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劍錄笑了笑,說:“因為我是天子,於是遙光來到我身邊。那麼換作其他人,也是一樣?”
“何出此言?”蔣尋總算知道龍劍錄在擔心什麼了,“陛下就是陛下,天子之職,不可能有別的人勝任。”
龍劍錄的目光越過蔣尋,彷彿感覺到了遙光就在這裡,他的目光四處搜尋,自然找不到他的身影。
“恕我冒昧請問陛下。”蔣尋小心翼翼地問。
龍劍錄示意蔣尋說。
“您……一直以來都喜歡像皇后這樣的少年郎?”蔣尋這個問題憋很久了,此刻忍不住還是問了出來,“餘青松……不行?”
“不不,”龍劍錄笑道,“我不知道你有沒有過這種感受。蔣尋,你有過夢中情人麼?”
蔣尋自嘲般地搖搖頭,龍劍錄說:“所以你不能體會,就在見到他的第一眼,你就知道,是他了。”
蔣尋於是點頭,他一直是個羞澀的人,寡言少語,深思熟慮,只有在龍劍錄面前才會多說幾句。他們在童年時代就互相認識,作為伴讀,蔣尋從羞澀的兒童長成羞澀的少年,再成為如今羞澀的青年,婚事是家中為他指定,一切都按部就班地生活著。
“明日還要行軍,”蔣尋答道,“陛下請先歇息,臣先告退。”
遙光安靜地坐著,龍劍錄又沉默地坐了會兒,起身,解下鎧甲,外頭有士兵入內接過。接著他又脫了上衣,只穿薄薄的襯褲,寬闊的肩背與有力的手臂映入遙光眼簾,在油燈光芒下,龍劍錄簡單地擦拭了自己的身體。
帳篷內一時充滿了他的男性荷爾蒙。
遙光還想再看一會兒,龍劍錄卻平抬天子劍,隨手一抖,熄滅了燈火。
黑暗裡傳來龍劍錄均勻的呼吸聲,遙光忍不住起身,慢慢地走過去。
他閉著雙眼,在夜晚的微光裡,眉毛尤其明顯,側頷線流暢,喉結稍微動了下。
遙光靠近他,屏住呼吸,輕輕地親吻了一下他的唇。
龍劍錄驀然睜開雙眼,表情充滿了驚訝。
王帳內颳起一陣風,遙光心臟狂跳,奪路而出。
是夜,陳飛狼終於等到了遙光,兩人睡在大通鋪上,陳飛狼入睡後很安靜,遙光卻輾轉反側。
翌日,他們再次啟程,隨軍出行。行軍一連數天後,王師穿過一道峽谷,進入啟州地界,緊接著又馬不停蹄趕往西面的匯關。
這是啟州的第一大關隘,乃是江山的有力屏障。剛一接近,便聽到遠處傳來的戰鼓聲,留國與啟州軍雙方正在劇烈交戰!
匯關已失三次,但每一次都被謝泓率領手下將士拼死奪回。蔣尋當機立斷,說道:“不能紮營歇息,馬上與他們會合,一鼓作氣打出去!”
“正有此意!”龍劍錄道。
遙光與陳飛狼策馬跟隨在大軍最後,數日來拜陳飛狼對軍隊情況的熟悉所賜,他們在龍劍錄眼皮底下通行無阻,四處閒逛,畢竟誰能想到,一名上將軍居然帶著準皇后,前來湊熱鬧?
“你要出手?”陳飛狼問。
“先看看去。”遙光在皇宮裡待得太久了,這下放飛自我,只想去幫龍劍錄打仗。
匯關與塞北有所不同,此地千里平原沃野,乃是平原關隘,無需翻山越嶺,兵馬在平原上馳騁,正適合騎兵交戰。
龍劍錄的王師紀律嚴明,初至匯關,甚至還未原地歇息,十萬大軍便馬上動了起來,令旗兵縱馬飛奔,軍隊佈陣,在短短一刻鐘內列出陣形,緊接著衝鋒號吹響,戰鼓狂擂,前鋒兵馬一萬人在龍劍錄的率領之下,朝著匯關外的戰場席捲而去!
