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去年給你帶的掛耳怎麼現在還沒喝完?維生素怎麼還有這麼多?”
“呃,我吃的……糖裡有檸檬油和濃縮胡蘿蔔汁,應該……還好吧?”
“你嘴唇又起皮了。”
“好吧,我會多喝水的。”
白原拿過一旁衝好的咖啡,吞進去幾顆複合維生素,虛虛抱住了來人,“謝謝你,新年的第一道暖陽,你吃飯了嗎陶山?”
陶山拿掉了她額頭上的眼罩,“這是我送你的那個嗎?”又衝了一杯咖啡,“手衝都懶得衝,懶不死你。”
“是這樣的,我最近在補鐵,咖啡因會影響鐵的吸收,所以我只好喝白水。”
陶山看著她把新衝好的咖啡又端走,“所以我需要再衝幾杯?”
“再來一杯吧。”白原吹著熱氣,舔著起皮的嘴唇。
“但是這個房間裡有三個人啊。”
十分鐘前,臥室。
“你有沒有看過一個電影,妻子與人偷情,丈夫突然回家,情夫躲起來,最後丈夫跳樓了。”
“沒看過。你想跳就跳。”白原抽了幾張溼巾面不改色地擦去腿心的泥濘。
“所以你們在偷情?”
“擦乾淨。”白原把溼巾扔在她臉上,提上褲子。
“所以我需要躲起來嗎?”
“隨便。”
“你好陶小姐,我是白原樓上的鄰居。是這樣的,白原要在我家門口跳樓,考慮到小區的房價以及我的房價,我好言相勸她先下樓再說。”
“果然。”陶山微微點頭,遞給她一杯咖啡。
話是這麼說,會不會過於春秋筆法了?
白原翻了個白眼,把她未入口的咖啡倒進自己的空杯子裡,“我不跳了,你回去吧。”
“留個聯絡方式吧,如果下次勸不動可以聯絡我,13xxxxxxxxx,微信也是這個。真是辛苦你了,一起吃飯?”
“咦?誰手機響了?一定有什麼急事兒,快去外面專心接,開啟那道防火門,基站在那個方向,不準再自拍了,聽話!”白原推搡著,合上了大門,拍拍手,“好了,現在只有兩個人了,誰也不準再搶我的臨期咖啡喝了。”
陶山搖搖頭,把落地衣架上的外套遞給白原,“下樓吧。”
白原踩著地上還沒清掃乾淨的炮紙,腳步虛浮地跟在她後面,被樓下小孩兒時不時擲出來的零星炮仗驚得一哆嗦,上下嘴唇磕碰著直想爆粗口。
“不是那樣的,你別聽她胡說,我已經長大了好不好。你也不用再因為怕我一個人在酒店死掉非要陪我住——話說真是你說的這個原因嗎,那時候才多大,我也可以稍微青春傷痛非主流一下吧……”白原呲牙笑了笑,吸進來一股硫磺味兒,揉著鼻子。
“她加你微信了嗎?”陶山插著兜,放慢了腳步。
“是她加‘你’微信了嗎,你給的是我手機號啊!”
“我就是覺得,你跳樓的時候真有人能帶你下來挺好的。”
“真是鄰居!”
“所以她加你了嗎?”
“沒有。”
“吃糖容易口乾舌燥。”
“我會多喝水的媽媽。”
穿過十字路口,陶山在便利店買了一聽可樂,白原對著冰櫃裡烏龍茶瓶身前“買一送一”的牌子驚呼。
“你要買嗎?”
“我不渴,還是算了。”真不想拖著殘軀再背兩瓶五百毫升的水。
“要吃飯嗎?”
“才四點啊。”
便利店沒有吸管,白原站在人民公園門口,一手拿著可樂,一手偷偷揉了揉膝蓋,等陶山從包裡掏溼巾擦可樂瓶口。
常緒趕到大門口時是五點十五分。
盯了門口小亭子裡站崗的陌生男孩兒兩分鐘,直盯得對方疑惑地摸向門栓之時,常緒輕輕抬了抬手掌,跨著肩走了進去。對著大樓中軸線的院內中央區域亮著地燈和燈帶,車位上沒有一輛車,頂樓燈火通明,常緒一路踩著地燈走到二樓大廳的感應大門,進電梯後按了18。
十八樓沒有門牌號,出了電梯只有兩側的玻璃門,常緒摘掉棒球帽,走向亮燈的那一側,門禁識別出人臉開啟門。路過進門後左側方的小會議室,常緒繼續往裡走,輕輕推開第二道玻璃門,站在回頭看了一眼就熄滅手機螢幕的女生身側,抱肩繼續盯著前方的大螢幕,螢幕的一角十分鐘前剛閃過她從大門口走進來的畫面。
大屏由幾十塊液晶小螢幕拼接而成,從拼接縫隙上看安裝年代已經久遠,在女生低頭屏住的呼吸不得不默默換氣時,常緒不經意間淡淡開口:“今天是劉局值班嗎?”
聲音淡得像隔著厚重的玻璃牆勉力傳過來,女生不敢再回頭確認來人,最快速度翻開值班表,然後挪到另一臺電腦前改螢幕右上角日期下面的值班人名字,“是楊局。”回到原來的位置上,“應該是早上交班的人忘記改了。”這句比前一句底氣足一些,但是沒點出早上交班的人的名字。
常緒沒再問下去,回到電梯間,然後站在805門口,輕輕叩了三下門。
五分鐘後,房門從裡面打開了。
帽子半托半扣在掌心,常緒關上門,站在原地。
楊勵文背對著她,順著窗戶往下看,“五點四十三了。”
“我剛路過食堂看到小食堂關門了,您吃了嗎?”
“泡麵吧,你也來一桶?”
常緒開啟飲水機熱水開關,拿熱水壺接了一些水放在一旁燒,等水燒開的時間從櫃子裡拿了兩桶泡麵慢慢拆包裝。
楊勵文看著她慢吞吞的動作忍無可忍,“我打電話時才三點四十一,你是在家拆了多少桶泡麵?”
“身上臭臭的,洗了個澡,怕路上結冰堵車,跑步過來的。”常緒把熱水壺裡一人份的開水倒進面桶裡,端給她,又拿起另一桶面接飲水機的熱水,放在茶几上,聞了聞領口,搖頭,“出汗了,還是有味道。啊……對不起,吃飯時不該說這個。”
吃完常緒收拾殘羹出門扔垃圾,回來的時候開啟一半窗戶通風換氣,又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她對面,“茶几太小太低了,怕螺絲丟了。”好像在解釋這樣坐多冒犯似的。
楊勵文看她從櫃子裡把之前自己說有什麼毛病的膝上型電腦拿出來——她現在都複述不出來是怎麼含糊描述過的問題,然後拉開口袋拉鍊,掏出一把袖珍螺絲刀和一枚兩個指甲蓋大小的綠色卡片,手起刀落地拆起筆記本背面的螺絲。心裡的煩躁被撫平了一些,她撩起常緒耳後的碎髮看,“傷好了就趕快回來上班。”
“還在復健呢,跑個步都快斷氣了。”常緒用肩膀抵了抵耳後,吸氣,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