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珙、蘇清夢自成親後,感情甚篤,見是不必分離,自然雙雙大喜。
葉孤鴻倒是暗自愣了愣,心想蘇師姐又有什麼細心了?這分明是師父細心,看出了他小夫妻的心思,可是我這師父,何時竟有這份細心了?
當下張去病一行四人,找了艘順水的船兒,告別眾人離去。
餘下眾人,因馬匹眾多,渡過長江自陸路歸返峨眉,一路曉行夜宿,不必多提。
這一日,眾人渡過青衣江,復行數十里,只聽得殺聲震天,滅劫一驚,大聲道:“誰敢在我峨眉山下這般大鬧?”
說罷雙腿一夾,乖乖乖乖躥出,後面一眾弟子應聲而動,紛紛加快馬速。
乖乖一馬當先,不多時奔到峨眉河畔,但見千餘漢子,或持長槍,或持刀盾,列成兩個陣勢,相互攻殺。
戰陣之中,還有幾匹矮小川馬來回奔騰,其中一匹馬上正是常遇春。
這廝年紀和葉孤鴻差不多,但是幾年不見,居然養出一部鋼針般虯髯,生得亦愈發高大,屁股坐在馬背,鞋子卻在地面踢灰。
只見他手中舞轉一條白蠟大杆,橫敲豎打,所過之處,人仰馬翻。
常遇春哈哈大笑,口中不住叫道:“沒意思沒意思,老子玩得沒趣的緊,你們這些王八蛋,還要多下力氣苦練啊,不然這般土雞瓦犬,如何打得過韃子?老子告訴你們,我們峨眉派乃是武林中數一數二大派,誰將來丟了我峨眉派的臉面,老子的軍法那是無情的很吶!”
滅劫本來見他開口老子閉口老子,眉毛不由豎起,及聽得“數一數二大派”,卻又為之一喜,心想罷了,這幾個弟子入門雖晚,對本派卻是懷了忠義之心的,況且他們都是我家孤鴻以後帳前悍將,悍將帶兵,斯文如何能成?
忍不住喝道:“說得好!遇春,為師倒不料你還有練兵之才!”
常遇春幾人扭頭,頓時大喜:“師父!師兄!還有諸位師姐,你們回來了麼!”
花雲更是道:“師父師兄一回,那撈什子五仙教,一定被打得稀巴爛了。”
幾人歡天喜地,縱馬正要奔來,忽聽一人大喝道:“戰陣之中,你等戰將竟敢擅離職守,都是死罪!”
常遇春幾人猛然勒馬,回頭一看,只見一個玉面少年,滿臉怒氣望著他們。
常遇春不屑道:“徐達,你又裝大尾巴鷹!這算什麼戰陣?”
徐達大聲道:“操練即是戰陣,若當兒戲,還操個什麼鳥練!”
常遇春這時也不過十九、二十歲,正值氣盛,當著師父尤其是一眾師姐,哪裡掛得住臉面,大喝道:“徐達!老子當你是小弟弟,平時多讓著你,真當老子沒脾氣麼!”
這時朱重八打馬奔出,喝道:“常遇春,你發什麼鳥威風!徐達哪句話說的錯了?要把操練當作戰陣看待,此乃劉基先生再三叮囑,我們平時對麾下弟兄也是這般要求,怎地到了你我,便能另當別論不成?”
常遇春被朱重八斥責,自知理虧,卻不甘認錯,大叫道:“朱師兄你不必多說,徐達這小子,自練兵以來,常常同我作對,今日我若不教訓他,他真當姓常的乃是泥捏的。”
葉孤鴻神色一肅,策馬奔出,大喝道:“都住口!師父外出數載,今方歸來,你們便要當著她的面火併麼?”
朱重八等人齊齊抱拳道:“師弟不敢。”
葉孤鴻又看向常遇春,溫言道:“常師弟,我知你是直腸直肚好漢,你這等人愛憎分明,師兄我是極為佩服的,但是我等既然舉兵,那麼軍中最重的兩個字,便是規矩,師父師兄雖然盡知你心意,但以軍中規矩而論,今日之事,你做的可對?”
