入下一位媽媽 b 時,就會由 a 出面,幫助 b 完成殺夫,以此類推。這樣一來,每一起謀殺案發生時,當事人都會擁有不可撼動的不在場證明,完全擺脫嫌疑,而當時她們還未進入破曉,就算警方在案發現場發現了破曉的成員,也根本不會多想。而每位媽媽最終都會親手殺死一個男人,大家都是殺人犯,因此她們之間有一種奇異的凝聚力,這個秘密就被一直保守了下來。”
鄭瀟說罷,開啟手機相簿,找出一張監控截圖,遞到了葉予恩和黎溯面前:“這是新世界生態園門口不遠處的路網監控。看到那兩個挽著胳膊的女人了嗎?左邊戴著黑框眼鏡的是尹思源,右邊戴著毛線帽的是濮玉。結合葉輕舟提供的線索來看,尹思源應該就是當時在密室逃脫館小黑屋裡說話的人,而動手殺死蘇子安的,就是進入了‘破曉’,卻還沒有交出‘投名狀’的濮玉。”
黎溯仔細看著圖片中兩個女人的臉,忽然想起什麼,抬起頭驚疑道:“這麼說的話,那殺死記者佔長春的人,不就是……”
鄭瀟肯定了他的猜測:“沒錯,是鍾毓秀,她親口對我承認的。”
黎溯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其實他是在為鍾毓秀最終殺死不相干的人墮落成殺人犯而惋惜,可鄭瀟卻會錯了意,急忙補充道:“但是讓佔長春‘作過’的人不是她,是那些人另外安排的一個女孩。鍾毓秀所做的是提前將佔長春一直在服用的心臟病藥物換成了催情藥物,最終導致他在那個……那個過程中病發身亡。”
黎溯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兩個人聊岔了,但再解釋也沒什麼意義,他更關心的是她們的動機:“那些男人本質上都是黎成嶽想要殺害的目標,為什麼他們的妻子會一個不落,全部心甘情願給黎成嶽當槍使?”
已婚已育的葉予恩在這方面顯然心得更深:“鄭警官剛才的話你也聽見了。沈燕南常年在外流連逃避家庭責任,金書奇和蘇子安更是玩起來沒邊兒的花花太歲。包括魏海洋和佔長春在內,這幾個人都是在生活中極其缺乏家庭責任感的男人,他們的妻子心裡積怨早不是一天兩天了,中間再來個有心人這麼一挑撥,很容易成事。更何況,‘互助式’的殺人模式讓她們剛開始的時候什麼都不用做就可以擺脫婚姻,相當於是零門檻踏進‘破曉’,殺人的事是由對方首先去完成的,這對她們來說,不是穩賺不賠的買賣嗎?”
黎溯還是覺得難以理解:“她們對丈夫不滿意,就一定要殺人嗎,為什麼不選擇離婚?”
“離婚?”凌霜嗤笑道,“我怎麼會允許我的女人們蠢到去離婚呢?”
黎成嶽饒有興味地問:“說說看,你是怎麼勸服那些女人殺夫的?”他這樣問著,但並不見得對答案多麼上心,只是盯著凌霜玫瑰浸染過一樣的嘴唇看。他相信,這雙唇無論說出什麼,都有讓人信服的力量。
“離婚,是將對方在婚姻裡犯下的錯清零,是向法律承諾對他們既往不咎。他們就這樣被無罪釋放了,那我們呢?我們受過的苦算什麼?我們失去的青春算什麼?為什麼加害者可以什麼代價都不用付出就這樣離開,為什麼受害的人得不到任何應有的補償?受害者有罪?受害者活該吃虧?如果世道當真如此,那不就是在引誘人們都去變成加害者?那世界會變成什麼樣?傷害別人,必須要受到懲罰,我們是在引導社會向善,是在維護正義和公平。
“我的可憐的女人啊——拋開婚姻,拋開家庭,拋開丈夫和孩子,我只問你——你自己,難道不重要嗎?你的學識,你的思想,你的喜怒哀樂,不重要嗎?你和你的丈夫、你的公婆一樣,你們都是天地間獨一無二的人,憑什麼他們可以壓榨你,欺辱你,輕視你?憑什麼他們可以剝奪你的自由,把你的自由變成他們的自由?大家都是平等的人,憑什麼他們可以幸福,你卻不行?是誰在害你?是誰妄圖毀掉你的人生?你真的要為了他們這樣操勞抑鬱到死嗎?你的人生沒有希望了嗎,沒有其他的可能了嗎?
