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語有些奇怪地看著葉輕舟,一直不吭聲的黎溯適時解釋道:“那個人是我姐的同事,在一個辦公室裡的。雖然她倆關係不太好,但是那人的事情不解決,我姐也沒辦法安心上班。”
顏語驚訝地發現小帥哥的聲音也很好聽,聲線清朗,帶著一點點若有若無的鼻音,聽起來蘇蘇的。她像中了“拍花子”的邪一樣,不知不覺地就跟著黎溯的思路走了:“原來是這樣。其實在你們來之前,警察也已經找過我了,那個叫曲悠揚的女人被害的事情我也知道了,但是我們都想不明白那個女人為什麼要特地來拐走希希。還有啊,其實我隱約覺得那個曲悠揚看上去有點眼熟,好像之前也來過似的,但是畢竟每天客人那麼多,我也記不準,所以這幾天下班之後我就一直在檢視我們店裡的監控記錄,不知道能不能找到點什麼。”
葉輕舟眼前一亮:“可以讓我們幫你一起找嗎?”
顏語堅決地搖頭:“這不行,店裡是有規定的,監控影片只能內部工作人員檢視。但是,如果我找到了那個曲悠揚以前來店裡的記錄,我可以聯絡你們。”雖然她嘴裡說著“你們”,可是眼睛卻是明明白白地看向黎溯,明顯是想以公謀私順手要到黎溯的聯絡方式。黎溯沒有正面迴應,而是問她:“你在查監控的事,告訴警察了嗎?”
顏語否認:“沒有,我也不確定曲悠揚以前是不是真的來過,況且就算是來過可能也就是喝喝飲料擼擼貓。而且警察主要是來問我和那天報警的咖啡師——問我們兩個的不在場證明的,確定我們都在店裡,不是兇手之後他們就走了。”
黎溯不知在想些什麼,片刻之後點了點頭,跟顏語加了微通道了謝之後,便拉著葉輕舟離開了。
貓咖後面有個小公園,此時正是老人鍛鍊、小孩撒歡的時候。葉輕舟被黎溯攙著坐到一條長椅上,低下頭閉著眼,用兩手食指打圈揉著自己的太陽穴。
“你頭疼?”黎溯問。
葉輕舟答非所問:“我需要整理一下思路,這樣吧黎溯,我們兩個來互相問問題,一個人問另一個人答,關於案情的任何問題都可以,我先來——曲悠揚去鬼城之前為什麼要偷貓?貓又是怎麼死的?”
黎溯思考了一下回答:“為什麼偷貓我也不知道。至於貓是怎麼死的,我猜應該是毛二侵犯曲老師的時候嫌貓礙事,乾脆把它丟下去摔死了。”
葉輕舟點點頭:“好,你問。”
“如果毛二不是兇手,那麼他侵犯曲老師的時候,兇手在哪呢?”
葉輕舟眼前一亮:“好問題!我想想……我監聽到曲悠揚的電話之後就打車去了鬼城,路上花了大概一小時十分鐘。而你是在我之前差 不多十分鐘到達的,那時候曲悠揚就已經死了。也就是說,從性侵到殺人,整個過程不足一小時,所以很大可能性侵發生的時候兇手就在現場,比如說躲在樓頂某個隱蔽處等著,如果毛二能殺害曲悠揚那就最好,但是毛二完事之後就逃走了,所以兇手只能自己動手,把曲悠揚從樓上推了下去。”
黎溯點頭表示贊同。
葉輕舟又補充道:“如果是這樣,那麼案發現場一定會留下相關的痕跡。當時第一批現場勘查的就是鄭警官他們,等下我給他打個電話吧。現在輪到我提問了——兇手殺害曲悠揚之後去哪了?為什麼我趕到現場之後他才突然出現?”
這一次黎溯沉默的時間比較長。
“或許是去做拋屍的準備?”
葉輕舟利索地否決:“不對。兇手攻擊我的時候手裡只有一把短刀,並沒有袋子繩索一類的東西,我更傾向於拋屍用的水泥袋子是直接從鬼城樓裡拿的。”
黎溯愣了一會,自己也沒什麼底氣地猜:“那……他是去樹林裡撒尿?”
葉輕舟好好地想著案情,突然聽了這麼一個匪夷所思又挑不出毛病的回答,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接下來是黎溯提問:“龔老師和曲老師這兩個案子,是同一個人做的嗎?”
