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童點頭點得像抽筋一樣:“千真萬確,我親眼所見!門外已經有好多人在看熱鬧了!”
叢暉略一思忖,剛要發話,突然外面一陣異響由遠而近,竟是警車的聲音!
“警察怎麼這麼快就來了?誰報的警?”叢暉面露兇光,嚇得門童連連擺手:“不是我不是我!我一知道情況立刻就進來找你了,應該是外面圍觀的人手欠報的警!”
叢暉收回眼中要吃人一樣的狠厲目光,臉上滿是山雨欲來的陰沉。
門童覷著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問:“暉哥……他們,他們會不會是衝著那小子……”
“廢話!”叢暉口水都噴到了小門童臉上,“咱們這是什麼地方,等閒之輩根本進不來,那殺千刀的死雜碎又是怎麼跑到樓頂去的?為什麼剛有人發現她警察就來了,這能是巧合嗎?他們肯定是為那小子來的!媽的,大庭廣眾的公然和老子作對,也不問問老子上頭的人是不是他們能惹得起的!”
門童憂心忡忡:“那,現在該怎麼辦?要不要……我現在去做了那小子?”
“蠢貨!”叢暉毫不客氣地一掌揮在門童臉上,“上面交代過不許弄死他,你忘了嗎?更何況,你也不看看現在什麼形勢,從警察眼皮子底下把人偷偷送出去已經是不可能的了,警察萬一硬闖進來,看見個活人怎麼都好說,要是發現了屍體,你我的命還要不要?”
門童也不敢去摸自己捱了打的臉,只怯怯地放低了聲音:“是,是,我錯了暉哥,那我們……”
“反正該用的刑也都用了,遲早要放了他,趁這個機會把他丟出去也好。”叢暉一勾手,示意門童靠近,在他耳邊匆匆囑咐了一番。門童急欲好好表現來補救剛才的過失,鄭重應下叢暉的安排便飛快地跑走了。叢暉深吸一口氣,再撥出時,臉上的陰雲冷雨已盡數化為春風和煦,他就頂著這樣一張人畜無害的臉,向著門外紅藍交錯的光影走去。
圍觀群眾已經被攔在了警戒線之外。叢暉不落痕跡地掃視了一圈,果然來的警車數量遠遠超過處理普通跳樓事件的規模,以防萬一還來了一輛救護車,幾乎將唐宮重重包圍,加上樓頂上去了不少救援人員,所有出入口都已經處在警方的嚴密監視下,除非唐宮的人膽敢在市政管控森嚴的奕城偷挖地道,否則完全沒有機會把一個大活人偷運出去。
叢暉心底更加明瞭,面上卻露出恰到好處的恭敬和茫然:“警官先生,您好,我是這裡的大堂經理叢暉,請問樓上的人是怎麼了?有什麼我能幫到您的嗎?”
鄭瀟聽完對講機裡的彙報,向叢暉點頭致意:“打擾了。樓上的女子是因為失戀才想要跳樓輕生,她說昨晚曾親眼見到她男朋友進了這家 ktv,到現在都沒有出來。叢經理,樓上的情況非常不樂觀,邊緣沒有護欄,輕生女子一直坐在那不肯下來,情緒非常激動,一定要和她男朋友見一面。麻煩您讓我們進去一趟,或者您想辦法讓那個男人出來一下都可以,不然那女孩的情況就危險了。”
叢經理一臉“好說好說都好說”的態度,誠懇地問:“她男朋友叫什麼名字呢?我這邊幫您查一下。”
鄭瀟回答:“黎溯,黎明的黎,追溯的溯。”
叢暉低頭在平板電腦上翻動著資訊,掩飾著臉上一閃而過的冷笑。
“抱歉警官,我們這邊是隻有會員才能進入消費的,但是後臺沒有查到這位黎先生的會員資訊,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呢?樓上的女士會不會看錯了?”
鄭瀟還沒回答什麼,對講機裡突然爆發出雜亂刺耳的呼喊:“不不不!這位小姐你別激動,危險!危險!有什麼話好好說,你別再往外挪了!”
