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還是快些過去吧。”
韓氏聞言,還要再依依不捨一番,於元正卻是怕了他了,一轉身就鑽進了車內,倒讓韓氏有幾分尷尬。含光抿著嘴偷偷一笑,提起裙子也坐到了車裡。兩人透過車窗,望著韓氏把學費遞給楊老師——桂樹中學的學費倒是並不太貴的。而含光連學費都不必交,她孤兒出身,在這一塊倒是自然有些減免優惠的政策。
“你師公和師叔都讓我好生照顧你,讓你別緊張。”楊老師一邊開車一邊從後視鏡看了含光幾眼,又點於元正的名,“小於,緊張不緊張啊?”
於元正不能不承認,“有一點……”
“桂樹那邊的確和慈恩中學的氛圍不會太一樣的。”楊老師也是實事求是地介紹,“但你們也無須太擔憂了,也不是說入讀桂樹的家裡全都是豪商鉅富,真是那個層次的,都會去北京讀書。其實很多也就是中產之家而已,再說,桂樹這樣的學校,校規都是極其森嚴的,也不會有什麼太過分的事情。”
含光想到華清小學那個教導主任對柳子昭的態度,也是認可地點了點頭。在她那個年代,家塾先生很多都是不第秀才、舉人,論家事和學生根本無法相比,但即使如此,學生對老師的尊重依然是不可打折扣的,若是驕慢了老師,傳揚出去,一家子的名聲都跟著受損。看來,雖然兩百年過去了,但這尊師重道的風氣,還是在大秦的中上層社會里保留了下來。
“你們也要注意。”楊老師叮囑著兩個學生,“桂樹的校規可不能等閒視之,那種學校的管理力度和慈恩小學根本不能同日而語,不要以在慈恩小學的心態來對待桂樹中學。”
底層社會長大的孩子,難免有些散漫,尤其是兩個人在慈恩小學都是優等生了,自然也享用特權。這種雞頭型的學生一旦進入了更高等的學府,發覺自己的資質在同儕中可能也就算得上普通。再加上家境和同學們比相去甚遠,很容易就因為心態上的失衡導致成績一落千丈,楊老師這樣說,也是擔心含光和於元正犯了這個錯誤。
不過,又從後視鏡打量了含光一眼,楊老師心裡的擔憂也是有點動搖:於元正也就罷了,含光應該是不會犯這個錯誤的。
說不清為什麼,就是一種感覺,楊老師琢磨了一會,忽然間發現,好像對含光來講,桂樹中學並不是傳說中的桂樹中學,而應該說是‘區區一個桂樹中學’的樣子……
再想想桂樹中學裡可能遭受到的那些待遇,楊老師覺得,嗯,可能桂樹中學對她來說,也就是區區一個桂樹中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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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名排班的日子,大家自然到得都早,老生們自行入班開始上課了,新生們卻還要在寒風凜冽的校園中排隊逐一完成報名、分班、拍照、領卡、領書等程式。——才是一月,正是一年裡最冷的時候。眾人都在校服外頭披了皮草,按桂樹中學的規定,皮裘用的全是統一的青色緞面,上頭繡的是學校的標記——月中盛放的一株桂花樹。
甚至連出的風毛都有嚴格規定,全是一色青黑,不過,即使如此,也擋不住學生們的攀比。在老生們那也還罷了,各家的底蘊多少都有所瞭解,可新生們彼此那還不夠熟悉,這時候都和熟朋友們站在一處,卻是全都拿眼斜著看別人身上的皮裘是什麼料子。
“聽說歐洲那邊,凡是皮草大衣都是反穿的。”衛京搓了搓手,呵出一口白氣,笑道,“上個月法國那邊來了人參加酒會,他太太出去買衣服,抓起樣衣就要反著披——奪天工的店員肚皮都要笑破了。”
“那群白蠻子,從來都是茹毛飲血。”柳子昭有幾分不屑地攏了攏黑狐皮斗篷,“他們哪裡懂得怎麼穿衣服呢。”
“也不是不懂。”一旁的新同學便有搭話的了,“一個是歐洲那邊冬天不太冷,海洋性氣候,雖然緯度高,可溼潤溫暖。毛皮反穿太保暖了,反而容易出汗。還有一個,歐洲那邊更願意炫耀,不反穿斗篷,可就顯不出毛料的高檔了。”
“這倒也是。”柳子昭對這小女孩倒有幾分另眼相看了,因笑道,“不知同學是哪家的閨秀?”
“我是蕭家十四房的。”這小姑娘便笑道,“蕭安平,我知道同學是柳家的——從電視上看過。”
這一兩年來,柳子昭不知在生活中受了多少明裡暗裡的調侃和嘲笑,蕭安平的態度已經算是裡面比較好的了。她並沒有生氣,只是在心裡快速思索了一下蕭家的來歷:也是多年的世家了,似乎是從前在西安駐軍搬遷過來的一支,在西安府邊緣有好些地,這些年隨著城市的擴張,家族一下發達了起來……
雖說是新近發家,但家族也是傳承多年。柳子昭便沒擺架子,笑了一下,自嘲道,“這裡不認識我的人,估計也不多了。”
衛京肯定不會接茬這個話題,他友善和蕭安平議論,“你這就說對了,現在斗篷,風毛出一種毛,裡面用另一種毛的多見得不得了。手藝熟慣的,不是細看壓根都看不出來。”
蕭安平對此貌似也很瞭解,點頭笑道,“你好比說白狐裘吧,以前用天馬毛來仿,天馬毛還會微微發黃呢,現在,人造毛也有做得很好的,若是穿在內里根本都看不出來。”
一邊說,三人不禁就在身邊人群中巡梭了一遍:這冬日裡穿斗篷,是很見家底的一回事。斗篷不比衣服還能放,基本來說必須量身定做。而上好的皮毛斗篷,一件帶人工賣到十萬也不稀奇。家底不厚實的,就是想打腫臉都沒這個底氣去置辦,只能想辦法遮遮掩掩,或是穿人造毛,或是就和衛京說的一樣,採取拼接的作弊手段,外頭風毛出好的,什麼玄狐毛呀、黑鼠毛呀,裡頭就拼些色近的差皮子。
不過,一眼望去,幾個孩子卻是什麼都看不出來——現在這年頭,造假技術也發達,他們雖然熟悉皮料,卻不是專家,年紀也還淺,可沒這麼容易瞧出破綻。反正極目望去,所有人都穿著體面的斗篷,一道說說笑笑的,全然是盛世太平、熙和安樂的富貴景象。
三人收回眼神,相視一笑,都知道對方是一無所獲,柳子昭忽道,“不過,我知道今天一定有一個人穿的是假毛,只是她多半還沒來罷了。”
衛京和蕭安平也都知道她說的是誰,蕭安平笑了一下,倒是沒有附和,衛京道,“也未必,人家可能穿棉斗篷來的。”
他們沒有刻意降低聲音,周圍人聞言都笑起來,也有人道,“哎呀,別笑了,可憐見的,那樣貧寒身份,考進來可不容易。”
用的卻是一種特別憐憫的語調,彷彿在談論雪地裡挨凍的乞丐一般。這也引來了一陣贊同的低吟:大家子弟,從小以品德、修養教導,除非像柳子昭這樣和含光早有恩怨的,否則也起碼不會和暴發戶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