常遇春面色一紅,搖頭道:“是我不對。”
葉孤鴻招手喚過徐達,低聲道:“徐師弟,單憑你方才呵斥遇春,為兄便可斷言,你有帥才!但是自家師兄弟偶爾犯錯,若能柔勸,何必剛斥?你當眾撕了遇春麵皮,讓他如何有威嚴帶兵?因此我說,此事你做的很對,但是方法還需商榷,你覺得呢?”
徐達沉吟片刻,點頭道:“師兄說的極對,我本該回頭私下裡再說此事,不該當著底下兄弟們大鬧,大夥兒都下不得臺。”
說著主動向常遇春抱拳道:“哥哥,卻是小弟一時心急,口不擇言,哥哥勿怪。”
常遇春見狀,也自氣消,回禮道:“言重了,將來萬里疆場,尚要和你同生共死,些許小事又算個屁。”
葉孤鴻仰天大笑,跳下馬拉住二人手道:“這方是兄弟相處之道!”
又看向神色複雜的朱重八,爽朗笑道:“朱師弟,劉基先生已來了峨眉麼?”
朱重八連忙下馬,上前笑道:“是啊師兄,他兩年前便到了。”
說著大拇指一翹,湊上前低聲道:“此人治民治軍,天文地理,竟是無所不通,實在是蓋世奇才,如今能得他效力,師兄大業可期!”
葉孤鴻笑一笑,摟住他肩膀,認真道:“不是師兄大事可期,是我們弟兄大業可期!”
葉孤鴻自闖皇宮奪回軟蝟甲,峨眉玉俠的名聲如今已然傳遍南北,江湖上聲望著實極高。
得他這般親熱一摟,便是傲骨鏗鏘的朱重八,也不由骨頭一輕,只覺這位師兄豪邁慷慨,著實令人心折。
滅劫見徒弟三言兩語,這幾個頭角崢嶸的記名弟子便這般膺服,也不由大悅,心中暗道:貧尼說什麼來著?哼哼,吾家孤鴻,實有大帝之資!
第288章 次徒入門,鬼國掘金
及至峨眉縣,滿縣父老得知峨眉掌門歸來,爭先恐後來迎。
許多年少的閨女乃至媳婦,都忙不迭換了過年穿的新衣,用紅紙染唇擦臉,要看峨眉玉俠如今長大後是何模樣。
滅劫的嫂子如今也搬來此縣落戶,得知妹子歸來,連忙換了一身白衣,讓方文、方武也都換了孝服,母子三人,捧著“金瓜錘”方太平的靈牌,一路迎接了來。
縣民們見狀,紛紛都讓開了路。
滅劫遠遠一眼看見,跳下馬快步上前,當街跪倒在靈牌前。
高聲道:“兄長,妹子這番離山,北行一萬數千裡,蒙你在天之靈庇佑,果然尋到那惡賊謝謙,妹子和徒兒孤鴻,斬其於冰火島上,算是報了你的血海深仇。”
當下葉孤鴻隨著劉基回家,二人一路閒談,得知如今居所,乃是唐珙出面置辦。
說話間遞給富氏,富氏這才紅了臉接了,衝著葉孤鴻一福身,口稱謝謝叔叔。
葉孤鴻接過劉璉,只覺入手頗沉,微微一掂,又定睛細看片刻,笑道:“劉兄,嫂嫂,令郎骨架粗壯,眼神靈秀十足,倒是天生的良材美玉,將來不論學文學武,都必有所成就。”
如此等了一年,見二人久久不歸,劉基便決定先行做起事來。
方夫人聞言,熱淚流淌,仰天叫道:“太平,你可聽見了麼?你的大仇,咱妹子已替你報了,你在天之靈,可以安息了啊。”
當下單手抱了孩子,左手在懷裡摸出幾瓶丹藥道:“來得匆忙,不曾置辦像樣禮物,這是本派九花玉露丸,嫂嫂隔幾日服一顆,數月便能養好元氣。”