鄭瀟和叢暉不約而同地朝上面看去,只見原本坐在樓邊的人竟然背對著他們站了起來,腳後跟都已經懸在了平臺外面,幾乎是以跳水一樣的姿勢立在懸崖般的樓邊,整個人搖搖晃晃,全靠腳尖穩著,只要重心稍稍歪上那麼一點點,她立刻就會從一個鮮活的生命變成頭條新聞裡的一張黑白照片。
葉輕舟的芭蕾舞老師大概做夢都不會想到,他苦心傳授的技巧竟然被學生拿來假裝跳樓用了。
葉輕舟保持著這個駭人的姿勢,對著救援人員歇斯底里地狂吼,吼聲一先一後從樓頂和對講機傳到唐宮門前:“我知道你們都不信我!你們都不信我!他就在這裡!我知道的,他就在這裡!你們不讓我見他,我現在就跳下去!我說到做到!”
彷彿生怕他們不信一般,葉輕舟一邊吼,一邊又往外挪了一點,大半個身子都已經懸在平臺之外,圍觀的人甚至覺得下一秒她就要砸到自己頭上了。
叢暉在心裡暗暗咒罵著葉輕舟的瘋狂和狡猾。他是唐宮的重要負責人,在外人眼中自然是應該以店面的前途為重。而葉輕舟故意把事情鬧到絕處,整個人離墜樓就差半步之遙,叢暉這個大堂經理如果到現在還寧肯冒著門前見血的風險也不讓警察入內,那就顯得太可疑了。
行,臭婊子,你夠狠,祝你等會一個不留神就掉下來摔死。
叢暉審時度勢,在鄭瀟說出對他們更不利的方案前先開了口:“警官,我們的門禁系統您也看見了,的確不是任何人都可以隨意出入的。但本店的黑卡會員每次可帶三名以內的非會員顧客入內。如果這位小姐堅稱黎先生在我們店裡,那就只有可能是黑卡會員帶進來的了。不如這樣,我幫您查一下現在仍在店內的黑卡持有者,然後帶您去他們的包廂挨個檢視一下,這樣比您一間一間盲目去找要快得多,您看如何?”
鄭瀟不知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事已至此,對方既沒有辦法轉移走黎溯,也不可能在這個節骨眼殺了他,所以鄭瀟索性痛快同意:“有勞叢經理。”
“您客氣了,我這就幫您查——有了,昨晚開始進店消費、目前仍未離開的黑卡客人一共有四位,他們所在的包廂也都有記錄,我一一帶您去檢視。”
“麻煩多派幾個人,我們直接兵分四路去找。”鄭瀟利落地說。
叢暉面帶歉意卻不容置疑:“不好意思警官,黑卡客戶區的許可權不是人人都有的,在場的人裡面只有我有許可權,其他人對裡面的佈局一無所知,去了反而耽誤時間呢。咱們抓緊進去吧。”
“你媽了個……”葉輕舟在耳機裡聽得真切,不由得悄聲罵了一句。
黑卡客戶區裝修奢華,構造繁複,且四名顧客全都不在同一層,叢暉表面上步履匆匆,實際上卻帶著鄭瀟他們走了不少彎路。鄭瀟心知叢暉在有意拖延時間,但這地方進來了的確容易迷失方向,無奈之下也只能跟著他走。前三間包廂裡都沒有黎溯的身影,眾人俱是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好不容易捱到了第四間,鄭瀟已經管不了那麼多禮貌規矩,直接破門闖了進去。
葉輕舟踮著腳立在樓頂邊緣,渾然不覺自己境遇危險,甚至連呼吸都忘記了,全部的生命活動就只剩下了凝神傾聽耳機裡的動靜。在沒完沒了的腳步聲、開門聲、道歉聲之後,終於“砰”的一聲響起,緊接著鄭瀟焦急的呼喊聲倏然震徹葉輕舟的大腦——
“黎溯!醒醒!黎溯!”
第三十六章 我們都被黎溯耍了
儘管外面早已亮天,可包廂裡卻是晝夜難辨,五顏六色的光斑在包廂裡鬼影一樣四處飛竄。幾個年輕人正在那裡扯嗓子鬼嚎,冷不防一個大個子男人突然破門而入,越過他們直直奔向了沙發那邊。
黎溯身體軟軟地靠坐在沙發角落裡,鄭瀟還沒靠近就先聞見了他一身逼人的酒氣。飛旋跳動的燈光下,他一動不動地靠在那裡,雙目緊閉,意識全無,似乎連呼吸都微弱得難以察覺。
“黎溯!醒醒!黎溯!”鄭瀟焦急地喚著他。
跟進來的叢暉一副殷勤的樣子:“這位客人就是你們要找的人嗎?看樣子沒什麼大礙,應該就是喝醉了。先生,先生,您醒醒!”
