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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妁-第八章
簡若林並沒有逗留到很晚,兩個人並肩而行,手裡拿了幾盞花燈,燈火明滅。
簡家小巷遠離鬧市,因而人流逐漸稀少,誰也沒有開口說話,平日裡聒聒噪噪的男人也難得地閉了嘴。慢慢地,在空氣裡就醞釀出一股無邊闕靜來。
到了門口,才發現小四兒眼眶紅紅地站在門口,一見到他,就撲上來抱住他大哭。
簡若林有那麼一瞬間的莫名,直到抬頭,看到小四兒身後跟著走出來的大哥,眉眼中的焦急擔憂尚未褪去,一雙溫厚大眼落在他身上,也沒問什麼,只是淡淡吩咐折騰得幾乎人仰馬翻的簡府下人:“二公子回來了,叫他們各回各處,不用再找了。”
小四兒在他懷裡不老實地蹭了蹭,很是委屈:“公子上哪去了,一聲不響地就不見了。”言語中還頗有些責怪賭氣的意味。
簡若林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自己是被蕭景默翻牆進來“強行”帶走的。
平日裡倒也罷了,他的小院獨成一座,入了夜,也鮮少有人會再來看他。但是今夜是花燈節慶禮,按習俗,每家親眷都會聚在一起,掛花燈,吃團圓飯。想必是大哥遣人到院子裡來請他,發現他不見了,才會興師動眾,將府內一干下人都聚集起來尋他。
心中不免覺得歉然愧疚,剛要開口,卻被蕭景默搶了白。
“這事原本是我的不對,不該不招呼一聲,就自作主張邀了簡公子去賞花燈。白白叫簡兄擔心一場,蕭某實在該罰。”
簡若析面容淡淡,看不出喜怒,只是眉角間的倦色,點點分明。略一拱手,道:“蕭兄言重了,不過是虛驚一場,既然是跟蕭兄出去賞燈去了,倒也是無妨,平安回來了就好。”
兩人客氣地寒暄兩句,待送走了蕭景默,簡若析的臉色便顯得有些沈,走在前面,既不看簡若林一眼,也不開口說話,兩條腿倒似裝了發條,交替著走得飛快。
簡若林好不容易安撫好了受驚的小四兒,一看兄長這般形狀,便知必是惱了。
簡若析自幼就疼這個弟弟,犢子似的護得要緊,平日裡咳嗽一聲都緊張得不得了。這回倒好,無聲無息地在自家院子裡玩人家蒸發,把簡若析嚇得那個心驚跳。一會想到留芳閣在生意場的競爭對手,一會又想到了最近風傳的專採男風的盜,就擔心簡若林給人欺侮了,受了什麼委屈。
簡若林自知理虧,又見到兄長似乎真的不想理他,便趕上前幾步,抓了兄長的袖子,軟語道:“大哥,是若林不好。下次不敢了,大哥不要生我的氣。”
簡若析正在氣頭上,本想甩了袖子扭頭就走,可是弟弟扯著他的袖子,小心翼翼地模樣,又是懊惱又是委屈,聲音有那麼可憐兮兮的,一時間竟然火氣全消,也硬不下心腸來再冷著張臉。放緩了臉部表情,道:“大哥也不是生你的氣,只是擔心你……罷了,以後莫要再這麼一聲不響地出去,好歹跟大哥先說一聲。”
簡若林便笑著說:“知道了。”拉著大哥往裡面走,笑得甜膩。
簡若析彷彿猶豫了很久,最後還是開口說道:“那個蕭景默,雖是留芳閣的常客,平日裡寒暄應酬免不了,卻不要過分親近了。他身份不明,又流連花街柳巷,大哥不想,你跟這樣的人打交道。”他生意場上的商賈貴族,向來不喜歡讓簡若林接觸太多。
但凡涉及了官場涉及了權財,又有那塊地方能夠乾乾淨淨?作為兄長,他習慣地想替簡若林撐起一片天,讓他自由愜意地生活著。
況且也說不出是什麼感覺,或許是商人的敏感,簡若析總能覺察出些許難言的異樣。
好像看著蕭景默在簡若林身邊轉悠,便是既不安又不悅的心情。他的弟弟太過單純柔善,這世間險惡人心難測,他怎麼能看的懂猜得透呢?
簡若林大抵也明白了兄長心中的計較,依舊答了句:“我知道。”
可是腦海裡浮起的,卻是蕭景默坐在小院桃花樹上笑得恣意張揚的情景,他的身後一輪將沈的落日,風吹起獵獵衣袍,如此疏闊狂放。
一夜輾轉難眠,次日起身時滿臉倦容。
小四兒替他梳頭的時候,驚訝地問了一句:“咦,公子你用的不是碧玉簪子嗎?什麼時候換了這個?”
簡若林心念一動,伸手接了過來,一桃木簪子橫在掌心,觸感圓潤。
頓時就聯想到了昨夜河岸邊為他柔情入簪的人。
心慌意亂。
晚些時候小四兒嘟著嘴進來,手裡赫然拿著一張桃花箋,嘀嘀咕咕說道:“公子,又是那蕭公子送來的。”
簡若林揮揮手讓小四兒出去,自己一個人卻靜靜坐著。
那張浮動著幽香的桃花箋白中透粉,薄薄的一片貼在桌面上。
大概是桌面上有水漬,簡若林拿起來看得時候,上面有一點溼痕。桃花箋沾溼的部分,被蘊澤開來,透出一股清潤的桃紅。
再看上面的字,字字筆鋒婉轉。情思綿長,溫婉動人。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多麼溫暖人心的誓言,簡若林想象著遠古時候,執手相看的情侶,兩情相悅,白首相隨。再沒有什麼,比攜手同老這樣的諾言……更具誘惑力了。
簡若林索翻出了壓在櫃子裡的一疊桃花箋,一張張地翻開起來。
“相思相見知何曰?此時此夜難為情。”
“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曰不見兮,思之如狂。”
“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清狂。”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
櫃子內側,是那人送他的鮮紅髮帶和榴花流蘇腰佩,簡若林取出來呆看了半晌,終於輕嘆一口氣,眼裡的神色,似乎是認命,又似乎是打定主意後的堅定。
晚上,多日不曾再翻牆入室的人,繼昨夜的任妄為以後,又從院牆外,翻了進來。
一見到他,也不管他一副呆愣的模樣,徑直上前握住他的手在懷裡揉搓,責怨道:“說了多少次,現在還是春寒,晚上別一個人坐在院子裡,很容易著涼。”
簡若林幼年多病,身子骨並不好,因此身上常常是帶著一股冰冷寒意。天氣稍稍涼一些,身體就冷得像塊冰。以前,大哥會在冬天將他抱在懷裡一起相擁取暖,可是年紀漸長,簡若林也不再動輒大病小病,又有了自己獨立的小院以後,那樣與人同眠的溫暖,卻是再也不曾體會。到了如今,只有眼前這個疏狂男子不顧他意願“強行”靠近他,擁抱他的時候,才能感受到那種久違的溫暖。
就算覺得蕭景默神態輕浮舉止曖昧,卻也是,字字句句都是關愛迴護。
“你來幹什麼?”次次相同的開場白,只是今日的語氣不同,不是不悅地責問,而是輕聲軟語的詢問。
“昨天帶了你出去,害你被兄長數落,今天特地來給你賠罪的。”反正他總能找得到藉口,就算沒有藉口也不要緊,蕭大公子臉皮厚實得緊,嬉皮笑臉地:“諾,
這是‘酒齋’新出的桃花釀,味道清甜甘醇,很是難得。不是烈酒,就算多喝了些也不要緊。”
簡若林看他變戲法似的逃出一罈子酒,拉著他進屋,自己招呼自己地拿了兩個酒杯,就斟上了酒。透明泛紅的醇酒,色澤很是漂亮,光看一眼就食慾十足,裝在白瓷酒杯裡,澄澈透亮,很是誘人。
他平日裡極少沾酒,一沾就醉,不過蕭景默既然說是桃花釀成的甜酒,只喝一點,應該也是無妨。
蕭景默看他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小口,突然“呲”地一聲笑了出來。
簡若林瞪他:“你笑什麼?!”
