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窸窸窣窣的聲響,掀起的被子和衣料的摩擦,接著是檯燈開關的咔啪,有束光打在成欣臉上,她翻了個身,抱著被子滑向側邊的空處。

臉側的髮絲散開,耳垂被捉住輕輕一捏,她迷迷糊糊地哼出聲,無意識地縮了縮腦袋。燈很快熄滅,遠去的腳步逐漸無聲。

這一覺睡得很沉,沒有夢,踏踏實實。當她再次醒來,記憶像喝酒喝到斷片,有一時半會兒甚至搞不清自己是誰。她直愣愣地盯著天花板,昏暗的室內讓石膏線的花紋也不甚清晰,昨天、今天、前一秒,她拼命在腦海裡找尋一個支點,然後她想起了一切。

她摸向床頭的手機,時間顯示已臨近中午。她坐起來伸了個懶腰,自動窗簾徐徐拉開,陽光潑灑進來,外面已然日上三竿。隨著光亮一同明晰的,還有床上地下散落的亂七八糟的衣物,作為昨夜狂亂與激情的殘證,它們固執地闖入觀察者的眼簾,吵鬧地提醒她某種不可辯駁的事實。

成欣搓搓臉,跳下床去找了一套新睡衣。洗漱完後,她推開臥房門,腳上的拖鞋打破整座房子的悄寂。她來到餐廳,島臺上的麵包機顯示正在保溫,開啟蓋頂後,內桶裡是金黃的奶香麵包,儘管看上去已被切去了部分,但剩下的分量猶然十足。她把它夾到碟子上,又拿了叉子,一起端去餐桌。桌上還放著小罐果醬,她旋開蓋子倒了些,在醬汁流上盤子之前,先一步叉起麵包送到嘴邊。

綿軟細膩,奶香濃郁,還有藍莓果的清爽酸甜,一頓不錯的早餐,或者午餐?自從這檯面包機買回家裡,她已經連續吃了快一週的花式麵包;而像這樣吃著不知該如何界定的晌飯,也已有個把月餘。

似乎就這麼莫名其妙地待下來了,約定到期後的隔天她賴了床,後面一天比一天晚,不知不覺就過上了如今的懶散生活。不必早起,不用上班,有時候一天過完連星期幾都不太清楚。

不過今天應該是週一,因為昨天蔣澄星哪也沒去,今早起來不見人影。這段時間她越來越忙,除了雙休日外幾乎天天往外面跑。成欣對她所做的具體行當不甚瞭解,但看她在家偶爾也要抱著電腦敲敲打打的樣子,就知道這活計算不得清閒。

之前她還以為她是那種有錢有閒的享樂人士呢,但轉念一想,這人至少能過上比較完整的週末,看來還是留有不少壓榨餘地。更何況只要她一閒,該被折騰的就是自己了,如此看來還是忙點更好。

她吞下最後一口麵包,起身從冰箱拿了袋酸奶,一邊收拾餐碟,一邊把塑封袋咬開一個小口。冰涼的液體灌入喉嚨,讓食道一陣緊縮,她打了個激靈,吐出奶袋嘶嘶吸氣。這細小的聲音蹦出口腔,被鼓膜與耳蝸重新接收,時而輕,時而重,她認為這與自己的呼吸頻率有關;又過了一會兒,她意識到是房子太安靜了。

這大平層給兩個人住本就大材小用,現在白日裡只剩下一個人,更顯得空曠。成欣不是多勤快的人,可待在這樣的空間裡,最好還是找點活幹。比如就算可以預約家政公司做定期清潔,她還是會時常轉悠著自己打掃。擦淨櫥櫃、拖亮地板,或是親手把卷好的襪子放進收納箱,她在行動中逐漸熟悉這處居所,就像她隨手從冰箱裡拿出酸奶一樣自然。

今天還有件活要幹,她丟掉乾癟的酸奶袋,回到臥室。散亂的衣物還固執地倒在床周,她一件一件地把它們撿起來;即使混雜在一起,她也能一眼分辨出這件是誰的,那件是誰的——同居者有這樣的眼力很正常吧?就像之前她跟大學舍友同住了幾年,也不會拿錯彼此的東西——可是不,不對,還有不尋常的地方。她繼續思量下去,以前不會拿錯東西,是因為只要記住自己的東西就好了,但有一回舍友在宿舍裡吆喝,問這個臉盆是誰的,她只能答不是我的;同居的四年裡,她沒有記住她們任何一個人的牙刷、水壺、沐浴露的牌子,即便她們相處和睦,少有矛盾。

然而現在,她一拎起這件白襯衫就能想起蔣澄星穿著它的樣子,領口的幾個釦子不繫,下襬扎進褲腰,被窗外透來的自然光一照,就泛起淡奶油般的色澤。袖口處還有幾個紅點,是蔣澄星給她切西瓜時不小心濺上去的,還有一處釦眼有點開線,得怪她昨天非要她用嘴咬開釦子。

好奇怪,好奇妙。這樣的分辨不是基於“非我”,而是在於“是她”。一種新奇的感覺在成欣體內萌發,她像拿放大鏡的偵探一樣湊近,幾乎要埋頭在襯衫裡,希望能再找到幾個只有自己能發現、能理解的線索。她是副老收不到訊號的天線,有天卻突然聽到了波頻,並且向她發來訊號的,還是一個全然料想之外的存在,多麼稀罕的事!