然而黎溯毫無反應,顯然已經陷入深度昏迷。他頭髮溼溼的垂在前額,臉色在昏暗的光線中憔悴到了極點,鄭瀟知道他一定受了重傷,可衣衫齊整之下竟一時看不出他傷在哪裡,只能回頭朝跟來的人大吼:“救護車就在外面,快叫醫生進來!馬上送他去醫院!”
葉輕舟在耳機裡聽到這一聲喊叫,儘管早已猜到會是這個情形,卻還是忍不住心中一緊,神思激盪之下身體差點就要向後栽倒過去。為了這一齣戲能演得足夠逼真,葉輕舟身上沒有用任何保護措施,此刻幸而救援人員眼疾手快,一把將葉輕舟拉了回來。
葉輕舟跪撲在滿是土灰的地面上,恨不得立刻回到地面衝到黎溯身邊,然而下面那麼多雙眼睛在一眨不眨地盯著,她必須要等待救援人員的安排。耳機那頭,鄭瀟的聲音還在斷斷續續地傳來:“黎溯,挺住,醫生馬上就到了……小心小心,他身上可能有傷……讓開,都讓開!去按電梯,快!”
“葉老師,”救援人員扶起葉輕舟,面露難色,“我們知道你擔心那個孩子,但是你的行為涉嫌擾亂公共秩序,按照規定你必須跟我們回局裡,否則大家都沒法交代。瀟哥已經通知了你母親宋女士,她會跟去醫院守著那孩子的,有什麼訊息我們也會第一時間告訴你。”
葉輕舟沒有反駁,甚至還在寫滿疲憊的臉上扯出了一點笑容:“我明白,謝謝你。”她最不喜歡給人家看到自己哭唧唧的樣子,然而樓下卻驟然響起救護車慌張急促的鳴笛聲。葉輕舟呼吸一滯,甩開救援人員攙扶的手疾步奔向樓邊,可惜到底還是晚了一步,救護車只在葉輕舟眼中劃過下了一道藍色的幻影,便消失在了道路盡頭。
她歷盡萬難,好不容易才到了她的少年身邊,可轉眼之間,他又在她面前疾馳而去,去向一段生死難料的命運。
她本能地想要向著那個方向大吼他的名字,可是張開嘴卻只覺得胸口堵得死死,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直到救護車的聲音徹底消失。她到底還是沒能保持住她向來重視的體面,平生第一次在眾目睽睽之下痛哭失聲。
小警員貼心地給葉輕舟打了份早餐,葉輕舟反覆向他道謝,卻遲遲不肯動筷。問詢室裡開了暖氣,連吹了好幾個小時冷風的葉輕舟此時像一顆正在解凍的白菜,渾身綿軟無力,蔫巴巴地窩在椅子裡。她本來心中煩亂,一動也不想動,可鼻涕卻一直不懂事地往下流,她只能抽紙巾去擤。等到她鼻子都擤成了紅蘿蔔頭時,門鎖喀嚓一動,鄭瀟走了進來。
葉輕舟癱軟的腰背驟然繃得筆直,兩眼定定地盯著鄭瀟。
鄭瀟的臉色全所未有的難看,雖然坐在葉輕舟對面,卻一直不正眼看她,彷彿一個無從開口的報喪人。
葉輕舟心裡咯噔一沉:“鄭警官,你說話啊,難道……”
鄭瀟搖搖頭:“黎溯還在搶救。”他終於抬眼看向葉輕舟,在她惶惑的注視中無奈地嘆了口氣:“但是已經下了三次病危通知書了。”
葉輕舟瞬間就紅了眼眶。
鄭瀟看著從前浮躁衝動、張揚跋扈的葉輕舟,因為自己一句話而怔在了那裡,紅血絲從她的眼角絲絲縷縷蔓延出來,直到整個眼睛都變成了通紅一片。
鄭瀟坐直了身體,兩臂搭在桌沿,鄭重其事地叫了她一句“葉輕舟”。
是第一次認認真真叫她的名字,而不是一聲帶著點諷刺和不屑的“葉老師”。
“葉輕舟,從前在 1104 案的事情上,我對你和你父親一直持觀望態度,在平時相處中對你也多有冒犯,我現在正式向你道歉。鍾毓秀的陳案要如何我們暫且不說,眼下黎溯遭人毒手性命垂危,而你對他的瞭解遠遠比我要多,我真誠地希望能夠得到你的幫助,懇請你配合協助警方查清真相,以儘早還那孩子一個公道。”
葉輕舟死命忍著鼻翼和嘴唇的抽動,生生將淚水逼回眼眶,咬著牙重重地回答:“一定!”