“法律只保障人活在世上的基本權益,它不能保障我們的思想和情感,可是我們的情感難道就不寶貴了嗎?難道是可以隨便傷害的嗎?這世界需要一種力量來保障我們的情感,保障我們想要的幸福。而每一種力量,都是仰賴“懲罰”而得以存在,法律離不開殺戮和監牢,我們的力量也是如此。那些受到懲罰的人,本來就是罪有應得,我們只是打破他們洋洋得意的壁障,將他們該受的懲罰送給他們而已。這是世間公理,我們不過是循理而行。”
“我就是這麼說的。”凌霜最後總結道。
黎成嶽挑眉:“然後她們就聽了?女人真好騙。”
凌霜豔唇勾起:“女人會走到這一步,男人居功至偉。”
第四十四章 下一個死的人是我
“我從前就對你說過,世上遲早會出現一個‘破曉’。原因無他,只為女人們把自己在婚姻裡所受的苦說給別人聽時,別人永遠只會回一句‘人人都是這麼過來的,他好歹沒嫖沒賭就算不錯的了,婚姻就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光陌生人,很多親生父母也都只會這樣回答。她們受了苦無處訴說無處發洩,甚至沒有人認為她們是在受苦。只有破曉,只有破曉承認她們受了委屈,只有破曉願意懂得她們、心疼她們、替她們出這口惡氣。所以並不是我拉她們進來,而是這個社會把她們推向了我這裡。”
凌霜說到這裡淺淺一笑,轉瞬目光冰冷:“所以我討厭鍾毓秀,她是我遇見過的最不受教的女人,無藥可救。”
黎成嶽:“因為她跑去報警?”
“不,”凌霜輕蔑地翻了一眼,“因為她迂腐至極。”
黎成嶽半眯的眼睛懶懶眨一下,等著凌霜說下去。
“原本剛接觸的時候還覺得她聰明,很多話不用說出口,一點就透。只可惜白讀了那麼多書,到頭來看待婚姻還是和那些庸人一模一樣。當代人對婚姻最大的誤解就是‘只有出軌和家暴才是不能原諒的錯誤’。難道自私自大、懶惰無能、不講衛生、愚孝無知,對伴侶漠不關心、對家庭不負責任、和異性調情曖昧、喪偶式育兒這些,就都可以原諒了?一個是開槍爆頭,一個是慢性毒藥,哪個不是要死人的?甚至漫長的折磨致死更加陰毒!但人就這麼賤,明知自己喝的是毒,可只要今天這碗喝下去不會立刻死,他們就喝,非得哪天槍眼懟到眉心了才知道哭。鍾毓秀不就是這麼個蠢貨嗎?她被婚姻折磨成那個樣子,還嫌不夠?要不是她不開竅,我也不至於跑去跟你借曲悠揚來用了。最後果不其然,還是靠‘出軌’這罪名才成事。蠢女人。”
破曉婦幼之家,一個只要你肯同意殺死沒用的丈夫,就能給你帶來 輕鬆、溫暖和成功的地方。
黎溯一時間啞口無言。原本他還在想,會不會有人利用“破曉”幫自己殺夫,然後轉頭就去告發“破曉”,這樣就可以避免自己也淪為殺人犯。可是聽了葉予恩和鄭瀟的話,他突然發現,其實不光是黎成嶽需要這個“殺夫聯盟”來幫他剷除異己,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那些女人甚至比黎成嶽更加迫切地需要這個組織,她們對“破曉”的依賴和維護,是遠比其他手段更為有效的約束。
“既然如此,”黎溯又有了新的疑惑,“鍾毓秀為什麼會跑到你那裡揭發‘破曉’?”
