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經受媽媽帶來的第一個打擊後,雁平槳受到的第二個打擊接踵而至,是安知眉的安慰。
他的女同桌,也是他的明戀物件認真聽了他的傾訴,而後輕言細語地安慰他:
“你也不能這麼想,至少阿姨並沒有把你做掉,你還是賺了……?”
雁平槳嘆了口氣,“安知眉,你總是這麼會安慰人。”
他低下頭,道:“我只是覺得,我是他們……過程裡的一個意外,而已。”
他把“做愛”兩個字嚥進肚子,因為覺得安知眉臉皮薄,不會喜歡聽到這樣直白的詞語。
安知眉望著雁平槳垂下頭後露出的髮旋,在後腦的正中間,對稱的兩個。
據說有兩個髮旋的人一般都很聰明。
雁平槳今天到校出乎意料地早。
母親節在週日,下午五點半後才是正常到校晚修的時間,更何況他並不參加高考,不需要把時間弄得這麼緊。
安知眉也不需要參加高考,但她還是報名了,因為想要透過分數,來確定自己對知識的掌握水平。
雁平槳好像一直在按高三生該有的作息生活,只是為了和她一起。安知眉覺得,至少從這一點出發,她應該安慰對方,儘管她並不擅長這種行為。
她摸了摸雁平槳後腦勺頸部的髮梢,試圖順毛擼:“就算是真的又怎麼樣,你不還是長到了這麼大?去看那麼一串數字組成的時間,能有多大的意義?”
兩人坐在最後一排,雁平槳的長胳膊長腿,只有坐在這兒才能保持最舒服的狀態。
班裡只有他們兩個人,而他們在桌子後的空間交流。雁平槳被安知眉的舉動弄得一怔,開始心安理得享受女同桌的安慰。
“不,我要去。”他動了動身體,脊背下壓,前移,把自己更多地送往安知眉的掌下。
他暫時沒有機會到父親書房去,那裡平時都關著門,只有蔣頌在家的時候,他能趁機進去一會兒。
雁平槳對書房向來沒什麼好印象。
小時候在姥爺家,書房就不是隨便可以進的地方。尤其是姥爺家的電腦,乾乾淨淨的桌面,東西全放在c盤,雁平槳曾經因為試圖用那臺電腦玩遊戲,被大爺爺打了手心。
在自己家也是。因為母家的關係,雁稚回對隱私以及資訊的安全儲存非常在意,證件相關的東西全部在父親書房連通的儲藏室。
母親的書房因為工作性質,要稍微亂一點,雁平槳因此得以時不時進去拿自己要用到的東西,待在那裡看整日的閒書。
但父親的書房,他在裡面呆的時間,用手口足以計數。
雁平槳打算等著晚上父親回家了,再找機會溜進去。
安知眉覺得雁平槳此時這種要她摸的行為有些不要臉。
“喂,”她輕輕揪了一下他的髮尾:“安慰一下得了,你怎麼還得寸進尺?”
雁平槳抬起頭望著她,笑了笑:“這算什麼得寸進尺?”
他突然把身體前傾很多,直勾勾盯著安知眉慌亂的眼睛:“我們倆近到這種程度,才算是——”
他沒想做什麼,只是被她撫摸的感覺太好,一時意動,想嚇嚇她而已。
但安知眉顯然沒有準備,她下意識抬手按住了雁平槳的一邊側臉。
“你別亂來啊……”
伴隨這句話產生的,還有傳遞到她手上的雁平槳的呼吸,以及手掌下面溫熱的面板觸感。
柔軟,細膩,不像別的處在青春期的男生那樣,在面部生長痘痘或是留下斑駁的痘印。
安知眉甚至分出心思去想,雁平槳的媽媽膚質一定很好,否則雁平槳怎麼會有這麼好的面板狀態?她屬於不容易長痘的型別,可偶爾也會在生理期看到自己額頭冒出的粉刺。
但雁平槳的臉上永遠乾乾淨淨,連面板毛孔都很細。
雁平槳怔怔看著安知眉,他們肌膚相貼的接觸面積有點兒太大了,大得讓他……
他本能靠得更近,壓低聲音問面前的女孩子:“你知道我為什麼會突然問起我媽媽生我時的年齡嗎?”
他沒有等待安知眉的回答,自顧自繼續道:“因為我覺得我爸媽有再生一個的想法。”
他補充:“因為我最近時常聽到他們…的聲音。”
雁平槳盯著安知眉逐漸發粉的臉頰:“你有聽到過嗎?你爸媽晚上造人的聲音?”