葉孤鴻沉思片刻,搖頭道:“如今既沒打響名氣,又是在這本鄉本土,募捐多少有逼迫嫌疑,至於遇春那條計,非為不可,只是我聞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我峨眉將來起兵,還指望綠林群雄紛紛響應、共襄盛舉,如今直接攻山滅寨,卻是有些霸道了。”
然而峨眉派本來也不是什麼闊佬,這千人隊伍,雖然不發他糧餉,但是打造兵刃、置辦衣服,以及操練日的伙食,迅速耗光了峨眉派不多的餘財,及至如今,已是油盡燈枯。
葉孤鴻微笑道:“那卻未必,天上會不會掉銀子我不知道,地裡卻是能夠長金子的。”
富氏去後,劉基望向葉孤鴻,嘆息道:“賢弟殺敵的寶劍贈了給璉兒,這份禮物實在太厚。”
葉孤鴻笑道:“劉兄有所不知,武功練到愚弟份上,外物幫助已然不大。再說‘倚天不出、誰與爭鋒’?回頭找高手匠人,重心鑄好此劍,正合我用。”
二人說話間,攜手出了劉府,即日進得峨眉,及至第二日中午,邀了滅劫,連朱重八等一干人,大夥兒都在廳中坐定,劉基率先站起身來,細細解說這兩年所做之事。
他心中想起前世看過的一則訊息,便是後世八九十年代時,自貴州發現了大量金礦,主要集中於古代夜郎國所在的地區。
滅劫翻個白眼,沒好氣道:“孤鴻,不要逗你師弟們,你說的金子究竟在哪裡?”
若是滅劫師徒再不歸來,劉基便要抉擇,到底是要聽常遇春建議,領兵去打各路土匪的山寨,搶奪財物、糧食,還是按徐達說的,向縣中大戶募捐。
葉孤鴻擺手道:“且不急、且不急,先生寶眷,如今可是安置在這縣中?小弟當前往拜見嫂嫂,然後你我再上山議事不遲。”
葉孤鴻道:“劉兄不必擔憂,本派這靈丹,頗有幾分效驗,這幾瓶服完,管保嫂子身體猶勝當初,你們加一加緊,再給我徒兒生幾個弟弟。”
那人正是劉基,亦抱拳笑道:“賢弟,伱這峨眉玉俠四字,如今播傳於天下,吾在蜀山亦有聽聞,中原之地,只怕更是沸騰!賢弟有了這番名聲,要成大事怕是更加容易,走走,劉某隨你上山細談。”
劉基大喜道:“若果然如此,正是天佑峨眉!只是彝人所部,皆是百戰之師,卻非我們這支隔三岔五操練一回的兵馬能敵過的。”
葉孤鴻衝那孩子擠擠眼睛,劉璉咯咯一聲,大笑起來,伸手向葉孤鴻探來。
這種事情,滅劫一向沒有主意,於是理所當然看向葉孤鴻。
葉孤鴻點一點頭,笑道:“不過便是無這兵書,劉兄的兵也練得不差啊。”
富氏驚奇道:“怪哉,可見葉家叔叔和咱們家有緣,璉兒平素不見同人親近,今日竟是要叔叔抱他。”
滅劫見葉孤鴻這番做派,心中喜道:我從不曾教過他禮賢下士,他竟似生而知之,這豈不正是明主之資?
當下介面道:“不錯,孤鴻,劉先生乃世間奇才,他的家務事,你要多多上心,勿使他有後顧之憂,若有什麼不足的,只顧告訴為師,為師讓人去辦。”
劉基驚道:“倚天劍竟然折了麼?”
