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來,皇后跑到御書房裡的情況是非常少的,而且遙光這位準皇后不僅經常闖御書房,還要跑到早朝上,站在盛隆殿的門檻外,這種場面更是罕見。奈何他是男性,大部分後宮規則對他而言並不適用,何況龍劍錄沒意見,也就沒人敢說遙光。
今天的御書房相當安靜,遙光差點以為沒人在裡頭,慶賢斗膽上去把門推開,遙光卻發現裡面坐了一屋子人,大部分是軍隊將領,由陳飛狼帶頭。杜隸則與兩名文官坐在另一旁,書房內鴉雀無聲,龍劍錄沉吟不語。
門一開,所有人都看著遙光。
“怎麼了?”龍劍錄要起身過來。
遙光也沒想到居然有這許多人,總不能當著他們的面說洞房時間提前的事,只得說:“沒什麼,想你了,就來看看你。”
這話一出,大家的表情都很複雜,龍劍錄卻笑了。
“發生什麼事了?”遙光看他們的臉色有點凝重。
文武官員一同看著龍劍錄,這明顯是大忌諱,皇后竟公然干預政事。
龍劍錄努力地讓語氣平緩,答道:“我這兒很快就結束了,稍後再朝你細說,沒什麼大事。”
遙光正要離開時,老奸巨猾的杜隸突然說:“與啟州接壤的留國正兵分兩路,沿陳川平原入侵我國領土。”
遙光回頭,看了龍劍錄一眼,杜隸又問:“段大人有何良策麼?”
龍劍錄咳了聲,說:“遙光,你先回去,稍後我會告訴你經過。”
陳飛狼說:“陛下,末將願帶兵出征。”
龍劍錄說:“不,朕意已決。”
“怎麼了?”遙光眯起眼。
杜隸又說:“陛下想御駕親征,我等覺得不妥,一來大婚之期將近,一國之君須得坐鎮國都,不該頻繁率軍上戰場;二來留國已與鮮國、塞北風族暗中結盟,一旦朝中空虛,恐怕西北之境不保。”
“丞相。”龍劍錄正色道。
杜隸一笑道:“段大人既是自己人,便也沒有什麼不能說的。天下版圖,如今十之其七已歸大啟,餘下鮮、留二國與塞北風族領地,今年陛下遠征塞北,過程雖有波折,卻依舊取得了勝利。”
“梅嶺發現金礦的訊息業已傳遍天下,這意味著若不盡快開戰,再過數年,鮮與留必將被徹底吞併,所以他們選擇在此時動手。所攻打的正是啟州,目前他們兩線作戰,三天前突襲啟州,正攻打偃城。而另一線則繞過穹山,與鮮國兵馬會合後南下,進入陳川平原,目標是燕地。”
龍劍錄朝遙光解釋道:“塞北一戰後,兩國都感受到了威脅,想要速戰速決就必須由我親征。否則拖得越久,變數就越多。”
“所以你又要親征了。”遙光說。
龍劍錄:“我保證在成婚之日前回來。”
陳飛狼說:“你快勸勸陛下。”
“我和他一起去吧。”遙光說。
龍劍錄頓時哈哈大笑,眾人隨之色變道:“萬萬不可!”
皇帝上戰場雖然不妥,但御駕親征還能接受,皇后要上戰場卻相當違反這夥人的認知。但遙光這個提議非常有效,龍劍錄親征的提議就像開窗,遭到眾人一致反對,遙光來了以後變成砸牆,大家強烈反對之餘,就只能接受龍劍錄的決定。
遙光也不在意他們說什麼,龍劍錄便道:“就這樣罷,按先前說的,飛狼駐守京城,隨時監視塞北與鮮國動向,皇后必須留在永州,這樣朕才放心。不要再討論了,馬上去安排。”
龍劍錄大部分時候脾氣還是很好的,前提是大臣們別找遙光麻煩。
“你還有一名上將軍呢?”遙光記得做設定時給龍劍錄安排了三名上將軍,都是高手級別的,一個是找碴不成反被辱的謝泓;一個是年少英俊的陳飛狼;還有一個是高大威猛的鄭甲。
“鄭甲去處理燕地的叛亂,這是先前你提出的辦法,忘了?”