葉輕舟緩緩搖了搖頭:“目前看著不太像,兩起案子沒多少共同點。特別是龔小雅到現在還下落不明,而曲悠揚的屍體雖然被移動了,可是拋到體育公園那種地方,明顯就是希望儘早被人發現的,兩起案子的目的就不一樣。不過在找到小雅之前,這個問題暫時還沒法定論。”
黎溯似乎在認真看著前面的小孩子踢足球,半天沒有接話。
“不過還有一種驗證方法,”葉輕舟沉默了一會又說,“如果再出現一起案子,整個事情或許都會出現轉機。”
黎溯轉過頭來看著她,示意她接著說下去。
“小雅和曲悠揚之間的交集只有兩個:吳桐,和奕城二中。吳桐一直處在警方的監視之下,曲悠揚出事那天他整夜都在家裡打遊戲,沒有作案時間——當然,有幫兇那就另當別論了。而奕城二中呢,同個辦公室的老師現在只剩下了我一個,如果兇手殺到我頭上,那可能就有機會拔出蘿蔔帶出泥,解決所有事情了。”
葉輕舟一口氣說完,轉頭去看黎溯,冷不防看到一張毫無溫度、殺氣重重的臉。
黎溯陰沉地問她:“所以你腳傷還沒好就急吼吼回來奕城,就是為了來送死的?”
葉輕舟欠揍地反問:“你擔心我?”
黎溯毫不客氣地用腳腕骨狠狠踢了她一下:“我他媽擔心你個神經病?”
葉輕舟心寬地笑起來:“別激動,我只是在跟你探討案情而已,我還沒談過戀愛呢,總不能現在死了跑到閻王那裡討個野鬼當初戀吧?”
黎溯翻了個白眼沒理她。
“該我問了,假如——我說假如,你別急眼啊——兇手的下一個目標真的是我,你猜他會選擇在什麼時間,什麼地點動手?”
黎溯冷冷地瞪著她,似乎現在就想動手。
“你別這麼看著我啊,都說了只是探討,現在把這事想清楚了沒準我還能提前有個準備呢。”
黎溯忍不住又用凸出的踝骨踢了她一下出氣。
“都有可能,”黎溯不情不願地分析道,“如果兩個案子的兇手是同一個人,那麼他已經做到了神不知鬼不覺地讓龔老師在學校裡消失,並且還能精準地知道曲老師什麼時候會出現在鬼城。所以他如果想弄死你,估計有二百五十種方法可供選擇,什麼時間什麼地點都有可能。”
葉輕舟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還很慷慨地誇了他兩句。
晚上八九點鐘的公園,一派“黃髮垂髫,怡然自樂”的景象,熱鬧得彷彿一切危險和罪惡都不曾存在過。一場命案再如何離奇曲折,死者終究也是陌生人,掀起短暫的關注後淪為茶餘飯後的談資,最終在他人的生活裡煙消雲散,是誰也逃不掉的命數。
兩個人靜靜地看著,各自想著自己的心事。就在葉輕舟以為談話已經結束了的時候,黎溯突然打破了沉默,又把話題接了起來:“該我提問了。”
葉輕舟“嗯”了一聲,等著他繼續。
黎溯目光沉沉地看了葉輕舟一會,突然衝她溫柔一笑:“你覺得,我和這個案子有關係嗎?”