鄭瀟有種想要抽菸的衝動,但礙於這裡是病房,只能生生忍住。
“剛才我和你們說過,沈燕南和曲悠揚的事情裡有許多誤會。沈燕南不愛回家是不假,但他從來沒有出過軌,更沒有和曲悠揚做過什麼苟且之事,一切都是凌霜她們設計的。鍾毓秀在加入‘破曉’一年後,一次偶然偷聽到了凌霜和尹思源的談話,這才知道當年凌霜為了誘騙鍾毓秀同意殺夫,故意讓曲悠揚去絆住了沈燕南。其實那一晚沈燕南什麼都沒做,只是被曲悠揚下藥迷暈昏睡了一夜。他甦醒之後一直著急想要回家和鍾毓秀解釋,但曲悠揚堅稱沈燕南欺負了她,一直糾纏他不給他機會聯絡鍾毓秀。鍾毓秀奔喪回來當晚,曲悠揚再次設計迷暈沈燕南,然後先是偷用沈燕南的手機跟鍾毓秀說要離婚,再用自己的手機給鍾毓秀髮了她和沈燕南同床共枕的照片。鍾毓秀被逼到絕處,終於鬆了口同意殺夫。
“你們可以想象我當時聽完鍾毓秀的供述有多震驚,奕城多少年都沒出過性質這麼惡劣的連環謀殺案了。因為案情嚴重,涉案人員橫跨奕城市多個片區,遠遠超出了古溪分局的受理範圍,所以我跟局長彙報後,將案件移交給了奕城市局負責,鍾毓秀也由局裡其他同事開車送去了市局。其實在她走後,我心裡一直無法平靜,腦子裡總在回想那些離奇的案情和她說些事時痛悔的樣子。鍾毓秀有罪不假,但她也的確可憐,我總有點放不下她。可我只是一個經手的分局刑警,巴巴地去打聽人家市局的辦案進度很不禮貌,真要打聽也總得隔上個十天半個月的才行。我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鍾毓秀會報案報了一半莫名其妙地逃跑,而且轉眼的工夫就被殺掉了。”
黎溯這時插了句嘴:“鍾毓秀死了,那她的孩子怎麼辦?”
“鍾毓秀、沈燕南夫妻雙亡,兩邊也都沒有什麼直系親屬了,孩子被過繼到了凌霜名下,養在‘破曉’。”
那個小小的孩子,要什麼時候才會知道自己的監護人就是殺死自己父母的元兇?
鄭瀟又接著剛才的話題說了下去:“我百思不得其解,明明她在我這裡的時候態度極其堅決,發誓要給枉死的丈夫和被騙的自己討回公道,怎麼去了市局突然就反悔了呢?那些天我簡直寢食難安,不停地為鍾毓秀的意外死亡而自責。唯一讓我欣慰的是,她的命案得到了省裡的高度重視,由兩市警力聯手偵查,兇手必然不會逍遙法外,我也能稍稍安心。後來,殺害她的兇手‘屠刀’落網了,我以為下一步工作就是展開對‘破曉’的調查,可是左等右等,就是等不來一點訊息。直到事情過去了小半年,外面始終沒有一點風浪,我才終於確認,‘破曉’的事情,被人暗中悄無聲息地給壓下來了。
“其實我早該想到,‘破曉’膽子這麼肥,背後一定有堅挺的靠山。結合種種跡象來看,這靠山一定就在市局,鍾毓秀從前也一定見過。當她去了市局,意外發現曾經和凌霜走得很近的某人竟是市局的警察,警與匪早已勾搭成奸時,她必然會驚恐萬分,本以為要搗毀狼窩,卻不想誤入虎口,所以她才會慌不擇路地逃離市局,跑到了昕陽。
“這個靠山究竟是誰,不算太難猜。鍾毓秀供述的案情是透過警務系統直接報送給市局的,市局有直接許可權檢視的,就只有局長何東旭和刑偵隊長黎成嶽兩個人。而何東旭在剿匪的時候不幸犧牲,黎成嶽接了他的班順理成章地當上了新局長,而後再也沒有提起過‘破曉’的事情。那麼,究竟是誰在背後操縱全域性、漁翁得利,也就清楚了。
“葉副局,你說我不信任奕城市局,這就是真正的原因了。只可惜我人微言輕,就算知道黎成嶽做下的好事,也完全奈何不了他,只能這樣忍氣吞聲地捱到了現在。”
黎溯還有疑問:“那你們局長呢?他不是也知道這些事情嗎,他就沒有什麼反應?”