蕭景默上下打量了他數番,噙著笑頻頻點頭:“今天若林容色煥發光彩照人,我看著很是喜歡,所以忍不住笑了。”而後在簡若林羞窘之時,輕浮謔笑:“我早說過,若林這樣打扮起來,一定美若天仙。”
簡若林上午翻看書櫃藏物的時候,鬼使神差地,將蕭景默送他的髮帶和腰佩戴上,還破例挑了衣色華貴明豔的袍子來搭配。沒有尋常規規矩矩一絲不苟將髮髻高高梳起,用玉冠固定的死板髮型,今夜的簡若林,只用紅色髮帶攏起上班邊頭髮紮緊,下面則披散著細碎柔滑的如瀑青絲,隨意披在肩上。
腰帶下墜著紅榴花形狀的細碎流蘇,裝飾過後的衣袍,越顯雍容華美。
比之簡若林之前的素雅清淡,更多一份罕見的瑰麗妖嬈。
簡若林,果然是個舉世無雙的美人。
蕭景默這樣想著,看見對面的簡若林,慌張羞惱地一杯酒下肚,對上他追逐的目光,就躲閃開去,逞強似的辯駁:“我只是覺得放著有些可惜罷了。”
屋子裡靜悄悄的,簡若林連著喝了幾杯,手撐在桌面上,額上兩縷頭髮垂下來,遮蓋了致如畫的眉眼。
蕭景默也默默給自己倒了幾杯,喝完以後,有一句沒一句地跟簡若林說這話。
那人安靜地坐在那,垂著頭沒有理他,好在他也習慣了那人的沈默和冷漠,並不介意,自顧自地說得歡暢。
不過很快,他就覺察到有一點不對。
蕭景默大膽伸手,撩開了對面那人的髮絲,仔細看著那張秀美的臉。
那人雙眼閉著,面上兩坨緋紅,從裡到外蒸出來,粉嫩的白裡透紅的顏色。唇瓣輕抿,呼吸勻暢,整張臉透露出來的,便是毫無戒備的純淨無辜。
蕭景默伸手推他,他也不動,再去拉他,他卻軟綿綿地倒進了他的懷裡,依依呀呀地說著胡話。倒也不算酒後忘形,只是輕輕地呢喃噥語。
不過是幾杯純度不高的桃花釀,居然就醉成了這幅模樣。
還好簡若林的酒品很好,既不哭也不鬧,只是安安靜靜臥著,時不時不滿地蹭著身子,發出一兩聲輕吟抱怨。蕭景默於是正大光明地將他抱在懷裡,想怎麼看怎麼看。心裡只覺得簡若林這幅樣子真是可愛得緊,暗暗後悔早知如此,應該一早就拿酒將他灌醉了才是。
伸手拍拍他的臉,蕭景默在他耳邊說道:“醒醒,才喝了幾杯就不行了。”
簡若林不甘騷擾地拍開他,臉窩進他口,找了個自認為舒適的位置蹭了蹭,就準備好好地睡上一覺。
蕭景默無奈地去倒了杯涼茶,掰開簡若林的嘴灌了進去。
閉著眼的人被嗆咳了幾聲,茫然無措地睜開眼,總算恢復了幾分神智。
蕭景默抱著他說:“別這麼睡過去,明兒起來該頭疼的。”似乎是很無奈,抱怨道:“酒量這麼差,還是甜酒呢……一會我讓小四兒給你煮點醒酒湯來。”
這人總是這樣,看似風流無情,恣意疏狂,可是總在不經意間,用溫柔為武器──軟刀子戳起人來,更加是防不勝防。
簡若林又閉上眼,耳邊的聲音嘈嘈切切,錯雜不斷。
一會兒聽見嬋娟語氣恣狂:“我任又怎麼樣,我想和他在一起,堂堂正正的在一起。”
一會兒聽見紅袖坊鴇母的譏笑:“風月場上,逢場作戲,哪來的什麼真心實意。”
接著又是嬋娟的質問,孤注一擲一般地慘絕:“人生在世,不賭這一把,不跨出這一步,又怎麼知道最後結果如何?”
然後是大哥憂思重重的諄諄叮囑:“他身份不明,又流連花街柳巷,大哥不想你跟這樣的人打交道。”
最後,卻全部只剩下了那人的聲音,戲謔中帶著無比的認真和炙熱:“我喜歡你。”
再睜開眼,說那話的人,一張邪魅英俊的笑臉,近在咫尺。
坊間以風流聞名的風流客,濫情薄情臭名昭著的浪蕩貴公子,人盡皆知。
簡若林的眼底顯出脆弱和掙扎,恍恍惚惚地喚他的名字,心底百轉千回,最後出口的話卻帶著點悽惶無措的味道:“蕭景默……你的真心,我究竟能信幾分?”
