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也縮在傅雲嬌懷中,怯怯地說。“聶叔叔,我們走吧...我害怕...”
傅雲嬌將聶桉按回座位,緊攥住他衣角說,“聶桉,小云和你媽媽,他們都在家呢。”
在聽見女兒和母親的名字一瞬,聶桉緩了緩神。他深呼吸幾下,朝窗外啐出一口,說,“今天算你走運。”
隨後罵了兩句,綁好安全帶,重開車上路。
一個意想不到的插曲,擾亂車內平靜。
聶桉忘了先前想和傅雲嬌繼續說下去的話題。
傅雲嬌也沒往下問。
二人到達目的地,傅雲嬌先下車,環視一圈周圍景象。
小區門前聚集各類攤販,叫嚷,呼喊聲聲不斷。柵欄外貼起顏色鮮豔的大紅喜字,樓上有戶正在迎親,吹拉彈唱好不熱鬧。
有顆鞭炮炸落在傅雲嬌腳邊,她避開,伸了伸腰,等聶桉把車門鎖好,隨他一起上樓。
樓道感應燈依然不靈敏。
聶桉走進前,高聲咳了一嗓子,燈刷地在頭頂亮開。
傅雲嬌看到這幕,不自覺笑了,忽然像又回到了老地方。
走上七樓,門開,聶桉順手把她行李擱在牆角。
他沒立刻換鞋,回身對她稍帶靦腆地露了個笑。
傅雲嬌站在門外,看他欲言又止。
聶桉撓了撓後腦,抬目低聲道,
“一直忘了跟你說。”
“嬌嬌,歡迎回家。”
第24章 心願
客廳內支起一張圓桌,聶桉從後陽臺拎了兩把塑膠椅圍桌擺開。
桌上五菜一湯,有葷有素,桌角下墩著一小罐聶母自己醃製的泡椒蘿蔔。
老式廚房油煙散不開,小云端起盆熱水走出,一束馬尾辮甩動在腦後,蕩著淡淡油煙味。
年後小云該滿十五歲了,她身型雖已出落得窈窕俊俏,可腮邊還掛著一絲嬰兒肥。
傅雲嬌也算是從小看她長大,她接過熱水盆,把裡頭泡著消毒的碗筷拿出,抖摟乾淨水漬,笑說,“我來好了,小云你先坐吧。”
“好呢,嬌嬌姐。”小云歡快地答。
正彎腰在桌下舀泡菜的聶母聽見她這叫法,皺了眉,嗔道,“這麼大了還不懂規矩呀,叫什麼嬌嬌姐,差了輩分,你該叫姨的。”
“嬌嬌姨多難聽啊,都把嬌嬌姐叫老了。”小云努努嘴,挽住傅雲嬌胳膊說,“以前我也都是喊姐姐的嘛,怎麼今年就不給了。”
“你這丫頭,真是越大越不懂事。” 聶母蓋上瓦罐,不滿嘆氣。
她不是有意要挑小云的刺,只是存了私心,想撮合自己兒子和傅雲嬌往一塊兒過,於是暗裡也就希望小云能慢慢改口,別再叫傅雲嬌姐。
雖說兒孫自有兒孫福,可聶母是操心慣了的。她人到遲暮,膝下就聶桉一個獨子。前些年,聶桉離婚背了債,帶著小云委屈和她擠一間房,這種條件,她哪敢盼著有姑娘願嫁到他們家。
但去年起,聶桉經濟好轉,日子也一天比一天過得好。眼見傅雲嬌和聶桉來往頻繁,聶母心底不由生出,他們倆若願意再成個家,也算是了了她一樁心願的想法。
傅雲嬌是個勤快本分的姑娘,吃的了苦,人也熱心,為人處事點點滴滴,聶母都看在眼裡。
就算她帶了個兒子,可孩子打小和聶桉也親近,再說自己兒子也不是個有錢王老五,還有什麼可挑別人的份。
她在無數個深夜輾轉床榻時,已把這事翻來覆去想過好多遍。
她想,他們要是結了婚,她就搬到鄉下住,把這套房過戶給聶桉當婚房。
反正,人老了,在哪住有什麼區別。
更進一步說,傅雲嬌也還年輕。要她願意再生一個,她就回城,拼了老命給他們把孩子帶大。
這事她自個兒越琢磨越覺得有戲,回神見傅雲嬌,真情實意地眼中含笑道,
“嬌嬌,地方小了點,你別介意哈。”
“阿姨您別這麼說,我和小也過來,本來就是給您添麻煩了。” 傅雲嬌不好意思道。
“不麻煩不麻煩,過年嘛,人多才熱鬧。”
聶母拽過緊貼傅雲嬌身邊的小云,靠牆邊坐下。
她本意是想把中間位置讓出給聶桉和她,可哪知塑膠椅質量堪憂,一下承受不住她的重量,吱呀兩聲,差點碎了前腿。
傅雲嬌看著聶母身子晃動往前撲仰,慌忙搭了把手扶穩她說,“阿姨,您腰椎不好,過來坐這木頭椅子吧。我和小也隨便坐就行,您別客氣了。”
“不客氣,不客氣,嬌嬌你也別客氣,就把這當你自己家一樣哈。快,趁熱嚐嚐我做的四喜丸子。”
聶母握筷,費力抻開胳膊,在圓桌中心夾了個最大的肉圓放進傅雲嬌碗中,說,“我老了,做的菜可能不和你們年輕人口味,手藝嘛肯定也比不上你做的精緻,你湊活吃幾口哈。”
傅雲嬌笑說,“不會,阿姨您還年輕呢。”
聶母拍拍她手背,“哎,我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你就別安慰我咯。”
“媽,過年說什麼入土不入土的。”
這話恰被去樓下買了兩瓶酒上樓的聶桉聽去,他站屋外撣了撣發上沾著鞭炮灰,換好鞋進門道,“您保重好身子,有我在,您還怕什麼。”
“你還說呢,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聶母感慨,“過完年虛歲可就奔四張了,你就打算這麼單著呀?”