鄭瀟:“當年的老局長在‘屠刀’落網前就退休了,跟著兒女去了國外,現任局長之前是緝毒大隊的,沒有過問這件事。”
葉予恩眉頭緊皺:“你剛才說,這些事情老何也是知道的?可是那段時間我跟老何合作剿匪,經常聯絡,他怎麼從來都沒跟我說過這些?”
鄭瀟:“因為破曉的事情不是小事,它的影響力太廣,不僅在奕城頗有名氣,市裡領導都去參觀慰問過,而且省裡也曾經點名表揚過這個機構,省市好多有影響力的媒體都報道過它的事蹟。一旦訊息走漏必定會引起軒然大波,到時候萬一輿論失控,沒人能承擔得起這個責任。所以,即便是查清了真相,官方也要小心斟酌著向社會公佈,更何況當時事情還只是鍾毓秀的一面之詞,在核實清楚具體情況之前,何局長肯定不會貿然對外提及此事的。”
當年,何東旭到底是一心忙著對付“屠刀”,打算慢慢料理“破曉”的事,還是已經展開了調查發現了端倪,今天的他們已經無從知曉。真相隨著當事人的死亡而掩埋地底,留下活著的人揹負仇恨,苦苦挖掘找尋。
葉予恩想起當初剛從弘城調任來昕陽的時候,他跟闊別重逢的何東旭喝了個爛醉如泥,別說當時了,就是這麼多年過去,葉予恩也再沒遇到過一個能和他聊得那麼投契的人。喝到酣暢處,何東旭勾著葉予恩的脖子,跟陪在一邊的宋美辰玩笑:“嫂子啊,我跟你說,我這輩子肯定就是光棍一個了,等以後老了,我得讓你家老葉陪我遛鳥下棋,不然我就成孤寡老人了。到時候嫂子你可纏著他不放啊!”
葉予恩一把推開他,笑罵道:“滾滾滾,誰跟你遛鳥,你自己遛自己的去。”
宋美辰也跟著哈哈大笑:“老何,這你可想多了,到時候他都糟老頭子一個了,誰還稀罕纏著他啊!”
醉眼朦朧下,何東旭喝成豬肝色的臉龐至今還無比清晰地印刻在葉予恩的腦海,只是,他們再也不會有一起遛鳥下棋的機會了。
何東旭說他不想老來孤獨,卻不講義氣地丟下了最好的兄弟獨自在世間慢慢老去。
葉予恩沉默了下去,但黎溯仍有困惑:“鄭警官,你們剛才說殺死鍾毓秀的人叫‘屠刀’,屠刀是誰?”
鄭瀟:“是幾年前我省一個很難纏的黑社會組織,後來被昕陽和奕城兩地市局聯手剿滅,歹徒因為持械拒捕激烈反抗,最後全部當場死亡。”
“可是,他們怎麼會剛剛好就在那個時間點殺了鍾毓秀呢?這不是太巧合了嗎?”
鄭瀟定定地看著他:“所以,這件事只有一個解釋啊。”
黎溯一愣:“你是說……”
“‘屠刀’也是黎成嶽勢力的一部分,殺死鍾毓秀是他們最後一次為黎成嶽效力,而後黎成嶽就毫不留情地幹掉了他們,用他們的性命做成了鋪就他局長之路的最後一塊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