蕭景默沒來得及回答,就被簡若林主動送上的雙唇封住了唇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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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激動,最後的這句臺詞啊,我前面寫了那麼多,就是為了寫這句詞兒(……)。
自己檢查過前面,有些部分有點雜亂,有些句子則有些不通順,暫且看著,回改~~
注:情詩依舊來自百度大叔,話說度受真是好用呀~\(≥▽≤)/~
桃妁-第九章
蕭景默先是一愣,但很快便掌握了主動權,狠狠地吻了回去。
他本來就不是什麼坐懷不亂的君子,初見之時因為誤打誤撞下的幾下淺嘗輒止,後來總叫他懷念無比。這些天和簡若林在一起,能看不能吃,卻是日日念著那銷魂蝕骨的滋味。此刻簡若林自個送上門來,縱然是醉酒之下的糊塗,他也管不了這許多了。
被他困在懷裡的人一臉的脆弱和迷茫,沒有平日裡那股子淡漠疏離,一絲荏弱眼神從那雙睜大的雪亮明眸中一閃而過,略有些恍惚,不甚清醒的模樣。
興許是得償所願,蕭景默的動作有些暴和急促,慢慢地,原本輕柔的舔舐就變成了更具征服和掠奪意味的啃咬。
簡若林痛呼了一聲,薄醉之下,嗓音變得清柔甜膩,聽起來倒像是細細的呻吟。
蕭景默鬆開他被吮咬得紅腫的唇,著他的臉說:“若林,我想要你。”沾染了濃烈情慾味道的喑啞聲色,依舊溫柔無邊情意無限。
簡若林醉得有些糊塗了,但是睜開的一雙大眼裡,卻分明還有幾分清明,就那樣稍稍眯著,一眨不眨地盯著蕭景默看。閃著狡黠的光,同時帶著誘惑氣息,蕭景默從來沒有看見簡若林露出過這樣的眼神,赤裸裸的勾引挑釁,好像就在說:“那你便來要吧。”
“既然如此,我便當你允了。”蕭景默眼瞳一緊,順勢就將人壓倒在了軟榻上:“是你要來招惹我,可不要後悔。”
“嗯……”簡若林的手抵在他的膛上,似要推拒,但又軟綿綿的沒用上半分力氣。酒氣湧上來,簡若林半醉半醒,卻能清晰地感覺到男人啃咬他脖頸和口的動作。
彷彿被人悉心雕琢過的致五官,秀挺的鼻尖,線條流暢的下頷,一直延伸到高高仰起的脖頸下,纖細勻稱的鎖骨從敞
開的外衫裡露出來,瑩白如玉的肌膚蒸騰著一股誘人的淡粉色。靜夜裡的燈火閃動,映出軟榻上絕色佳人無與倫比的美好動人。
蕭景默的手滑到前,就著兩片交疊著的衣襟的縫隙,向兩邊錯開,衣衫便順著白皙滑膩的肩膀滑下來,露出簡若林瑩白膛上綻放的兩朵瑟瑟小花。
不知道是不是冷,簡若林略微有些抗拒,伸了手就想攏緊被鬆開的上衣。
可是蕭景默霸道地捉了他的雙手,壓在兩邊,不容他掙扎拒絕。細長的桃花眼眯成一條細縫,閃著些不懷好意,低下頭,便含住了左邊紅色的小巧突起。
簡若林渾身戰慄,急促地低吟喘息,身軀扭動,彷彿要避開前作惡的舌尖。
在情事思欲上,簡若林乾淨無暇得就似一張白紙,哪裡能像蕭景默那樣,幾乎是在歡場上打滾混大的男人,隨便幾下撩撥,簡若林便被他逼得驚惶無措。
空氣裡流動著淡淡的桃花香氣,縈繞不去。面容嬌好的男人,衣衫半褪,媚眼如絲,情動之際,全身泛起好看的紅潮,既香豔,又撩人。
色授魂與,顛倒容華,這漫漫長夜寂靜春色,方才拉開序幕。
羅帶輕解,雲裳暗分,軟榻邊地帷幕不知何時被放下,朦朧映著榻上抵死糾纏的兩人。
蕭景默的手在簡若林腰側徘徊,拉開他的兩條腿,躋身到他腿間,以強硬的姿態將那人禁錮在身下,輾轉愛撫。
簡若林在他面前一貫露著疏遠不悅的臉,此刻也被濃濃的情慾覆蓋,眉目豔麗如妖。
隱隱地,看見蕭景默的動作,俯在他耳邊略帶色情地低語:“早就想知道,若林裡邊……會是什麼滋味。”情慾下的清俊男子,似乎眼含薄怒地瞪了他一眼,卻聽他囂張大笑,嘴裡的話直教人尷尬,“我這便來了。”
簡若林眼睛的光澤閃爍不定──做到了這個份上,若是此刻推拒了,不免矯情。
想了想,繃緊的身子慢慢放軟,卻終究被蕭景默炙熱的眼光盯得發窘,便伸手推了推跨坐在身上的男人,低啞地說了句:“把燈滅了……”
蕭景默也不知道隨手抓了什麼東西,看也不看就朝身旁丟去,正好砸滅了昏黃燭火。
“若林還真是害羞啊。”低低調笑,語帶邪魅。
簡若林弱弱地反駁一聲:“沒……”下一個“有”字卻來不及出口,便轉化成了尖細的痛呼,隨後便是“嗯嗯啊啊”的輕細呻吟。
昏暗中,只看得見零落遍地的衣衫,和起伏晃動的人影。
最終攀上極致巔峰的剎那,蕭景默緊緊抱著懷中佳人,呢喃許諾:“若林,我喜歡你。”
“嗯。”簡若林迷迷糊糊,全身上下被榨乾得不剩半絲力氣,兩條腿掛在榻邊無助地打著顫。只敷衍地輕輕哼了一聲,就閉著眼沈沈地睡了過去。
第二天天剛亮,簡若林就醒了。
前天夜裡折騰了大半夜,現在稍微動一下全身骨頭都痠痛得厲害,尤其是腰腹處,不適感猶為強烈。那柔韌的腰肢,昨夜忘情之時被用力折起,扭曲成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所以現在簡若林撐著手臂從床上坐起來的時候,覺得腰部就像斷了一樣,又酸又痛。
昨夜蕭景默做得其實相當節制,硬是忍著,用極為緩慢的頻率配合簡若林的初次承歡,極盡溫柔。即便到最後,也僅做了一次就鳴金收兵,實在體貼之極。
可是再怎麼小心,簡若林畢竟還是初次,加之男子後庭承歡,本就不合倫常,受傷紅腫再所難免。
咬了咬牙,簡若林方才慢慢感覺出私密處的脹痛,宿醉後的頭疼欲裂,昨夜借酒而為的任狂歡,一幕幕清晰回放,卻更像是夢境一場。
突然門被推開,蕭景默端著碗不知是什麼的東西走進來,看到簡若林起來了,幾步趕到床邊:“怎麼不多睡一會,現在時辰還早呢。”
他一靠近,簡若林就不免想到昨夜肌膚相貼時的肢體纏綿,臉色泛紅。而後又想到什麼似的,抬起頭來:“你怎麼還在這?”出口時聲音略帶兩分沙啞,倒是簡若林自己意想不到的,因而說了句話以後,又窘迫地閉了嘴。
蕭景默只是笑:“別擔心,你大哥昨夜歇在留芳閣沒有回來,小四兒那邊我也交待了,不會過來這邊打擾。”說罷露出那種慣有的輕浮謔笑,語氣裡又帶上了幾絲曖昧,“你是第一次,我總怕昨夜不小心傷了你,不留下來守著,怎麼能放心?”