回過神的時候,她已經不自覺地蹭上了懷裡的襯衣。面頰與細褶一觸即離,鼻腔卻仍與絲縷氣味勾連,她猛地揚起頭來,心臟砰砰直跳。犯什麼病啊?她的眼睛嘴巴一齊撐圓,渾身像被毛刺紮了似的一陣打顫。再也不能直視這堆髒衣服了,她連忙把它們一股腦兒丟進陽臺的洗衣機裡。

接著她把晾乾的衣服收下來,分門別類地放好,整理完衣櫃後,她又擦了擦客廳的茶几。櫃門的開合聲,抹布的沙沙聲,她演奏著這座房子,旋律在一連串的動作中流淌。做完這些後,她歪倒在沙發上,摁開電視遙控器。最近有什麼熱門綜藝或者劇嗎,她不瞭解,就從首頁推薦裡隨便選了一個。趁著片頭播放,她拿出手機,熟練地點開蔣澄星的朋友圈下拉重新整理。

沒什麼新內容,最近一條還是上週的“跟新夥伴一起聚餐”,再往前是“剛買的桌面擺件”;除開可能因工作忙而更新頻率下降,內容上倒是和以前無幾差別,大多還是生活片段的記錄。成欣猜測她應該也是雙號分開,這邊關於工作上的資訊並算不多,但好歹也是一個觀察視窗,於是她又把悄悄窺屏的習慣撿了回來。

片頭曲結束,現在電視要重新奪回人的注意力,在放下手機前,她給對方發去一條訊息:“回來吃飯嗎?”

蔣澄星不是天天都回來吃飯的,時或有莫名的應酬跳出來絆人腳步,一去就耽擱到很晚。不過每天都回來睡覺,至少看起來不像在外面還養了人……啊?成欣為一閃而過的念頭感到惡寒,無論如何都不關她的事,蔣澄星愛咋咋地,她可從沒想過要跟她籤一輩子的賣身契,或許等她再找個新工作就會搬離這裡。

她一邊胡思亂想怎麼投簡歷,一邊被動灌輸無聊拖沓的劇情內容,不一會兒就昏昏欲睡起來。等到神智迴歸清明,她睜眼發現外面的天色肉眼可見地暗淡,在這本就白日漸長的春深半夏之時,時候顯然已經不早。

她翻身躍起,抓過手機滑開鎖屏,最下方多了一條訊息,幾乎是緊挨著她的問句。

“回的。”對面說。

蔣澄星在地下車庫停好車,信步走向入戶電梯。吊頂的柔光燈飾把石料地板照得嶄亮,厚重的隔音材料隔絕多餘聲響,她的鞋跟叩擊地面,延伸出一道修長的影子投在牆上。

腦中計算的資料不知不覺地遠去,她轉而想起一個多年前的夜晚。那時候她還在唸本科,跟著師姐的團隊拿了獎,大家當天晚上嗨到半夜,酒也喝了瘋也耍了,烤肉滋出的油和啤酒濺出的白沫同歡呼聲一起灑在每一個人的身上,最後她們在一家24小時營業的甜品店裡結束慶祝。師姐遞給她一塊小蛋糕,又叫了自家的車把她送回學校。

當她拎著蛋糕盒下車時,通往學生公寓的道路也是如此明亮。路燈整齊排布,一團團光球懸在空中,她嗅到夜風吹拂,帶走身上殘存的酒精。手機屏亮起的間隔拉大,群裡重新整理的訊息逐漸減少,互相道完晚安的人們如同一盞接一盞熄滅的燈。她在燈下行走,鑰匙在她手中,她隻身來到門前。

推開門的一瞬,黑暗漫過堤岸。房間沉默如常,不為她的歸來雀躍。她站在門口,回望身後亮堂堂的夜色。勝利的喜悅仍在心頭,她卻分不清此刻和彼刻究竟哪一個才是夢境。

然而現在,她跨出電梯,拉開門——

明光照來。

她換好鞋後穿過玄關,成欣扒著廚房門探出腦袋:“等會兒!我還沒炒完菜!”

蔣澄星脫下外套,邁入廚房:“飯好了嗎?”

“應該好了。”

電飯煲確實亮起了綠燈,她掀開蓋子,盛了兩碗米飯。等她在餐桌上擺好筷子,成欣正好也把菜盤子端了過來。

“今天就一個菜喔?”