他說得很真誠,大概因為他父母向來親近得毫不避諱,他沒有太多性羞恥的成分在心裡面。
“安知眉,那種隔著牆的動靜,就像我現在的心跳一樣。”
兔子一樣,努力掙脫紗布想要逃出來的動靜。雙足矯健,而雁平槳的心怦怦亂跳。
雁平槳覺得自己是在表白,他甚至來不及想更多,只覺得這樣兩人獨處而接觸曖昧的機會太少。快要畢業了,大學裡的情敵早在他腦子裡被製造了一萬個,他們均勻地分佈在校園裡。
安知眉想收回手,可她怕雁平槳會在她動作的瞬間抓住她的手。
她覺得雁平槳一定會這麼做。
他正在用他那張漂亮的臉上最柔和的器官——眼睛,來試圖打動她。
安知眉對雁平槳最初的好感就來源於這雙眼睛。
轉學來這裡的第一天,她和前桌的女生在下午去附近的大學城吃飯。經過學校東邊的人工湖時,她們看到有人在打架。
男男女女湊成一片,安知眉對這種不良向來敬而遠之,她在這個時候留意到雁平槳。
雁平槳沒有參與其中,他坐在一旁的臺階上,坐得心安理得,表情平靜,像是在等那些人分出個勝負結果。整個人看起來像是旁觀者,如果忽略周圍人徵求他想法時遞來的眼神的話。
大概是安知眉投來的視線存在感太過明顯,雁平槳循著望了過去,看到是自己的新同桌,向她笑了笑。
安知眉在這種距離下,突然發現雁平槳的五官如果遠看的話,尤其深邃利落,她大概可以想象得到過幾年,雁平槳再成熟一點,一定會是那種很正經的,讓人想要作亂的長相。
但雁平槳偏偏眼睛笑起來是彎彎的。柔和,親近,她在那一瞬間,不自覺升起一種彷彿被蠱惑到的好感。
安知眉很快把這種好感變成了反感,她認為雁平槳一定用這種方法騙了很多女生和他談戀愛。
於是安知眉問他:“你養了幾隻兔子?跳出去一隻,再抓一隻嗎?”
雁平槳微微皺眉:“當然只有一隻兔子。”
他蹭了蹭安知眉放在他左臉上的手,比了個“一”的手勢:“什麼都是一。”
不算夢遺,連射精都是第一次的那種第一次。
他安靜下來,等待安知眉的答案。
-
晚上下起了大雨,蔣頌在車裡看著晚修結束後的高三學生魚貫而出。
層迭的傘像魚鱗一樣堆在一起,帶一種潮溼的擁擠氣。
蔣頌想,他的兒子一定想不到,今天在滂沱大雨裡接他的,會是他的父親。
雁平槳確實沒想到駕駛座上的人是蔣頌。他只愣了一下,就非常坦然地跟父親提出送安知眉回家。
挺近的一小段路,但步行很可能會淋雨感冒。
蔣頌察覺到雁平槳似乎有些拘束,拘束的來源是他旁邊那個文靜的女生。
“我以為您今天依然要很晚才回來。”雁平槳問道,遞給安知眉紙巾,擦額頭碎髮上的雨珠。
“我現在已經沒有以前那麼忙了,平槳。”
蔣頌看向後視鏡,兒子向著女同學的臉上有種求偶期才會出現的殷勤:“而你好像現在還沒告訴我,我需要把你的同學送到哪兒?”
安知眉適時開口,說了自己家的位置。
“謝謝叔叔。”她笑得很乖,是長輩都會喜歡的那種笑容。
蔣頌看得到雁平槳投來的緊張眼神,說實話他首先產生的情緒不是好奇,而是疑惑。
雁平槳為什麼要緊張,怕他說出他的心思嗎?
蔣頌自認為不是那麼沒有分寸的人,至少他不會當著自己兒子的面說出他對這個女孩子有好感的事情。
他的兒子顯然還在求愛的過程中。
蔣頌不懂雁平槳怎麼會有這樣的誤解。
他移開目光,車裡放著輕柔的音樂,雁平槳在後面正襟危坐。
車停在小區門口,雁平槳打著傘送安知眉下去。
蔣頌饒有興致地看著,傘擋住了少男少女肩部以上的位置,而後慢慢發生了比較明顯的傾斜。
蔣頌認為,這也許是雁平槳在索吻。
大膽假設,這或許還是他的這個勇敢過頭的兒子的初吻。
雁平槳上車時,蔣頌特地觀察了一二。
……是能看出一點兒心滿意足的意思,但好像又沒有預料中那麼亢奮。
蔣頌想到自己第一次親吻雁稚回的感受,得出結論,雁平槳一定還沒有成功。
“不要這麼看我了,爸爸,”雁平槳難得在自己父親面前硬氣一回,皺眉表示不悅:“我還在追。”
“噢,”蔣頌回過頭,微微笑著看向雁平槳:“你說的……‘追’,是指工作日每天早晨四點半起床,到這裡陪她一起去上學嗎?”
雁平槳拒絕回答。
他聞到鮮花的氣味,很淺。剛才他一直以為是安知眉身上的,胡思亂想了半天。等人下車,才意識到香氣來自於車裡。
“您買花了?”
蔣頌嗯了一聲,調轉車頭回家。
“母親節的不是已經送過了嗎?”
“和節日沒有關係。”
車開進家裡車庫,蔣頌來到後備箱,拉開,將一大捧花拿出來夾在腋下,回身把一袋東西遞給雁平槳。
婚戒數十年如一日卡在左手無名指的指根,雁平槳透過父親這個動作發現他大臂肌肉練得很好。
“這是?”
蔣頌看向他:“安全套。”
男人笑得很溫和,但雁平槳覺得他是故意的,否則這種東西完全可以由管家來處理。
“媽媽讓我一定要親手給你,作為一種,她認為的,男人的交接儀式。”蔣頌關上後備箱。
“您最近空閒時間看起來真的很多。”雁平槳試圖反擊。
“是啊,平槳,”蔣頌溫聲回答道:“多到我終於有時間看著管家把你的房間換到一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