簡若林聽他說得直白露骨,臉上“刷”地就紅了一片,惱道:“盡胡說八道!”
蕭景默直笑得囂張:“好了,先把這解酒湯喝了,也不知道你這算什麼酒量,才喝了那麼一點就醉得如此厲害。我想著你今早起來還是該頭疼的,就起來幫你煮了碗,正好你也起了,就趁熱喝了吧。”
雖然被笑話了兩句,可是簡若林看著那碗盛在青瓷小碗裡的棕褐色湯汁,心頭還是湧起了一股暖意。如此的溫柔體貼細緻入微,這樣的男人,叫人怎麼能不沈溺。
簡若林畢竟也是凡人,抵擋不住溫情脈脈的誘惑。
蕭景默就坐在床邊,看著簡若林捧著藥碗一小口一小口優雅地抿著,白種透粉的雙唇反覆翕合。唇上沾了透明水亮的湯汁,映得兩瓣薄唇瑩瑩動人。
其實按他的脾,更喜歡換一種更有情調的喂湯方式,比如他那湯勺,一邊吹涼一邊遞到他嘴邊;比如一起喝湯,含著湯汁吮住那片紅唇,再用舌尖捲起,推到他口中。如此這般,才是風流俊俏的蕭景默公子該做的事。
可是現在,他卻只是用眼看著,便覺得這幅畫面美好得足以心滿意足了。
簡若林一向怕燙,喝湯飲粥也總喜歡放涼了才入口,而這碗解酒湯才剛起鍋,熱騰騰的似乎還滾沸著,他喝得極慢,足足用了半刻多鍾的時間才見底。
喝下去以後,不僅人神了一點,連胃裡也暖洋洋的,舒服多了。
一抬頭,卻看見蕭景默正盯著自己,看得出神,臉上不由又是一熱。
“你……”簡若林尷尬地開口,卻也不知道後面該說些什麼。
蕭景默依舊痴痴地看著他,片刻後才說:“昨夜你喝醉了,我本不應該趁人之危,可是一見你那副模樣,我又忍不住……”一提起昨夜,臥在榻上的人呼吸明顯就亂了,慌張地避開了他的眼,倒是他,目光堅定凌厲得有些咄咄逼人:“可是再來多少次,我也不後悔要了你。”
簡若林驀地抬頭,正撞上那雙火熱真誠的眼,一瞬間有些愣忡。
眼睛眨了眨,兩手抓緊了被褥:“這本來就不怪你。”下定決心似的,看著他:“若林此前從不知這世間情愛為何物,唯知道順應本心而已。景默,一個人太過孤獨,我想有個人,陪我一起往下走。”
這一聲“景默”,他不知道期待了多久,頓時心花怒放,上前擁住纖瘦人兒,狠狠吻了下去:“若林別怕,有我和你一起。”這樣的情話說得多了,可是蕭景默卻覺得這一次說得前所未有的順溜和欣喜。
簡若林放任自己靠在他懷裡,閉了眼享受那片刻溫存暖意。
“若林自己平時也用薰香嗎?
”蕭景默的手探到水下,簡若林的腿間,輕輕地揉弄清洗。從後面抱著情人的姿勢,讓兩個大男人同時坐進浴桶裡,也不顯得擁擠。
懷裡的人因為他的動作一僵,急急地捉住作惡的手,卻沒留意到蕭景默問的話。
“我自己來。”掙動了一下,勉強跟後面抱著他的男人保持了些微距離。
蕭景默很是遺憾地嘆了口氣,空下來的一隻手卻抓住了簡若林頰邊的一縷碎髮,繞在指尖把玩起來。正在沐浴清洗,可是簡若林身上那股若有若無的桃花清香,卻一直縈繞在鼻端糾纏不去。蕭景默忍不住又問了一遍:“這是什麼香,真是好味道。”想了想,留芳閣叫得出名堂的薰香脂粉他大都見識過,卻聞不出這是什麼香料,清新怡神得很,叫他禁不住想靠簡若林更近一些,好細細嗅那嫋娜香味。
簡若林趴在桶邊,眼神閃爍了一下,還是坦白道:“不是薰香,這個是生來就有的。”
蕭景默聞得正起勁,一愣,然後大喜:“體香?!”之前和簡若林相處,由於他調香師的身份,就算聞到他體帶清香,也只以為是常年與乾花香料為伍所致,倒不曾想過這人是天賦異稟,生帶異香,光聽著就神奇無比。蕭景默驚訝之餘,卻是慶幸自己真是得了一個舉世無雙的寶貝。
簡若林出生那年,傳言一夜桃花盛放,原本不該是桃花盛開的季節,那時卻長得無端旺盛瑰麗。他一出生,身上就帶有異香,世人多好八卦,驚奇也有,訝異也有,說法不一。可是簡若林畢竟是男子,身帶異香這樣的奇事,發生在他身上卻算不得好事。這麼些年來,借著留芳閣制香研粉的名頭,多多少少也有掩飾此事的意思。
“這味道好聞的很,若是製成了香片,定稀罕的很。”從浴桶裡出來的時候,蕭景默隨意開口說了句。
簡若林急於拿衣服裹住裸露的身體,聽了以後,也只是淡淡“嗯”了一聲。
蕭景默牽了他的手,十指相扣:“若林,明兒一起去遊湖吧。‘湖心小築’的桃花蒸,滋味鮮美肥嫩,又不膩味,很是可口。”
簡若林便點點頭答應了。
這一夜之後,簡若林偶爾有出神發愣的時候,小四兒叫他,總要叫四五聲才應,丟了魂一樣──他其實有些懵懵然,做夢一般地。他本沒有想到,會和蕭景默發展到這一步。靜下來細細沈思的時候,竟也想不出來那人好在哪裡,有哪點值得自己傾心注目。
要說相交時的驚心動魄轟轟烈烈,似乎也沒有;但要說兩人君子之交淡如水,似乎也不全是。想得越多,卻是越發理不出頭緒來。
蕭景默還時常會邀自己,被簡若析撞見了,也不避諱。
“若林,‘慶喜班’新來了一個花旦,唱唸做打樣樣細,今日唱的是,不如一道去聽聽。”
“若林,西郊有一大片草坪,綠油油地看不到盡出,正巧今兒天氣大好,我們騎馬去溜一圈如何?”