第十七章 毛二,沒拿
他的笑意如溫柔無害的清風,語氣輕軟得好似情人的呢喃,可柔波盪漾的雙眸中卻潛藏著深不見底的漩渦,危險而誘惑。
那種與他年齡不相稱的複雜與深沉,讓他俊美的容顏更加攝人心魄。葉輕舟坦然地回望著他,儘管腳下踏著洶湧暗潮,可她還是無法自拔地沉醉於眼前少年的模樣。
“黎溯,”葉輕舟的笑容有點撒嬌的意味:“這道題超綱了。”
黎溯卻不肯輕易揭過:“這位同學,這是道判斷題,答案就那麼兩種可能,你猜一下嘛。”
葉輕舟的笑容也變得意味深長。
雖然黎溯時常對她不冷不熱,動不動就損她甚至踢她,但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用溫柔的外殼包裹著強烈的攻擊性和侵略性,不動聲色地逼迫著她。
其實答案是顯而易見的,黎溯不過是一個初入社會的小年輕,跟出事的兩個老師交情都不深,實在沒有理由跟著她東奔西走,更不用說他還不止一次恰好出現在命案現場。黎溯這麼問,不過就是在試探她的想法。
葉輕舟從不問他,不代表不懷疑他,她只是沒有逼問別人的習慣,畢竟自己查來的東西才更有意思。
黎溯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葉輕舟,很有耐心地等著她回答。葉輕舟也不再回避,直視著黎溯的眼睛乾脆地回答:“有。”
話音剛落,突然一個不明物體裹挾著一陣疾風“嗖”地一下朝葉輕舟飛來,“咣噹”一聲砸中了她的腦袋。葉輕舟猝不及防遭受重擊,根本來不及抓住什麼,整個人就急急向後倒去,一頭栽進了長椅後面的花壇裡。
後腦著地的一瞬間,葉輕舟心裡只剩下一個念頭:兇手這麼快就來了嗎?
黎溯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手忙腳亂地把葉輕舟拉起來。兩個小屁孩顛顛地跑過來,撿起他們剛剛踢到葉輕舟頭上的那個足球,有些惶恐地問:“阿姨,你沒事吧?”
葉輕舟滿眼金星,腦子裡嗡嗡直叫,還沒從足球的打擊裡緩過來,又被這一聲“阿姨”砸中了。
“黎溯,”葉輕舟按著腫脹的額頭,認真地看著黎溯,“我再問最後一個問題——你覺得這倆小孩是兇手派來的不?”
計程車在一條熱鬧的街道上停下來,黎溯扶著葉輕舟下了車,把她拉進了一家理髮店。
屋裡燈光明亮,櫃檯後面一個女子正在埋頭算賬。黎溯走過去,手指在她面前的櫃檯上輕輕點了兩下,叫了聲“二姨”。
女人聞聲抬起頭來,驚喜地問:“哎,小寶!怎麼這麼晚了還過來?”
黎溯被她喊得臉一紅,清了清嗓子掩飾著說:“二姨,叫我大名……這位是——你自己說。”
葉輕舟接過話頭衝女人甜甜一笑,禮貌地伸出手去:“您好,我是二中的實習老師,我叫葉輕舟。”
二姨也不管這人什麼來頭,就見她身材高挑,模樣周正,頓時心生好感,拉著葉輕舟的手熱情洋溢地誇讚起來:“哎呦,這麼俊的姑娘!這大高個!面板多好!葉老師呀,我家小寶不大愛說話,你多擔待啊!”
葉輕舟笑眯眯地回答:“放心吧二姨,包在我身上!”
二姨聽得眉開眼笑,正要再問,被黎溯忍無可忍地打斷了:“二姨,等會再聊,我先帶她去洗個頭,你看她髒的。”
二姨這才注意到葉輕舟那一頭“成分複雜”的亂毛。剛才葉輕舟整個人跌進花壇,頭髮裡掛了一堆碎葉碎枝,像個新鮮出爐的雞窩。二姨連忙推著葉輕舟往裡面走:“好好好快去快去,等會再聊哈!”
葉輕舟還要跟二姨再扯兩句,被黎溯一把拉進了屏風後面,按到了一個洗頭床上坐著。
黎溯去櫃子裡拿毛巾,葉輕舟便四處亂看,最後目光落在了牆上的營業許可證上,上面記錄的法人代表叫做“冉媛”。
黎溯走過來,把一條長毛巾塞進葉輕舟後衣領鋪好,又用另一條毛巾包住她的肩膀,然後扶著她的脖子把她放平。水聲嘩啦啦地響了一陣,隨即溫暖柔和的水流拂過葉輕舟的頭頂。
“你怎麼不問問我水溫合不合適?”
“屁事兒真多。”
葉輕舟不以為忤,抬手指著牆上的營業許可證問:“那是二姨的名字嗎?”
黎溯簡短地答:“嗯。”
“真好聽。那你媽媽叫什麼?”
