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婆子生了雙三角眼,到了如今皮肉下垂,看人時陰測測的。
春花倒是不怕,規矩站在一旁笑吟吟的把碗一遞,還補上一句:“主子賞的吃食,儘早吃省的涼了。”
六婆子氣的嘴皮子都在抖,心下暗罵‘狗仗人勢的賤蹄子’。
前些日府上丫鬟僕婦都在傳,那甄氏一招有孕野雞變鳳凰,要被老爺從妾婢扶正為貴妾。
誰曾想,沒過兩日就被老爺厭了去,發配來了這鳥不拉屎的鬼地方。
六婆子以往在府內仗著是老夫人生前丫鬟沒少逞威風。
這些年蕭氏掌管中饋日子是越來越不好過,就連每月銀兩都被那賤婦減半。
小兒子家信一份一份往府裡寄,說是他想娶西村口的姑娘當媳婦兒,可人家姑娘嫌棄家裡窮不讓嫁。
六婆子心裡苦,如今日子不好過,兒子日日撩雞逗狗不學好,如今終於想明白要個媳婦,她卻拿不出錢來。
丫鬟僕婦碎嘴時,六婆子正好託人寄錢回來。
聽上一耳朵才知府上甄氏過兩天要被髮配。
心上一計,佯裝哭啼跑到老爺跟前哭訴。
這些年看著府上妻妾肚子日日沒有動靜,她面上不顯可急在心裡,盼望著宋家有後。
她前頭生養過,知曉女子有孕時的不便之處,定能將甄氏養的白胖。
老爺果真信了她的鬼話,讓她一起下了宜陽。
到了宜陽,一個小賤蹄子,還不是她六婆子拿捏的分兒。
誰曾想,這甄氏是個不好拿捏的主兒,扮豬吃老虎安分了半月,現在到她跟前耍橫。
面上笑著接過碗,持勺攪了攪稀得像水似的粥,“女君這話說的,奴婢可真是難辭其咎。
不過奴婢這也是為你好,奴婢畢竟生養過,知曉其中門道。”
說這話時六婆子一撂勺,發出砰的一聲輕響,“這葷腥你還是不吃為好。”
都是千年的狐狸成了精,遠在千里之外的宜陽甄寶倒願意和她玩玩聊齋把戲。
吃的也差不多了,甄寶放下碗,拿出帕子拭了拭嘴。
“婆子這話說的,真是折煞妾了,妾不過懷個宋家子還勞婆子走一趟,真是妾的不是。”
六婆子面上變了變,這小賤蹄子自稱妾,難不成老爺真真扶正了這賤婢。
甄寶面上的笑就沒改過,溫溫柔柔水一樣。
春花卻知道小娘子這是憋著使壞呢。
“這做人吶,要知道自個有幾斤幾兩,免得那日走了,進不了棺材,蓋不上門。”
入土為安是刻在夏朝人骨子裡的本分,六婆子也不例外。
這不是在咒她死後不安生。
人老了,脾氣也急上頭。
六婆子三兩步上前,一個耳刮子就想朝甄寶的臉上扇去。
甄寶坐在原位不急不惱,只是快狠準的揚腳一腳踹至她肚腹,將人踢了個仰倒。
站起身拍了拍裙上灰,居高臨下睨著哎呦哎呦叫喚不止的人。
“六婆子我敬你在先老夫人身邊伺候許多年,但你可別忘了本,雞毛當成令箭使到妾頭上來。”
說罷甄寶轉身朝屋裡走去,走至半路頓了頓步子,笑吟吟回頭說道:“對了,妾還有一事忘了與婆子說曉,下宜陽前老爺將地契和一眾奴僕的賣身契給與了妾。
——其中還有婆子你的。”
春花伸手去扶六婆子,倒被她惡狠狠拍開,眼神恨不得颳了她一般。
春花不但不氣還伸手作揖,是個請的姿勢。
“六婆子,請。”
六婆子跌打滾爬的站起身就朝院外走去,卻不想對上許多雙看好戲的眼。
原是府上丫鬟小廝瞧見六婆子氣勢洶洶朝甄寶院去,便都跟來瞧瞧,那甄氏是怎麼被六婆子磋磨的。
卻不想聽了一場大戲,倒不是甄氏的,而是六婆子。
“看什麼看,手上都沒活計等著發賣呢。”
一眾奴僕群鳥獸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