“若林,聞鈴閣的甄婉那手古琴彈得真妙,不過還是及不上你彈得好。”
“若林,‘望江樓’的茶水真差勁,下回還是我泡給你喝吧。”
……
蕭景默和簡若林,倒像是熱戀中的小情人一般膩在一起。
登山看日出,出海聞濤聲,去茶樓裡坐著聽書,到戲院裡看戲……哪裡新出了招牌菜,哪裡發生了某件新鮮事,蕭景默一定第一個帶了簡若林去。
如此這般,花招層出不窮,折騰了月餘,卻依舊意興不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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額,我決定寫一次意識流的床戲,於是就這麼誕生了本章關鍵時刻轉鏡頭的囧囧情節。之前也糾結良久,不過寫到這兒,終於決定將定位為完全清水文(於是吻啊啊什麼的忽略不算= =),所以床戲啥的,果斷馬賽克之。。。
桃妁-第十章
蕭景默任胡為不知收斂,只顧拉著簡若林四處遊玩,言行之間雖不算出格,但也常有些引人遐思的曖昧舉動。
於是漸漸地便有傳言,說留芳閣的二少主,和一個男人勾勾搭搭曖昧不清。
積毀銷骨,即便僅是捕風捉影,被人們茶餘飯後作為談資一再傳揚,形成的流言也越發地不堪入耳。
這日蕭景默送簡若林回來,走到巷子拐角處便停了下來。
蕭景默拉了拉他的衣領袖口,又伸手將他散下的幾縷碎髮攏到腦後,柔柔說道:“今兒風大,都被吹得亂了。對了,吹了一日大風,萬一受了涼可就糟糕了,回去喝點薑茶防著,小心總是無大過。”
簡若林點點頭,臉上也不知道是羞的,還是被風吹的,紅紅的一小片。
蕭景默摟住他,低頭似乎戀戀不捨地吻了他:“回去的時候小心點,過兩天我再來。”
簡若林還是點點頭,包裹著自己的溫暖氣息從空氣裡抽離,他看著蕭景默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一直到再也看不見那人的背影,才垂了眼,轉身往簡府走。
剛走過小巷的拐角處,便迎面撞上了一人,長身玉立,素面含威,顯然是早就站在這的。
簡若林愣愣地,叫了一聲:“大哥?”心底惴惴,不知道方才他和蕭景默的模樣,叫大哥看了聽了幾分去。
但是簡若析面上淡淡,也未見不悅或者是惱怒,只對他說:“回去吧。”
簡若林只有不安地跟著。眼看兄長,似乎比月前消瘦了幾分,再想到剛剛在月色下匆匆一瞥,兄長臉上豈不正是掛著倦容,臉色也泛著別樣的蒼白。
這個月來,簡若析待在留芳閣的時間比待在家裡的時間長得多,有時候甚至幾天幾夜不回來也是有的。簡若林只隱隱聽說似乎是留芳閣的生意出了點事,兄長忙的焦頭爛額,為了能有更多的時間,便歇在閣裡。簡若林再問得時候,老管家也只說是生意上的小問題,大少爺自能處理好。他自信大哥的能力強幹,所以也不是非常擔心。
可是,多日不曾見到大哥,今日見到他,形容憔悴,聯想到自己只知和蕭景默“廝混”的荒唐,不免有些負罪感。
“大哥,聽說留芳閣出了點事,不知現在如何了?”
“不礙的,只是小事。”簡若析回頭看了他一眼:“大哥還能應付。”
簡若林被他看得一陣心慌。
晚上回小院之前,簡若析又看著他,意味深長:“若林,你已經不是孩子了,許多事也有了自己的看法和主見。只是,大哥在商場上待了這麼些年,這點看人的眼光還是有的。莫怪大哥沒有提醒你,蕭景默那人是有幾分能耐,可是瞧那子,便是天涼薄之人。你自己選擇的路,大哥無權干涉,只是大哥不願意見到你受委屈。”
末了丟下一句:“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便負手離開。
簡若林琢磨著大哥的一番話,那言辭間,分明是覺察了什麼看出了什麼,腳下發軟,心裡一陣陣發虛,站不住地癱坐在椅子上。思來想去,卻都是“天涼薄”、“你自己想想”這些話,腦子裡亂七八糟地東西交雜在一起,攪成了一團亂麻。
當是一夜輾轉難眠。
銅雀樓在蘇州城的北面,是城
裡資歷最老的歡場之一。
紅袖坊裡原本有嬋娟坐鎮,紅極一時,可是到底薑還是老的辣,銅雀樓的底子擺在那裡呢,就是瘦死的駱駝,總也比馬大。
白琦姍姍來遲,一進門,就看見洛展鋒摟著個纖細少年,手進男孩膛裡,弄得正歡。嬌小漂亮的少年軟軟地靠在他懷裡,面色酡紅,酥軟得就像一灘水似的。
見到他來,以洛展鋒為首,相繼起鬨似的叫道:“來得這般晚,該罰三杯!”
白琦笑著應下,倒了三杯酒一飲而盡,才算是平息了眾人的喧鬧鬨笑,轉頭再看蕭景默:“許久不見我們的蕭大公子了,今日怎麼卻有空,不去陪你那小情兒嗎?”
洛展鋒對蕭景默和簡若林的事也有耳聞,口道:“這個月往簡家跑得勤快,從前倒也沒見景默對誰這麼上心過。”
“這麼說來,景默和那簡家公子,倒也處了兩個來月了,竟然還沒膩味麼?”白琦再開口的時候,調侃意味更濃,伸手一拍腦袋,故作深沈:“這回莫不是來真的了?”