“我肉炒得多。”成欣在對面落座,聽起來答得還算理直氣壯。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她也漸漸負責起兩人份的飯食來。

“不是因為在家睡了一下午嗎?”

“才不是呢,”成欣斷然反駁,她似乎不太樂意把懶怠的一面暴露出來,“我也是有很多活要乾的!”

“那你都幹了什麼呢?”

可一旦說到具體做了什麼,她好像又覺得那些零零碎碎的小家務難以啟齒。對蔣澄星來說,這些都是瑣事中的瑣事吧,更何況她做得也不好,遠不如專業人員。就拿做飯來說,隨便請一個家政阿姨都能準時準點地端出更多花樣,哪兒還用對著一盤菜乾瞪眼。

也許是她遲疑太久,蔣澄星又開口道:“最近在家待得無聊嗎?”

“啊?還好吧……”

“就算實在無聊,也不用非得找個家務做。”

“可是……”她皺起眉,感覺心裡咯噔了一下。所以自己做的果然是無用功,不是說家務勞動沒有必要,而是蔣澄星瞧不上她乾的那點活。想想也是,這人真想要伺候了什麼樣的服務找不到,哪兒還用得著她笨手笨腳。

蔣澄星似乎嘆了口氣,她敲敲桌子喚道:“欣欣,過來。”

成欣抬目瞄了她一眼,女人的神色瞧不出喜怒,她有點不想挪窩,但不輕不重的指節敲擊聲提醒她對方不會再說第二次。於是她還是起身繞過桌子,然後被人一把扯進懷裡。

“唔!”沒想到蔣澄星直接捧著她的臉親了一口,而後又攬著腰向上撈了撈,等成欣反應過來時,已經穩穩當當地坐在了人家腿上。她還沒來得及說話,對方先出了聲:“一看就知道你又在胡猜亂想。”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想做,那就不要勉強,我不想你有那種必須多幹點什麼才能在這個家待下去的感覺。”

“你的責任從不在把家務做得多完美上,”她掐過她的下巴掰正臉蛋,強行讓彼此的目光相互碰撞,“只有當我說你必須去清掃房間,這時執行才是必要的,而既然目前我從未這麼說過,你大可根據自己的喜歡好來自由決斷,好嗎?”

“我是不會因為你少做了什麼事就苛責你的,不要多想了。”

“但是……”懷中的人塌下腰,輕輕把腦袋靠上身前的肩膀,她小聲囁嚅著說,“你會高興嗎?”

“……如果我還是做了一些什麼的話?”

蔣澄星撲哧一笑,用一種略帶誇張的驚訝語氣回答她:“當然!為什麼不呢?”

她拍著她的頭,說出的話簡直帶有催眠般的魔力:“一回家就能吃到我們欣欣做的飯,誰會不高興呀!”

成欣的心情也跟著慢悠悠地飄了起來,宛如一隻鼓鼓囊囊的氫氣球緩緩升入藍空。這份忘乎所以的好心情直到飯後才讓她一拍腦袋想起了某件被遺忘的事:“哎我差點兒忘了!”

“怎麼了,是洗完的衣服還沒晾?”蔣澄星看她放好碗筷從廚房出來。

“你怎麼知道的!”

“我早上起來時就看到那堆衣服了,不過時間緊沒來得及收拾,”她衝她招招手,“走吧一起晾。”

她們來到陽臺,把溼衣服一件件穿好架子整齊地掛好。成欣的目光跨過護欄,望向更遠的地方。無數高樓在夜幕中巍峨林立,閃爍的燈火抖落一江輝煌的燦光,粼粼江水如失衡滾落的卷軸蜿蜒散開,留下一路星星點點的碎金散銀。她走到一旁湊近細觀,街道是交錯的光帶,車輛是流動的光點,她注意到身側又多了一個人的體溫,她們一起俯瞰城市跳動的脈搏。

“蔣澄星,”她忽然說,“我還是去找個工作吧。”

身旁的人一時沒有搭話,又過了一會兒才說道:“怎麼,還是嫌在家悶得慌?”

“也不是,我只是覺得……”她張了張口,但沒說出後半截話來。

“你覺得現在的生活不好嗎?”

“也沒有。”

“有什麼地方讓你不舒服嗎?”

“……也沒有。”

“那就什麼事都沒有,”蔣澄星打了個響指,把勻稱纖長的指節放在成欣臉前晃了晃,“實在找不到事做的話,我來教你彈鋼琴吧。”

成欣推開她的手:“但是……”

“好了好了,沒有但是,”那手掌又重新抓了上來,扣住人的手腕往屋裡帶,“現在我就是你的工作。”

成欣的視線落到她們相連的地方,那隻牽著她的手潔白如瓷,腕部還有一隻簡約大方的金色連結串列,在隨著步伐微微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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