朱重八點頭道:“師兄說的極是,小弟也是這般考慮,若是把那些山寨逼去了韃子一頭,反而不美。”
富氏當下抱了劉璉,正要入內,葉孤鴻忽然道:“嫂子且慢。”
說著解下腰間蛇皮腰帶,連內中蛇骨劍一併遞出,笑道:“我此前去韃子皇宮,奪回了師門至寶軟蝟甲,賜予了長徒張去病,做師父的一碗水要端平,這一口劍,乃是前朝劍魔所遺,被異蛇吞下,蛇骨神劍,融為一體,也算天地間一樁異物,且贈予我這次徒做個見面禮兒。呵呵,嫂子,小孩子眼睛最是乾淨,因此容易招邪惹祟,嫂子只將此劍掛在我徒兒臥房牆壁上,管保百邪不侵。”
及入家門,劉基喚來妻子富氏同葉孤鴻相見,葉孤鴻拜倒在地,口稱小弟孤鴻,見過嫂嫂。
走近一看,青磚宅邸,池塘花園,雖不甚大,卻是極為雅緻,劉基也說住的滿意。
劉基望著葉孤鴻笑道:“到底是醫武不分家,你嫂子自誕下璉兒後,內裡一直虛弱。我今年三十九歲,璉兒他娘也過了三十,這個年齡才得一子,也算是老蚌懷珠了,只是苦了你嫂子。”
滿縣鄉黨聽見,都笑道:“掌門師太放心,劉先生乃是峨眉的貴賓,他在縣裡安家落戶,滿縣的人哪個不敬?”
劉基知她小家碧玉,容易害羞,揮手道:“你抱孩子去吧,我和我賢弟說話。”
富氏聽他說起此劍來歷,又是劍魔又是異蛇,心裡不由怕怕的,有些不大敢接。
葉孤鴻大笑道:“佛門若無這般本事,佛像身子如何都是金燦燦的?”
正嘆息搖頭,忽望見人群中一人微笑屹立,頓時哈的一笑,快步走去,一揖到地,大笑道:“劉兄,真乃信人也!”
原來他當初在漢陽,辭別了滅劫、葉孤鴻,便回家搬了老小,數千裡迢迢來到峨眉,拿出滅劫書信,安頓在峨眉縣中,只等師徒二人歸來。
劉基正色道:“說到練兵之事,一言難盡,我們不妨這就上山——畢竟令師還是掌門,此事當讓她老人家也知曉,才合禮數。”
葉孤鴻起身來,只見她懷中抱著一個一歲大的孩兒,虎頭虎腦,兩隻眼滴溜溜看葉孤鴻,卻是劉基至峨眉後,所生長子劉璉。
劉基聽了哈哈大笑,富氏卻是臉兒愈紅。
常遇春焦躁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天上須不會掉銀子,地裡也不能長金子。”
及聽到最後,眼前頓時一亮,連忙一把接過,歡喜道:“不瞞叔叔說,璉兒這孩子萬事都好,就是夜間每每受驚,啼哭不止,妾身這兩日還想著要上山去貴派求些香灰呢,如今有了叔叔的寶劍,定然無憂。”
不然他和謝謙父子情深,此情此景,豈不尷尬?
葉孤鴻笑道:“峨眉大興在即,好弟子誰還嫌多?”
劉基頓時大笑,見老婆還不好意思去接,自家伸手拿過,笑道:“孤鴻不僅是我賢弟,亦是我的知己,將來大舉,我要做他謀主,他再做了璉兒師父,那真正同一家人無二,不拘給你什麼好東西,但收著無妨。”
方文、方武想起亡父,都不由仰起臉來大哭,方夫人喝道:“傻愣著什麼,還不快謝過你們姑姑替你父親報仇!”
常遇春訝然道:“咱們師父可是尼姑!若是道姑,說不定有點石成金的本事,我卻沒聽過佛門也會這般本事。”
二人慌慌張張便來拜滅劫,滅劫一笑,雙掌虛託,兩道柔和掌風遞出,方文、方武“哎唷”一聲,身不由主站起,擦了擦眼淚,茫然教道:“親孃耶,了不得也,咱姑姑修成神仙了。”
一句話說的常遇春啞口無言,隨即咧口大笑道:“師父,你有這般神奇法術,那我們峨眉再也不缺錢花了。”
葉孤鴻果斷道:“好,那麼這便上山,不過劉兄,小弟奉勸一句,那老人家三字,出了此門,你便牢牢放在肚子裡,千萬莫說給我師父聽見。”
然而說來也怪,富氏自得葉孤鴻此劍,拿去掛在壁上,果然劉璉再無夜驚之事,且連蚊子蒼蠅,蟑螂老鼠,聞見那蛇皮味道,也都遠遠避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