蕭景默似乎並不以為意,淡然飲酒:“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
白琦倒未想到蕭景默有此一問,愣了一下,旋即笑道:“若是真的,景默就該收心了,銅雀樓這樣的地方,最好就不要再來,免得徒惹佳人傷心;若是假的嘛……”頓了頓,卻是正色道,“你這樣不長的人,玩了這兩個月了,也差不多該放手了。見好就收,以前我就說過,簡家公子,畢竟與小倌孌寵之流不同,別玩過火了,到時候你後悔都來不及。”
蕭景默愣住了,端著酒杯呆了好一會,才突然“呵呵”笑著:“當初不過一時興起,那般模樣的俊秀人兒,看著就叫人心癢。我蕭景默是什麼人你還不清楚,簡若林再好,也還沒有那個本事叫我為他捨棄了這世間大好佳人。”說罷一把拉過旁邊侍酒的少年,擁進懷裡,幾番輕薄捏弄。
白琦看了看他,也不再多話,同樣抱了一個美人入懷,愉快地逗弄起來。
頓時便是滿室春光旖旎,浮動盪漾。
“蕭公子都好些天沒來了。”小四兒一邊研磨,一邊小聲嘀咕。
簡若林正在臨帖,一副的行書臨到了一半,手腕不自覺地一顫,一大點墨汁便印上了素白宣紙,這幅寫了半天的字,也算是宣告徹底毀了。
心頭一顫,有什麼東西爬進心底惡劣作祟一般地,咬齧地隱隱心煩。
被小四兒這麼一提醒,便想起了那個叫蕭景默的人。
初見的時候,那個人摟著他動手動腳,嘴裡動作裡沒一點乾淨,急色荒唐得十成十就是一個浪蕩公子。後來再見他,那人身子骨裡藏著含著的那股驕奢逸和蠻橫無忌,即便被他從容不迫的談吐和舉止言行間的華貴遮掩了不少,可畢竟是刻入骨髓的東西,就像他大哥說的那樣,一看就是“浪蕩輕浮,寡情薄倖”。
這樣的人,別說是做朋友,就是見一眼,也叫他心生排斥厭惡。
簡若林原先想著,再不要和這樣的人有什麼聯絡,他儘管痴纏,自己不理會也就是了。可是再到後來,那人日日從牆頭翻進來,跟小四兒搶著活幹,端茶遞水,擦汗打下手,他若是不滿地望著他,他便笑嘻嘻地來一句:“怎麼,茶太涼還是墨太濃?”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簡若林在他這幅攻勢之下,連趕人的話都說不出口。
有時候也會跟那人下下棋玩玩箏,也有很多次,看起來惡劣無用的男人,會親手為他泡茶。不得不承認,蕭景默真是泡了一手好茶,他認真煮茶的樣子,半點沒有平日裡的輕浮疏狂。然後他把泡好的茶端給他的時候,會一臉討好地看著他,說:“嚐嚐味道怎麼樣。”
若是情人,蕭景默確實是這世上最體貼最溫柔的情人。
端給簡若林的茶水,永遠只有七分燙,溫度適宜,剛剛好入口;天氣微冷,便提醒著該加一件衣服,或者乾脆過來,不管簡若林的抗議,將他的雙手放進懷裡暖著;時不時愛開一些無傷大雅的玩笑,拿簡若林來打趣,佔一佔口頭便宜過癮,可一旦簡若林真的惱了,又開始嬉皮笑臉引開話題,讓人想追究都覺得似乎理虧。
到了最後,不知不覺,簡若林便陷進去了,陷得莫名其妙。
要是有人問他,你喜歡蕭景默嗎?你為什麼喜歡他?只怕簡若林也答不上來──可是做過了那樣的事,說了那樣的話,如果不是兩心相許兩廂情願,又會是什麼。
遠處一陣喧囂,敲鑼打鼓,聲震如雷,簡家小院在巷子深處,也聽得分明。
小四兒出去倒了杯茶,不一會兒就從院子外面急匆匆地跑進來:“公子,傅家少爺娶親了。”
簡若林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哪個傅少爺?”
“還能有誰,城北流韻棧傅家的少主子,叫做傅少卿的。”
簡若林覺得傅少卿這個名字有些耳熟,想了很久才想起來,前些日子紅袖坊自毀手腕的那個決烈女子,孑然一身將自己贖出歡場,似乎便是為了這麼一位傅公子,於是脫口便問:“新娘子是誰?”
“不清楚……只聽說是朗員外家的千金,是個美人兒。”
簡若林心頭一動,擱下筆:“小四兒,給我備馬車。”
“嗯?公子這是要去哪?”
推開老舊的木門,“吱呀──”刺耳地一聲響。
房間裡晦暗一片,形容憔悴的女子坐在簡陋的床炕上,縮在角落裡。頭上梳了個簡單的髮髻,只是此刻已經鬆開了,鬆垮垮地掛在頭上。頭髮間一朵素白的小花簪在那裡,成了屋子裡唯一能被看清的顏色。
原本明豔照人的美人,此刻卻一身村婦的打扮,住在這破舊的小屋裡,形容枯槁。
“他待我那樣好……”嬋娟的一雙眼空洞地直視前方,沒了往日不顧一切的神采:“即便我離開了紅袖坊,不再有往日的風光,他也小心地把我捧在手心裡寵著疼著。罵我傻……不該作踐自己。”翻出白皙的右手,上面一整片的灼痕,猙獰可怕。
“他說喜歡我,要娶我為妻,還說無論如何也不會委屈了我。他那麼老實的一個人,說什麼話都絕對不是哄著人玩的。我穿不起綾羅衣裙,買不起脂粉梳妝打扮,甚至以後也不能再彈琴給他聽,可是就是這樣,他也不嫌棄。”
“他就是這樣的人,所以我才不管不顧,怎麼都要離開紅袖坊,清清白白地跟著他。”
“我想跟他在一起啊……可是為什麼就不行呢?出身低賤又怎麼樣,那不是我能決定的,也不是我願意的。我好想……以後給他生個孩子,一家三口,高高興興,沒有名分也不要緊。那天他來,卻告訴我他要娶親了。”
“和我在一起不過是逢場作戲,是我自己太當真了……他的家庭他的親族,容不下一個出身青樓的歌妓……我任地為自己贖身鬧得滿城風雨,可想過他會因此受人話柄議論紛紛……哈哈……如果是這樣,那些甜蜜溫存,那些義無反顧,都算什麼?!”
說到這裡,空洞地眼神裡一抹淒厲狠烈的絕望橫掃過來,盯著簡若林:“你說這都算什麼?!”
簡若林被她的悲傷和絕望深深籠罩
,透不過氣來:“嬋娟姑娘……”
“簡公子,我好恨,為什麼連他,也只是薄倖兒郎?!”嬋娟聲淚俱下,音色嘶啞:“若能全了這段情便也罷了,可這世間,又哪裡有真情可殉?”突然一翻手腕,也不知道她左手什麼時候藏了一隻釵子,對準心口,就狠狠刺了下去。
“啊!”小四兒驚叫一聲,隨即便被嬋娟口湧出的大量鮮血駭白了臉。
簡若林沖上去,卻來不及奪下她手裡的釵子,只能盡力捂住她前的傷口:“你、你怎麼能這麼傻?!”回身對嚇呆了的小四兒喝道:“還不去請大夫!”已是目眥盡裂。
小四兒慌慌張張地往外跑,嬋娟軟倒在榻上,看著簡若林,素淨如蓮的面容上露出駭人的蒼白。
“簡公子……你是好人。”有鮮血從她嘴角湧出來,越發顯得淒厲,她的聲音斷斷續續:“他走了,我也堅持不下去了……倒不如……不如歸去。”那一釵,要命地狠狠扎進心口,實在太過狠絕,嬋娟她……竟是真的連轉圜的餘地都未留。
簡若林握著她的手,卻只是徒勞無措。
“我這一生……只想遇到個能好好、待我的人……可惜……”聲音減弱,慢慢閉上了眼,清冷的淚珠從眼角滾落。白玉似地手一鬆,軟軟地搭在身側。
曾經豔冠蘇州城的女子,紅袖坊以琴技聞名的花魁,這樣痴傻地付上了所有。
簡若林臉色蒼白,心底那股的絕望哀傷止不住地翻滾瀰漫。
桃妁-第十一章
嬋娟最終還是被救回來了。
那一釵扎得雖狠,可是畢竟一介女子力量有限,加上人受到外力重創後總避免不了下意識地抖動躲避,那釵子,便不偏不倚地剛剛好從心脈處擦過。
只稍用力時腕力再穩一分,釵入心脈,便是另一種回天乏術的結局。
──這樣活了下來,對於萬念俱灰的嬋娟來說,究竟是幸運,抑或是不幸?
