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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你為什麼和你媽媽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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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平槳老實摘掉了自己耳骨上的耳釘,這個過程裡發生的動作看得蔣頌眉頭緊皺。

“這次旅行是讓你趁機沒人管隨便打耳洞的嗎?”蔣頌忍了又忍,道:

“你媽媽的耳洞都沒你打得這麼早。放在二十年前我從來沒有想過我會有一個穿這種褲子,在好好的耳朵上打眼的兒子。甚至於他還被這樣順利地養到了十七歲。”

父親審視的目光看得雁平槳極不舒服。

於是雁平槳試圖轉移話題:“爸,媽媽什麼時候打的耳洞?”

蔣頌沒理他,起身徑直離開。

事實上蔣頌認為雁稚回在雁平槳身上投入了太多精力,這不可以說沒有姓氏潛移默化的影響。

雁平槳在新加坡打來電話的那天,妻子跟他回憶到了雁平槳八歲那年發生的事。

那一年確實重要,他清楚記得他的寶貝因為兒子隨母姓的問題掉了眼淚。

正如雁稚回所在意的,雁平槳的八歲,與好動期一起到來的,是小孩在學校這個小環境裡和別人交流時,因為不同的家庭教育所產生的摩擦。

蔣頌那天晚上回得遲,脫了大衣先到主臥去看雁稚回睡了沒有,卻發現他的女孩並不在裡面。

他有些詫異,轉身走出房間,來到兒子的臥室。剛進門就看到雁稚回正坐在雁平槳床邊,在偷偷抹眼淚。後背細瘦內收,長髮紮起來,溫婉如同一副溼潤的寫意畫。

蔣頌心口發酸,見不得雁稚回這幅受委屈樣子。他上前半蹲下,把她攬進懷裡。

“小乖,小乖怎麼了?”他輕輕拍她的背。

雁稚回嘆了口氣,說了緣由。

八九歲的小孩子還在建立世界觀的過程裡,話語出口沒有分寸是常有的事。而小孩子的惡偏偏是最傷人的惡。

雁平槳從小和媽媽姓,沒有覺得有任何問題,直到白天裡一節體育課,有人問他:“雁平槳,你爸爸也姓雁嗎?”

雁平槳看他一眼,把腳下的足球踢走:“不,我爸爸姓蔣。”

“那你為什麼和你媽媽姓?是因為你爸爸入贅嗎?”

雁平槳停下了,他轉過身:“什麼是‘入贅’?”

小男孩嘿嘿直笑:“就是你爸爸家沒有你媽媽家有錢,所以你爸爸到你家來住。”

雁平槳想了想,坦誠道:“不,還是我爸爸家更有錢一點。”

“那你為什麼和你媽媽姓?”小男孩覺得新奇,對這個問題窮追不捨。

雁平槳有點煩了:“我為什麼不能和我媽媽姓?”

小男孩過來搶他的球:“你有爸爸為什麼跟你媽姓?說不定你不是你爸爸的孩子,否則你爸爸怎麼不讓你和他姓?”

雁平槳不能理解他的邏輯,但他聽懂了其中那句惡毒的揣測:“你不是你爸爸的孩子。”

他的直覺告訴他,這句話可能不只是在說他,還在罵他媽媽。

於是雁平槳大喊了一聲“你胡說”,和那個小男孩扭打在了一起,白色的足球襪在草地上直接蹭成了棕色。

“平槳回來的路上問我,‘為什麼只有我和媽媽姓?我不可以叫蔣平槳嗎?我不也是爸爸的小孩嗎?’”雁稚回看向蔣頌。

“……就覺得他好可憐。”她吸了吸鼻子,轉頭看著兒子安靜的睡顏:“養小孩好麻煩,看到他哭鼻子,我會覺得好難過。”

“可是看你哭鼻子,我也會很難過。”蔣頌吻掉她臉上的眼淚。

他退開一些,表情嚴肅:“家長給你道歉了嗎?”

雁稚回“嗯?”了一聲,心裡原本以為他會問孩子,沒想到蔣頌問了這個,一時竟有些懵。

“我是說,和平槳打架那小孩的家長,給你道歉了嗎?”蔣頌平靜地問。

雁稚回點頭,看到男人的臉色在她點頭之後稍稍好看了一些。

蔣頌沉吟片刻,開口:

“小孩子看到自己和別人不一樣,會害怕很正常。有一個平槳,就會有第二個‘平槳’出現的可能,這不正是你想看到的事嗎?”

這涉及到一個隨母姓的問題,時下有這種現象,但家中獨子跟隨母親的姓氏取名,並不能理直氣壯說是常見。

雁稚回當時也是出於這個原因想要反抗一下傳統。自己生的孩子,為什麼不可以跟自己姓?

可是一個決定絕不可能單只是一個決定的事情,它帶來了很多衍生問題,綿綿不絕,甚至於有人私下揣測,是否因為蔣頌的生育能力有問題,所以才使得蔣家同意把第三代獨孫冠上雁家的姓?或說他性功能有問題,自覺理虧?

這是雁稚回偶有一次聽到的,聽到後心情非常差。蔣頌可能從她的表情看出她知道了這些傳聞的存在,沒過幾天,就把這些訊息處理得乾乾淨淨。

而現在惡意的猜測來到了他們的孩子身上。

孩子往往會像一張吸油紙一樣吸收這些陰暗的東西。

“我們把想要做的事情的所有成功結局的集合體,”蔣頌停頓了一下:“看成是烏托邦一樣的存在。但這並不一定真的能有機會被我們看到。”

“人可以有高遠的理想,學習超前的思想,但群體的觀念一定落後於這種思想,如果要以個體的力量去試圖貫徹先進的思想,就一定有犧牲。我們可以靠那種想法去努力,但未必必須靠那種觀念生活。

“當大環境都沒有要去承擔某些東西的自覺時,你可以適當的自私一些。

“比如,看到小孩因為自己的決定而受到來自群體的排擠,所以短暫地後悔自己的做法——即使這個決定從更廣闊的視角來看,極其有意義。”

蔣頌輕柔地撫摸雁稚回的頭髮:“這不能算是背叛,也不是有錯,因為它和錢,地位,權力等等那些東西都沒有關係,只是出於最原始的,對孩子的愛。”

蔣頌突然很想吻她。這麼溫柔的,他的寶貝。

喉頭微滾,男人低低道:“所幸雁平槳沒有辜負你的愛,至少他是為媽媽的名譽和尊嚴和別的小孩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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