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裡有一場連阿勒都叫不停的雨。
雨水澆在他和他的愛人經受過的所有苦難上,讓他無論外表再幹燥柔軟,內裡總是潮溼的。
“哪天天氣好,我要把你帶出去曬一曬。”
霍深說著,解開他一顆紐扣,露出光滑的肩頭,埋進他的肩窩裡深深地吸了一大口。
沈月島知道他喜歡這樣,小時候阿勒就總是這樣趴在他肩膀裡像大狗似的吸嗅。
他連忙把衣領扯大一些,伸手環抱住霍深的肩膀,邊輕輕拍他後背邊心虛地問:“還好吸嗎?”
霍深笑出聲來,“想聽實話嗎?”
沈月島又想又不想,緊張地巴望他。
霍深非常坦誠地告訴他:“你小時候看著瘦,其實是骨架小,身上一層胖乎的肉,埋進去是軟的,有一股芝麻糖味,現在你看看自己瘦成什麼樣了,我不在你根本不管自己。”
沈月島比他更清楚自己以前是怎麼個活法,理虧得要死,也比誰都著急:“那我都在補了,會很快吃胖的,身體也會養好。”
“一會兒把你檢查報告拿來給我看。”
“……”沈月島現在是徹底不想哭了,張嘴就來,“我還沒做檢查呢,等做了給你看。”
霍深從他肩窩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
不過兩秒,沈月島連自己的底褲是什麼顏色都瞞不住了,認錯態度非常良好:“那你看了彆著急,醫生說雖然問題很多,但慢慢養總能養好的,你之前就把我養得很好。”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誇了再說。
霍深才不吃他這套:“少來,一會兒把醫生叫過來看他怎麼說。”
“好,等你午睡完我就叫。”
沈月島認錯時總是很乖的,即便不認錯,他在阿勒面前的大部分樣子都是乖的。
他這副樣子讓霍深懷念,彷彿回到了在草原上的時候,他們在太陽下午睡,剛睡醒時沈月島就是這樣懵懵的乖乖地,任他抱半天也醒不過盹來。
他抱著沈月島起身,讓他面對面坐在自己懷裡。
陽光柔和,風也舒服。
經歷過生離死別大起大落後,就顯得此刻的靜謐格外珍貴。
沈月島在偷偷摸他鎖骨上的疤,越摸就越難受。
“哥。”他突然叫了一聲。
“怎麼了?”
“這麼多年,你就沒怨過我嗎?”
“怨你什麼?”霍深裝傻。
“如果沒有我,你根本不會遭遇這些。”
“怨的,那你給我道個歉吧。”
“對不起。”
“好我原諒你了。”
“……”沈月島心酸又無力,“我沒想和你玩過家家。”
“沒想玩啊,我以為你挺想呢,左一句對不起右一句對不起的,你要對不起到什麼時候去?”
他把沈月島從懷裡抱出來,讓他直面自己:“小島,我不需要你的道歉和愧疚,我還站在你面前就表示我們的關係還和七年前一樣,你可以隨心所欲地對我做任何事。”
“即使是想把你吞進肚子裡嗎。”
沈月島這麼想就這麼說了出來。
事情已經結束一週了,可他依舊在後怕,他有時候會覺得世界上哪裡都不安全,他們還活著一天就會遇到新的磨難,只有把霍深藏到肚子裡才安全。
霍深或許知道他在想什麼,又或許不知道,只淡淡一笑:“你不是早就吃過我的肉了嗎。”
沈月島洩氣,重新趴進他懷裡。
“我以為你會怨我的……”
那樣他還會好受點。
可是霍深說:“不會的,我對你的感情簡單得就像草履蟲。”
他這幾年各方面都有很大的長進,但對沈月島的感情始終比較簡單,只有愛與不愛,沒有埋怨愧疚或者是仇恨,他愛沈月島,就可以接受沈月島對他做任何事,也可以為沈月島做任何事。
同樣的,他不愛沈月島了,就不會再給他做任何事的機會。
“如果我不愛你了呢?”沈月島問他,“你就沒考慮過這個問題嗎?我們分開七年,你變成霍深來到曼約頓後我又總是捉弄——”
霍深沒讓他把話說完,只是反問了一句:“你不愛我?”
他說出這四個字的語氣很滑稽,就像在說一件根本不可能但又被人提出來所以顯得好笑的事情。
“你是不是從沒注意過你看著我的眼神?”
霍深從床頭拿了個小鏡子過來,和他一起照。
沈月島有些不解,只看了鏡子一眼就又轉過視線看著他,完全是習慣性的動作。
霍深彎起唇角,指著鏡子裡他的眼睛。
琥珀色的眸子,晶亮又溼潤,就像一面常年在下雨的湖,湖面上倒映著阿勒的輪廓。
這麼多年,他的眼睛裡只有過這一個人。
霍深在他額頭印下一個吻,聲音和緩得如同一陣微風,流進他耳朵。
“小島,這些年我懷疑過很多事。”
“懷疑過我自己到底是誰,霍深還是阿勒,懷疑過我的人格是不是早已經被腐蝕,懷疑過曾經的我是不是真的存在過,但我唯一沒懷疑過的,就是你對我的感情。”
“我確實不懂情愛,你是我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愛人,但我看得懂你望向我的眼神。”
“那麼珍惜,那麼渴望,那麼多的喜歡,就像曾經死在我箭下的母狼在彌留之際望向她的公狼的最後一眼。我知道你有多愛我,這支撐我堅持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