軍隊山呼海嘯,龍劍錄一馬當先,戴著頭盔,身披帝鎧,竟是頂著漫天紛飛的箭矢衝殺進了戰場!
王旗在後陣來回揮舞,啟州軍士氣大振,開關殺出,衝向戰場!
遙光看得驚心動魄,說道:“他就這樣殺出去了?!”
一國之君居然身先士卒,實在太危險了!
陳飛狼:“身先士卒,麾下士兵才願意為他賣命,情理之中。”
龍劍錄的風格與大部分皇帝有著天壤之別,遙光看得擔心,不住催馬,也跟著衝向戰陣。匯關外援軍衝入,敵人卻訓練有素,馬上組建盾陣與長槍陣,開始抵擋騎兵們的衝擊。
龍劍錄率領的騎兵撞上了盾陣,緊接著主力部隊開始從兩側包抄,留國更多的弓箭手開始掩護並遠端襲擊,匯關內亦投射出無數火壺,呼嘯著飛向敵人後陣。
“把弓箭陣端掉!”龍劍錄在戰陣中浴血衝殺,大吼道。
蔣尋快步衝入匯關,開始指揮接應。
遙光騎馬上了高地,與陳飛狼看著戰陣,對方後陣的弓箭掩護實在太強,幾次強行衝陣,都如潮水般又退了回來,反而是留軍的步盾陣開始擠壓。
遙光正想是不是幫他一把,盾陣卻終於被撞出了一個缺口。
戰局的天平正在緩慢地朝龍劍錄這方傾斜,眼看王師前鋒不斷擴大戰果,敵人則開始補充兵力,要搶回僵持線。
足足半個時辰,雙方不見疲憊,反而不要命般地往前衝。
“這一仗能打。”陳飛狼評價道。
“這要打到什麼時候?”遙光已經看得有點不耐煩了,雖然龍劍錄正在不斷擴大戰果,但如此拉鋸,說不定要打到明天早上。
陳飛狼:“戰爭就是這樣,尤其平原決勝,大部分時候都是車輪戰。不僅比拼戰術,還比拼信心與耐力。”
遙光打了個呵欠,又等了半個時辰。
足足一個時辰過去,兩軍交鋒的線正在緩慢地朝留國軍隊方向推動,但留國軍十分頑強,竟是死戰不退。
遙光終於看不下去了,他只想儘快解決這場戰爭。
於是他抬起一手指向天空,一發巨大的火球閃耀,照亮了黃昏的天幕,呼嘯著朝留國軍的後陣飛去。
陳飛狼:“………………”
火球落地,爆破,敵軍弓箭手被炸死數百人。
所有士兵震驚了,龍劍錄一身汙血,抬頭望向天空,馬上猜到是怎麼回事,吼道:“趁現在!一鼓作氣!”
站在匯關高處的蔣尋也愣住了,但他很快回過神,搶過鼓槌開始擂鼓。
留軍遭遇了火球術轟炸,但更多的後備軍湧上,拼死不退。
又一發火球飛來,砸進了盾陣,步兵隊伍頓時被開啟缺口,但啟州軍與王師的騎兵則被衝擊波掀飛出去。龍劍錄差點在自己老婆的無差別法術下丟了小命,怒吼道:“遙光!你在哪裡?!不要施法!”