鄭瀟與她目光相接,彼此眼中的決心俱是瞭然。
“鄭警官,我到底……”
鄭瀟不等她問完就伸手打斷了她:“罰款我已經替你交了,車也在外面準備好了,我現在就叫人送你去醫院。唐宮那個大堂經理和同包廂的人都已經帶了回來,我得留下審問他們。你要記得現在情況特殊,行事切記謹慎。”
葉輕舟感激地應下,轉眼就跑沒了影。鄭瀟對著桌上沒有動過的早餐凝思片刻,從兜裡緩緩掏出了煙。
此時的奕城已經徹底甦醒,大街小巷處處喧鬧。儘管小警員一心想快點到醫院,奈何他們趕上了早高峰,一路走得磕磕絆絆,總沒個順暢的時候。葉輕舟憂心如焚,忍不住打電話給宋美辰詢問情況。
“沒人性!那群人太沒人性了!”宋美辰在電話那頭憤恨不已,“好好的一個孩子,硬是被他們折磨成這個樣子!小舟,破案的事媽不懂,你和你爸就放開手腳去查,有什麼用得到我的地方儘管說,我非得替黎溯出了這口惡氣不可!”
葉輕舟聽得心驚肉跳:“媽,黎溯到底受了什麼傷,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宋美辰心痛難當:“原本衣服穿得好好的什麼都看不出來,上了救護車衣服一剪開才知道……全身上下都是傷,連醫生護士看到都變了臉色,那身上就沒剩一塊好皮肉!外傷還不是最要緊的,最要緊的是急性酒精中毒引發了呼吸迴圈衰竭,到現在都沒有脫離生命危險。小舟,你知道黎溯是怎麼中毒的嗎?是那幫人給他反覆洗胃催吐之後,又用大量烈性酒從他鼻腔強行灌進去的!醫生說,黎溯鼻腔和咽喉都有重度灼傷,以後還能不能好好說話都是個問題——媽的,一群畜生!”
綠燈亮起,車子驟然發動,葉輕舟顫抖的手差點一個不穩將手機摔了下去。
宋美辰還要說些什麼,忽然旁邊電梯門一開,兩個男人走出來直奔搶救室,隔著門焦急地向裡面張望。恰巧一個護士走出來,其中一個男人立刻上前緊張地問:“護士,請問黎溯是在這裡搶救嗎?他現在怎麼樣了?”
護士反問:“請問您是?”
“我是他爸爸!”
黎成嶽並不認識宋美辰,因此沒有注意到她,宋美辰卻是聞言一凜,舉著電話走遠了幾步,暗暗地打量著這位黎局長。
“病人呼吸衰竭,還有面板、黏膜多處傷口感染,情況比較危險,還請家屬做好心理準備。”護士在搶救室見慣了生離死別,語氣中雖然也有沉重和不忍,但更多的是公事公辦的口吻。黎成嶽臉上閃過一絲驚痛,但很快斂容向護士道謝,閃身一旁給護士讓路。
“黎局,您先彆著急,現在醫療手段這麼發達,黎溯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旁邊跟隨黎成嶽一同過來的男人安慰道。
“小舟,黎溯他爸來了,”宋美辰半掩著身子低聲說,“等下你不要坐電梯,直接從樓梯上來找我。我看黎溯他爸狀態很差,咱倆非親非友的還是不要往前湊了,別讓人家這個節骨眼上還要分神來招呼我們。”
葉輕舟雖然心裡難過,卻也知道宋美辰的話在理,只得答應下來。一路走走停停之後,車子又卡在了離醫院百米左右的路口,葉輕舟心急難耐,乾脆下了車一路狂奔過去,進了醫院直衝樓梯間,火箭一樣蹬蹬蹬地竄上了樓,在六樓樓梯口見到了等在那裡的宋美辰。
“媽……”葉輕舟孤身闖進狼窩的時候,走投無路準備決一死戰的時候,半個身子懸在高聳的樓 頂的時候,她都沒有害怕過,可是此刻見到宋美辰,她心裡卻突然湧起小女孩一樣的委屈,氣還沒喘勻就一頭撲進了她懷裡。
宋美辰摟著自己的閨女,撫著她的背柔聲哄著:“乖,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別擔心,黎溯會好起來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葉輕舟軟弱不過一瞬,很快從宋美辰懷裡抬起頭來:“媽,黎溯現在怎麼樣了?”