她話看似對聶桉說的,可說話間眼光不自覺飄向傅雲嬌,又流轉到自己兒子身上,嘆一句,“桉子,媽不求你大富大貴,就想你呀,能再有個伴...晚上回家呢,有碗熱飯吃。”
“知道了知道了。” 聶桉把拎在袋中的兩瓶汾酒取出擺上桌,“您別嘮叨了,我的事我自己心裡有數。小云,把酒給奶奶熱一瓶,咱們放完掛炮,開飯!”
“今天也不是年三十,要放鞭炮嗎?” 傅雲嬌撿出一副空碗筷放到他面前問。
聶桉起了另一瓶酒,倒入杯中道,
“圖個喜慶,不管怎麼說,這也是你和小也第一次來我們家團聚過年,當然得慶賀慶賀。”
傅雲嬌端起酒杯,酒未曾入肚,身上已是像被冬日豔陽曬過般,暖洋洋的。
飯席上有說有笑,傅雲嬌似乎很久沒有這麼輕鬆過了。
夜晚,她帶小也在聶桉家次臥住下。
聶母和小云擠在主臥,聶桉拆了張行軍床,在客廳打起地鋪。
入睡前,聶母又攥住傅雲嬌的手閒聊家常許久。
表面是和她隨意聊天,不過聶母話裡話外的意思,傅雲嬌多少也能品得出來。
老人家掛念兒子心切,傅雲嬌知道她一片苦心,所以聽得多,說得少。
等把聶母寬慰好回房,已是後半夜。
月明星稀,屋裡靜悄悄的,傅雲嬌披上一件棉衣,關上門,走出臥房。
客廳橫著聶桉的板床,他人不在。傅雲嬌走近,捏了捏板床上鋪開的棉被。
他這被裡填的棉花不及她床上那床厚實,傅雲嬌擔心他夜裡著涼,想了想,拉嚴衣服拉鍊,踱步去到陽臺。
陽臺上,聶桉果然在那,他面朝窗邊坐著,靜靜抽菸。
半扇月光灑在他身上,冷冷清清。
傅雲嬌不知是光線,還是角度影響,從她這看去,不過中年的聶桉,腦後生出絲絲白髮。
她悠悠邁步上前,站在他身後說,“少抽點,對身體不好。”
聶桉聞聲轉頭,把菸灰彈落在窗臺邊,問,“你怎麼來了?”
“睡不著,出來走走。”
“哦...是不是我家床太硬了?”
“不是。”傅雲嬌拉過那把垮了腿的塑膠凳,在他身邊坐起,“樓下麻將聲太吵了,我耳邊全是,碰,三條,八筒,哎,糊了糊了,自摸。”
傅雲嬌學起居民樓那些大爺大媽打牌時神態惟妙惟肖,說完,兩人對視都笑了。
聶桉按滅菸頭說,“過年嘛,家家戶戶不就圖個樂子。”
火光在窗框邊閃爍一下,然後消失不見。
他吹開指縫裡的菸灰,望向傅雲嬌,“你呢,過年有什麼安排。”
“安排啊...”傅雲嬌托起下巴,“沒想好,年初五...約了老闆娘要工資。先看工資能不能要到手吧。”
“要陪你去嗎?”
“你去幹嘛?幫我打架嘛?”
聶桉想想說,“也不是不行。”
傅雲嬌看他帶了幾分認真,推了把他肩膀說,“不用,我自己能處理好。哦對,明天能不能麻煩你幫我照看下小也,一個上午就行,白天我得去見個人。”
聶桉沒問她要去見誰,直說,“一句話的事。”
“不會耽誤你生意吧。”
聶桉笑笑,“沒事,北城打工的人都回去了,返程高峰過去,我這車空著也能歇兩天。”
“那就好,謝謝你了。”
“你跟我還說什麼謝。” 聶案擺手,“不過我有件事,可能也得你幫幫忙。”
“嗯,你說。”
“小云...她最近好像喜歡上一個男生。”
傅雲嬌眨了眨眼,“你怎麼知道的?”
“我上次開家長會,聽她班主任說的。”聶桉抬頭,嘖了聲,“說她給別人寫過封情書,好像還被拒絕了。她就為這個悶悶不樂好多天,直到今天你來,她才開心點。”
“那你是想...讓我和她聊聊?”
聶桉喜歡傅雲嬌的一點就透,他松下肩膀道,“對,有些話我當爸的不知道怎麼說,她媽媽又不在身邊。你要是能作為貼心大姐姐去和她談談最好了。”
傅雲嬌玩笑,“那是讓我教她怎麼寫情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