遙光想起來了,不久前燕地流民叛亂,他提議讓啟軍偽裝成鮮國王子,將禍水東引,讓他們進入鄰近的鮮國擄掠。
“有他抵擋鮮國兵馬,”龍劍錄說,“大可放心。小舅在啟州與留國軍陷入僵持,啟州兵馬糧草大部分調予京城為我所策,後方遭到突襲,小舅必在艱難抵擋,我必須馬上前往解圍。”
遙光本來想說的是你和我一起去,我直接用法術炸他們就行了,根本不需要調動大軍,既快還省錢,何樂而不為?但看到龍劍錄的表情,又改變了主意。
“遙光,”龍劍錄認真地說,“為我準備鎧甲,我會把這場戰爭的勝利送給你。在朝中等我。”
翌日清晨,十萬大軍緊急集合,在飛揚的小雪中隨龍劍錄一同出征,陳飛狼則坐鎮朝中,預備應對任何可能發生的情況。
“你馬上就要當皇后了。”
送走御駕親征的皇帝之後,陳飛狼坐在後宮中,看遙光忙碌。
遙光現在有點後悔,自己應該搞個隨身空間戒指的設定,否則攜帶物品太麻煩了。
“好了。”遙光簡單地打了個包,裡面是幾件換洗衣服,“你自己在京城待著吧,不要闖禍,回頭見。”
陳飛狼本以為遙光只是隨口說說,難以置通道:“你真的要去?”
“當然啊!”遙光說,“這麼好的機會,為什麼不去?”
大軍已出發,遙光上了準備好的馬,當即絕塵而去,陳飛狼只得跟著上馬,追在遙光身後,離開皇宮。
“你的大內總管馬上就會通知前線。”陳飛狼說。
“他不敢。”遙光將一座宮裡的假山點成金子給慶賢,又惡狠狠地威脅了他,慶賢簡直戰戰兢兢,每天都過著朝不保夕的日子。
“倒是你,還不回去?”遙光問。
“我的任務只是確保禁軍保護京城,”陳飛狼說,“不出岔子就行,沒有我,屬下也能盯著。”
“我建議你回去。”遙光說。
陳飛狼:“我不說話,只跟著你。”
從京城往啟州需要四天時間,大軍開拔,雖是急行軍,較之遙光與陳飛狼輕裝上路終究慢了少許,不到午後,他們就追上了大軍,為了不被發現,遙光只能離大部隊遠遠的。
傍晚時分,陳飛狼從隨身的包袱裡找出兩件軍隊制式武服,讓遙光換上。
“就說咱們是斥候。”陳飛狼稍微修飾了下面容,將長髮束到腦後,換了髮型。天色昏暗,士兵們開始就地紮營,起灶燒火做飯,大家都沒發現他倆的真實身份。
“混進兵營裡?”遙光問。
“否則呢?”陳飛狼道,“不與他們在一起,你兩頓飯吃什麼?”
遙光跟隨軍隊吃了一頓飯,乃是煮豆與餅,燃料有限,連水也無法燒開,只能吃山泉水。龍劍錄的軍隊待遇已經算很好了,騎兵們隨身攜帶的還有肉乾。
“王帳在哪裡?”遙光小聲道。
陳飛狼正要帶遙光去找個帳篷休息,聞言道:“你過不去,王帳守備森嚴。”
遙光說:“你去睡吧,我逛逛就來。”
陳飛狼知道放任遙光“逛逛”,下場一定是闖禍,只得說:“我想辦法帶你去罷。”
十萬士兵的紮營地圍著中央王帳,氣勢尤其恢弘,曾經遙光做設定時動不動就是百萬千萬人,根本沒有感覺,現在看來,人實在是太多了。
“什麼人?”還沒接近中央區域,馬上就有士兵發現了他們。
陳飛狼掏出一枚腰牌,說道:“我是攘北軍信使,有事需要通知蔣大人。這是我的符印。”
那士兵查驗過,問:“緊急?”