宋美辰:“剛剛護士又出來一趟,說情況稍微穩定一點了,但還沒有完全脫離生命危險,還在全力搶救。”
葉輕舟一顆心懸在嗓子眼,忍不住從樓梯間探出頭向搶救室的方向望去。可還不等她看見黎成嶽的身影,一個高高胖胖的婦人忽然衝了過去,扯著嗓門就開罵:“人呢?都給我出來!你們醫院怎麼回事,憑什麼給別人派主任醫師,給我兒子就分一個實習生?!”
和黎成嶽同來的男人立刻上前喝止她:“這位女士,請你小點聲,不要影響醫生搶救!”
胖婦一聽火氣更大了:“我就影響了,怎麼著?你們是什麼來頭,一過來就是主任的待遇,欺負我們小老百姓沒有靠山是吧!”她見吼叫無用,竟直接衝過去對著搶救室的門連打帶踢,葉輕舟看不過眼正要跑過去幫忙,忽然裡面出來一個護士,對著那胖婦毫不客氣地斥責道:“你幹什麼!這裡是醫院!我跟你說過好幾遍了,你兒子的傷都是皮肉傷,每個醫生都能處理,裡面搶救的病人現在有生命危險,你在這大吵大鬧的,要是真出了人命你負責得起嗎!”
胖婦一點也沒被她吼住,反而更加蠻橫:“你當老孃好糊弄是不是?我兒子滿手的血,你們非說不嚴重,剛才推進去那人全身上下一滴血都沒流,你跟我說他有生命危險?你在這騙誰呢!”
葉輕舟頓時愣在原地。
鬨鬧還在繼續,胖婦、護士、黎成嶽以及隨後趕到的保安,重重人影在葉輕舟眼前不停地晃動,可她卻像被施了咒一般定定地站在樓梯口,片刻後,她瞳孔驟然放大——。
“媽,”她抓住宋美辰的胳膊,聲如蚊吶,“媽……她說的,是真的嗎?”
“什麼是真的?”宋美辰一時間沒明白葉輕舟在問什麼,“你怎麼了小舟,怎麼突然臉色那麼差?”
葉輕舟慘白著一張臉,彷彿必須追問出答案,又無比害怕那個答案:“媽,那個女人說,黎溯一滴血都沒有流,是真的嗎?”
宋美辰不知道葉輕舟為什麼這麼問,但見她的神色也不敢馬虎草率。回憶片刻後,她謹慎地答道:“我是跟著救護車一起過來的,親眼看見醫生把黎溯身上的衣服都剪開。當時我有仔細看過他身上的傷,的確是……傷處很多,但都沒有流血。”
傷處很多,但都沒有流血。
很好,很好。
葉輕舟心中似颶風驟起,那些過往一直未解的迷惑全部都被席捲而來,一件接著一件,不留情面地狠狠砸在她心上。
為什麼組織抓住黎溯生生折磨了一夜,酷刑用盡,卻沒讓他流一點點血?
為什麼張潮死在昕陽後,靳雲霏家還會收到沾有他指紋的花瓣項鍊?
為什麼組織明知她是葉予恩的女兒,還要不管不顧地派人殺了她?
再往前,黎溯前腳說讓葉輕舟不要去找焦棟樑打草驚蛇,後腳便自己找上門去大鬧一番;再往前,黎溯明明退了學不用參加秋遊,卻還是一個人偷偷去了新世界生態園;再往前,他不明原因出現在昕陽街頭,剛好目睹了毛二慘遭車禍;再往前,他恰巧在葉輕舟鬼城門前遇襲時救了她,而轉天曲悠揚的屍體就離奇地橫陳在了昕陽的體育公園。
那麼多離奇的、不合常理的、讓人費解的事情,背後的真相竟然都是同一個——
直到現在,她才終於明白了黎溯所說的“犯錯”的真正含義,無關張潮,無關靳雲霏,無關其他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