將傷重的嬋娟託付給萬花園的管事,一路上簡若林的腦海裡都是那張慘白絕望的素麗面容。身上的傷口在細心調養下漸漸好起來,但是心底那道傷口,卻要用多少的時間,才能讓它淡化去一點?
看到她那副樣子,簡若林就無端覺得難受,當時也沒多想,就是蹲到她床邊低聲述說:“嬋娟已經死了,過去的便讓它過去吧。現在,便用新的生命……好好地活下去吧。”
驕傲如嬋娟,用一釵子結束自己的生命,已經是她所能想到的最能成全自己尊嚴和真情的方法。可是連死亡都被剝奪,這才是真正的萬念俱灰。即便後來醒過來,也只是微微睜開眼,目光飄忽眼神遊離,像一副被掏空了魂魄的空殼子。一直到聽了簡若林的話,她的眼睫才輕輕動了動,兩行清淚滾滾而下。
往事種種,譬如昨日。執念越深,受的傷也越重。
簡若林親自拿毛巾替她溫柔拭淚:“留芳閣的百花園裡還缺一個造花的香主,你若是肯,便留下來幫我吧。”窗臺邊上掛著一株蘭花,墨綠色的細長葉子下垂,在風中搖搖偏飛:“以後得了空,多照看照看這盆花兒,這品種稀罕,子也刁鑽,不好養呢。”
也不知道嬋娟有沒有聽進去,不過幾天後再來的時候,嬋娟面色泛白地坐在桌子前面,拿了剪子正修剪著盆中的雜草旁枝。雖然看起來依舊憔悴孱弱,但是眼裡已經有了兩分生氣──人一旦有了可以寄託的事物,有了值得忙碌的目的,便不再輕易被悲傷絕望所俘獲。
留芳閣制香,所需的鮮花也很多,最開始的時候,是跟當地的花農定期訂購,後來留芳閣的規模漸漸擴大,便特意建了一座“百花園”,種植各類珍稀香花。
嬋娟傷愈之後,便改名為月娘,待在百花園裡侍養花草,自此足不出戶,只與香草鮮花為伴。
簡若林一開始還是放心不下,隔三差五就會來百花園看她。次數一頻繁,百花園裡的花奴、下人等等,見著了兩人相處甚歡,便隱隱地傳出了些旖旎流言。
有一回簡若林再來的時候,月娘便鄭重地看著她,神情冷淡:“已是死過一次的人,月娘也看透了許多東西,輕生這般痴傻念頭,日後是不會再有了。月娘在此,謝過簡公子再生之恩,也請公子,不必再為月娘費心。”
簡若林心中明瞭,便點了點頭,隨後來百花園的次數,也就逐漸減少了。
某次在回程的路上,恰好遇到了呼朋引伴的蕭景默一行。
那會兒,蕭景默已經累計連續“消失”了半個多月,乍一見面,雙方都是一愣。
簡若林是習慣的素裝打扮,清麗淡雅,衣袂帶風;蕭景默則是被一群華貴公子推搡著,說說笑笑,活脫脫就是一個浪蕩輕浮的紈褲子弟。
蕭景默手裡拿一把白玉烏絲摺扇,裝模作樣地在手心裡敲了兩下,然後二話不說,撇下他那一堆狐朋狗友,上前拉起簡若林的手就走。
簡若林為了嬋娟的事,這些日子也沒少心,那樣慘烈的經歷,看到了,便再也揮之不去。要說身心俱疲,簡若林或多或少也真是有點。所以蕭景默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拉他走的時候,他沒甩脫也沒說話,就那樣乖乖地被他拖著走。
到了無人的偏僻深巷裡,蕭景默便將人推壓在了牆上,右手扣住他的後腦,狠狠地吻了下去。頗帶一些暴味道的啃噬,手從衣裳的縫隙裡進去,在滑膩一片的膛上急促地索,用力地揉捏。
一吻方畢,分開的唇齒間一縷銀絲,連線著兩人的嘴角,別有一番靡氣息。
蕭景默的手極其霸道地圈住他的腰肢,帶進懷裡,故意湊到他頸窩裡,咬了一下他敏感地耳垂:“若林可想我了?”溫熱溼氣噴在頸間,又酥又麻。
簡若林被他揉弄撩撥得有些失神,目光黯淡,落在蕭景默身上,便如星辰一般忽明忽暗,華光流轉,美目盼兮。
“想。”豪不矜持地便低聲說出了真心話。
這個答案卻叫蕭景默覺得有些意外,微微錯愕,但很快便莞爾,抱著他欣喜如狂:“呵呵,我也想你了呢。想死我了。”一低頭,又在那水潤紅唇上吮了兩回。
換了往日,簡若林定沒有這般乖巧,多少也要推拒幾下,秀氣的臉蛋紅紅的,害羞得表情隱在明眸雪膚下,格外動人。但是今天,羞澀地小情人卻只是閉了眼,渾身放鬆地靠在他懷裡,安靜溫順得像一隻聽話的小動物。
蕭景默撫著他的頭髮,手指順著髮絲往下滑動,到了尾端,便捻起一縷繞在指尖把玩。
簡若林閉著眼靠在他肩頭,又溫暖又舒適,一時間便不想再離開。
貪戀觸手可及的溫暖,可是又害怕這樣的溫暖來得容易去得也快,因此陷在自我的矛盾糾結中,不得解脫。
可是現在覺得有些累了,或許是因為蕭景默半個多月的“銷聲匿跡”,讓他漸漸開始明白自己亦是執念深種,再也放不開手;也或許是嬋娟的不幸,叫他看清了世情冷暖,如若連這到手的幸福都惶惶惑惑不好好珍惜享受,等失去了錯過了再來惋惜,豈不作繭自縛。忽然間就想通了許多,也不能說是忽然間吧,而是一日日地累積,一天天地琢磨,最
後得出了結論,想那麼多幹什麼呢?結局如何,誰也無法預料,可是既然已經走出了第一步,現在畏畏縮縮左右躊躇,何其矯情?