“不緊急。”陳飛狼答道。
士兵說:“陛下正與蔣大人議事,你在他帳中稍等就是。”
“蔣尋是你未婚夫的監軍。”陳飛狼又說。
“我知道。”遙光今天送龍劍錄離開皇宮時才見了他,是名文官。
“你到底想做什麼?”陳飛狼問。
“不做什麼。”遙光確實單純好奇,想看看自己不在時龍劍錄都在忙活啥,從前到處蒐集資訊是為了寫作,現在則也有點想念他了。
畢竟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後,龍劍錄哪怕再忙,他們也會每天見面,雖然沒有發生關係,遙光卻已經習慣了他的存在,彷彿他們已經結婚有一段時間了。
“走這兒。”陳飛狼帶著遙光從中軍監軍的帳篷後過去,繞到距離王帳不遠處,小聲說,“不能再靠近,再靠近就被發現了,除非你想現在就揭穿自己身份。”
遙光在王帳後停下,看見裡頭的影子,附近更有不少士兵在來來回回地巡邏,但在這裡他根本聽不見。
“在這兒等我一會兒。”遙光想起自己還有個隱身的超能力,就這樣在陳飛狼面前消失了。
“哎!”陳飛狼眼睜睜看著遙光來了個大變活人,又不能聲張,當場愣住。
遙光偷偷摸摸靠近王帳,發現大家確實注意不到他,繼而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
龍劍錄坐在書桌前,靠著椅背,一腳蹬在書桌上,顯得很隨意,蔣尋是他的老朋友,也是他多年前的皇子伴讀,他們都是啟州人。
“再來點?”龍劍錄正在喝酒。
“不能喝了。”蔣尋答道。
龍劍錄:“皇后這時不知道在做什麼。”
他們尚未舉行婚禮,遙光還不是實際上的皇后,但蔣尋也沒有糾正他的稱呼。
遙光則在帳篷後覺得好笑,畢竟龍劍錄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經偷偷來了這裡。
“我知道你們都在想什麼,”龍劍錄隨口道,“你們聽信了流言,都覺得他是妖怪,是不是?”
蔣尋開口道:“非也,臣只是想……”
“這裡就只有咱倆,”龍劍錄說,“就不要開口‘臣’閉口‘屬下’了。”
蔣尋:“太后臨終時,還記得她說了什麼?”
龍劍錄答道:“當然記得,一直記得。她說,‘兒,母親不求你來日在何處,抑或成為什麼人,只求你這一生莫要違背自己的心意,真真正正地,為自己而活。’”
蔣尋:“至少在這件事上,陛下確實辦到了。”
龍劍錄長嘆一聲,又給自己斟酒:“你們都說我變了,想必餘青松尤甚。但只有你知道,蔣尋,我沒有變,許多年來我一直在等遙光,我在想什麼,你應當很清楚。”
蔣尋答道:“所以在他們上書反對,鬧得最兇時,我可是什麼也沒有說。”
“可你也有疑慮,是不是?”龍劍錄說。
蔣尋沉默片刻,龍劍錄又道:“你與我小舅,一定派出過人去調查遙光的身世。”
“正是。”蔣尋說,“畢竟要當一國皇后之人哪能來歷不明?但陛下沒有這麼做,倒是令我很驚訝。”
龍劍錄“嗯”了一聲。
遙光在王帳一側小心坐下。
蔣尋:“即便如此,依舊毫無所獲。”
龍劍錄說:“你以為我不在意?我當然在意,遙光為什麼會法術?他真的願意與我相守一生麼?到得此時,我依舊覺得一切就像一場夢。彷彿他明天就會離開……”
王帳內,龍劍錄與蔣尋相對沉默。末了,龍劍錄輕輕地嘆了口氣。
“他會活很久麼?”龍劍錄說,“若是仙人,是否能不老不死?他來自何處?是凡人永遠無法企及的海外仙山,還是天上的宮闕?”
龍劍錄看著蔣尋,說:“他究竟為什麼會來到我身邊?我不過是一介凡人。”
蔣尋識趣地打斷,答道:“陛下是人間天子,若真如所言,皇后代表了天意,前來輔助您一統天下,這將是千秋萬載的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