黎溯手勢微微一頓,不過一瞬又平靜地回 答:“冉嫣。”
冉嫣。不知怎的,這個名字一落入耳中,就像一滴墨汁滴上宣紙,在葉輕舟心中悠悠地暈染開來,帶著一點苦澀的味道,最後乾涸成了一個無法抹去的印記。
黎溯坐在水池的另一端,手法嫻熟地清洗著葉輕舟長長的捲髮。修長的手指在髮絲間輕柔地按摩,雪白的泡沫襯得頭髮烏黑瑩亮。葉輕舟忍不住讚歎了一句:“小夥子,手法很可以嘛。”
“我現在跟著程子昭做點零活,沒事的時候就過來我二姨的店裡幫忙,還有客人專門點名要我洗頭髮。”黎溯到底少年心性,說到這,一貫冷淡的語氣裡也有了一點掩飾不住的俏皮得意,葉輕舟覺得這樣的黎溯才有溫暖鮮活的“人氣”。
“那有沒有小富婆要包養你的?”葉輕舟打趣他。
黎溯從水裡提起滿是泡沫的手,在葉輕舟腦門上彈了一下:“齷齪。”
“今晚你別走了,就住這吧,樓上按摩房有淋浴間也有床。你腳傷還沒好就別跑來跑去的折騰了,正好我二姨會打架,有什麼事還能照應著點。”黎溯說。
葉輕舟頓時來了精神:“二姨會打架?”
黎溯解釋道:“我媽剛上班那會,還是個片兒警,專管一些偷雞摸狗的事情。那些人心眼小,被抓之後就記恨我媽,但又不敢去派出所惹事,所以就經常來我二姨店裡找麻煩。我二姨性子要強,覺得不能每次都靠我媽護著,所以乾脆自學了一些防身術,那些混混再來的時候她就帶著手底下的夥計親自跟他們幹。剛開始不熟練,吃過不少虧,但是現在這條街已經沒人敢惹她了。”
葉輕舟瞬間就愛上了二姨。
黎溯帶著一點忍不住的笑意問葉輕舟:“你知道我二姨的武器是什麼嗎?”
葉輕舟微微搖搖頭。
此時葉輕舟那又是沙土又是草枝的頭髮已經洗得乾乾淨淨,黎溯抽了條長長的毛巾,把葉輕舟包成了“康師傅”,扶著她去前面的椅子上坐了,又拿了個吹風筒過來。
“你看見我二姨身後牆上掛著的那個工具袋了嗎?”黎溯說,“裡面插著的兩把剪子就是她的武器。有一次她正給人剪頭髮呢,鬧事的又來了,我二姨來不及抄別的傢伙,直接拎著手裡的打薄剪子就上了,結果意外發現那玩意用著還挺順手,於是就找人磨了兩把雙刃剪,從此她就成‘剪刀俠’了。”
葉輕舟真想衝過去叭叭地親二姨兩口。
黎溯幫二姨打掃完店裡,給葉輕舟和他自己各開了一個房間。葉輕舟進屋鎖了門,靠坐在床邊給鄭警官打了個電話,那邊對她的態度明顯冷淡了很多。
“葉老師,這案子已經移交市局,不歸我負責了,別再找我了。”
葉輕舟一個人在房間裡,壓低了聲音狡黠地笑道:“鄭警官,別這樣,我問的又不是什麼大事。更何況,你要是真的不關心這案子了,又何必特意繞個彎子把電話打到我爸爸那裡去呢?”
電話那邊頓了一下,隨即傳來一絲幾不可聞的喘息聲。
“鄭警官,雖然我不知道你這麼做的具體原因,但是你既然做了,就是選擇了和我們站在一起。我沒有惡意,也會嚴格替你保密的,我爸爸也是。”
鄭警官那邊似乎嘆了口氣,隨即說了句“我等會再打給你”就結束通話了。十分鐘後,他再次打來,背景音比剛剛還要安靜許多。
“你猜測得沒錯。鬼城樓頂有一個小電機房,從牆壁的灰塵來看,有一個身高 165 公分左右的人案發當晚曾經躲在電機房後面。原本我以為是曲悠揚打電話的時候毛二躲在那裡,但其實曲悠揚身材嬌小,根本不是毛二的對手,毛二沒什麼理由躲起來。所以我現在比較傾向於是兇手來殺曲悠揚的時候,正趕上性侵發生,於是兇手就躲在電機房後面等待,留下了那個印記。”
“除此之外,現場還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嗎?”葉輕舟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