下一刻,狂風捲起,暴風雪越過了己方戰陣,怒嘯著卷向了敵軍,火球接二連三從空中出現,砸向敵人。
敵人那一邊,戰場上遍地開花,遙光站得遠遠的,操縱一個大火球在戰場上滾動,火焰猶如熾日,稍微捱上便將士兵無情地燒成黑炭。
陳飛狼看著戰場,再看遙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敵人徹底崩潰,開始逃跑,在這超自然力量面前,全無一戰之力。直到遙光收了法術,己方軍隊才恐懼地看著戰場。
龍劍錄沉聲道:“收兵。”
歡呼聲參差不齊,但匯關總算守住了。
第44章
龍劍錄進了關內,脫下鎧甲扔在地上,一句話不說,沉默地進了王帳,吩咐道:“傳謝將軍。蔣尋,你出去。”
帳中空空蕩蕩,龍劍錄對著空氣說:“出來,我知道你在,昨天晚上是你吧?”
遙光解除隱身法術,現出身形。
龍劍錄沒有追究他離開京城的事,說道:“剛才是你的法術?”
遙光:“對啊,怎麼?你為什麼這麼生氣?”
龍劍錄:“我為什麼生氣?你還不知道我為什麼生氣?!”
遙光看龍劍錄臉色,彷彿是被自己氣瘋了。
“這是戰場!”龍劍錄難以置通道,“你怎麼能用法術殺人?”
遙光:“你是不是瘋了?我在幫你打仗!”
龍劍錄怔怔看著遙光,遙光也動怒了,說:“要不是我用火球,你們要打到什麼時候?”
龍劍錄:“你有沒有對生命的尊重?你這樣對敵軍,這叫打仗?這是屠殺!你可曾想過,他們上戰場是為了殺敵,你一發火焰下去,就像燒死螞蟻,他們還有沒有尊嚴了?”
遙光:“敵人的命是命,自己人的命就不是命了?我用一下法術,你的屬下少了多少傷亡?我為你保全將士們的性命,你不謝我,現在還來罵我?”
龍劍錄氣得直髮抖,坐在書桌前,雙目通紅。
遙光:“你這人簡直不可理喻!”
龍劍錄:“……”
龍劍錄深呼吸,說:“怪我沒說清楚,遙光,接下來不要再用法術。兩軍對壘,我們憑自己的力量包圍對方,以自己的力量奮戰。我知道你法力高強,但這是凡人們的事,凡人的戰爭,就留給凡人們來解決……”
“憑什麼?你能代表將士們麼?只怕大家都不想死吧!”遙光見自己好心被當驢肝肺,逆反心頓時熊熊燃燒,說,“我現在就要把留國的軍隊統統炸死,你在這裡給我等著。”
“你瘋了!”龍劍錄大吼道,“不要去!你當我是什麼?”
遙光要出去,龍劍錄卻驀然衝出,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遙光來不及隱身,這下被抓了個正著。
“放開我!”遙光憤怒地說。
龍劍錄完全無法與遙光溝通,兩人都在氣頭上,幸而這時蔣尋進了王帳。
“陛下,”蔣尋說道,“有十萬火急之事稟報。”
龍劍錄鬆了口氣,蔣尋的出現正好作了緩衝,遙光掙開龍劍錄一手。
“謝泓將軍在前日的出戰中落入敵手,現在生死未明。”蔣尋說道。
“你去哪裡?”龍劍錄沉聲道。
“閒逛!”遙光扔給龍劍錄氣沖沖的一句話,走了。
是夜,王師接管了匯關,軍營上下忙碌不休。陳飛狼來到了王帳中。
“你最好給朕解釋清楚。”龍劍錄臉色鐵青。
陳飛狼答道:“皇后要出來,沒人能攔著,陛下不也是一樣?”
龍劍錄注視陳飛狼,一字一句問道:“你只是想看看他的法術?才帶著他到前線來的。”
“是的,”陳飛狼承認了,答道,“百聞不如一見。”
龍劍錄:“他現在要到祁鎮去,去敵人的後方,用法術屠殺他們的軍隊!”
“哦。”陳飛狼想了想,答道,“為什麼?”
龍劍錄只覺得心臟病都要犯了,半天喘不過氣。
陳飛狼:“但他現在還沒有離開軍營,陛下去勸勸,說不定就好了?”
龍劍錄疲憊不堪,問:“他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