看著他的時候心中會莫名地悸動,貪戀他的溫柔脈脈,想和他一起走下去……這樣,不就足夠了嗎?
“有心事?”蕭景默抱他上了屋頂,涼風颯颯,鼓動著衣袍撕扯著發線。
簡若林窩在他懷裡,一副賴著就不願意走了的架勢,蕭景默倒還頗為受用。只是今天這人,也著實太過安靜乖巧了一些,這樣的溫順沈默,和他平日裡那股恬靜又不盡相同,但具體哪裡不一樣,卻說不上來。
好一會兒,才看到簡若林搖了搖頭:“沒什麼,只是有些倦了。”
低垂下去的頭,散落的髮絲,遮住了那張臉,蕭景默伸手扶起他,手指勾起他的下巴,擋在前面的碎髮自然就順勢向兩邊滑落,露出那張乾淨漂亮的素顏,“呲”地一聲輕笑:“可是怪我這些天沒有來看你?”說完笑得更歡了,聯想到什麼一樣,樂不可支。
簡若林微一掙扎:“沒有……”換了個姿勢躺下來,腦袋枕著蕭景默的腿。
或許是真的倦了,簡若林沒趴一會,就淺淺地睡了過去。蕭景默也真就老老實實地坐在那兒當人墊子,中間除了輕手輕腳地除了外套蓋到簡若林身上以外,別的大型動作愣是一個都沒有。幾乎算是一動不動地一直維持著原來的姿勢,生怕打擾了熟睡中的情人。
他們眼前,一輪圓盤似的紅日,垂掛在天際,紅色的霞光染紅了大地、浸潤了萬物。
簡若林整個人也被照的紅彤彤的,烏黑如墨的頭髮閃閃發光,細滑如絲綢一般的質地,垂下來鋪蓋在頸後和前。
視線再落到他的臉上,細長羽睫輕顫,單薄紅唇微抿,柳葉黛眉稍蹙,怎麼看怎麼致。他睡著的姿勢,微微蜷縮著,平坦的小腹,園翹的臀部,窄小的腰肢……盡被勾勒無疑。
那閤眼沈睡的樣子既無辜又純良,越發襯得他面如冠玉,美不勝收。
蕭景默便這樣盯著他看,一直到日頭西落,月上柳梢,那合上的雙眼才顫動著睜開一條細縫。好夢初醒的簡若林,好像有些分不清身在何方,一臉迷惘困頓地靜靜仰躺著看著他。眼光轉移到身上蓋著的外衣上,才醒悟般地起身,那件外衣隨著他的動作滑落到腳邊:“我睡了很久嗎?”
蕭景默四肢都僵了,可就是莫名地高興:“也沒一會兒,就半個多時辰。”勉強活動著僵硬的四肢,見簡若林坐在那邊愣愣地看著他,臉上還帶著初醒的迷糊,不由覺得好笑,壞壞地加上了一句:“再多睡一會,我這手腳可不就該廢了。”
“你……”既愧疚又羞惱,簡若林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正是花開時節,蘇州城裡盛長桃花,風一吹,不知從哪就飄來了稀稀落落的花瓣,有零星幾點落在簡若林發邊,襯著如玉肌膚,相得益彰。蕭景默看著,拾起一邊的外衣披上,笑意漸深,一臉促狹:“月色這樣好,叫我想起了古人的一句詩。”
明知他的惡劣子,簡若林還是沒防備地介面:“什麼句子?”
本來料想他說來的詩句無非是“雲破月來花弄影”、“舉杯邀明月”之類的,不料蕭景默卻用一種極纏綿的調子喃喃唸到:“人面桃花相映紅……”拖長了的尾音,晦澀不明的曖昧,還有他臉上慣有的戲謔,他伸手拈起簡若林髮間沾上的桃花瓣:“可是我覺得,這桃花哪裡能及得上若林這般致好看。”
被調戲的人極其配合地紅了臉,訥訥地有些張口結舌,最後尷尬地扭過頭去,假做欣賞月色狀掩飾窘迫。
蕭景默地心情無端地暢快,最後索平躺在屋頂,兩手枕在腦後。這樣一來,漫天星光月色便盡收眼底,今夜月色大好,月明星稀,自下而上看去,漆黑幕布下,點點星光閃爍,稀疏然而璀璨奪目。
“若林。”蕭景默突然開口,“人家都說繁星如沙,不可計數,你倒看看,眼前這些星星,到底數得清數不清?”
簡若林一愣,回頭看他,繼而淺淺笑開:“這我哪裡能知道。”說完卻抱著膝,頭頸上揚,一隻手環著曲起的雙腿,一隻手伸出來,竟然用手指清點著,當真數了起來:“一個、兩個、三個……”數到不知多少的時候,似乎看花了眼記錯了數目,便又鍥而不捨地重頭開始數:“一個、兩個……”最後卻是越數越亂。
夜裡涼風習習,吹得他髮絲翩飛,仰起來的脖頸曲線圓滑流暢,露出的脖子纖細白皙,加上他抱膝而坐的姿勢,和認真點著手指數數的模樣,竟有一股格外的純真動人。
蕭景默心中一動,做起來從後面抱住他,抓住了他點動不停的手。
簡若林回頭,看著男人湊近的臉滿眼疑惑問詢。
蕭景默笑得越加放蕩,故意往他耳邊吹起,輕聲絮語:“這幕天席地的倒也不錯……若林可要試試這在外頭歡好的滋味?”不知何時腫脹起來的東西貼著簡若林尾椎處的位置,不輕不重地摩擦幾下,意味分明。
狠狠瞪他一眼,惱羞成怒的簡二公子終於爆發:“讓你胡說……”手肘彎曲,便用力向後一撞,正打在蕭景默前,下手毫不留情。
蕭景默遺憾地揉著被撞疼的地方,卻忍不住放聲大笑。
“哈哈哈~~”寂靜的夜空裡,那囂張的笑聲一陣又一陣地迴響。
──────
針對某人的疑惑解釋一下前面章節,簡小受是被嬋娟姑娘刺激了一下,慢慢地想通了,想要“賭一把”、“試一次”。雖然是不倫之戀,但他卻沈溺於蕭景默的溫柔攻勢之下。
其實若林小朋友也是很缺愛的人,蕭景默是情場老手,哄這類小情人的手段自然是一套一套的,手到擒來啦。應該不難理解吧,所以不要問我為什麼簡若林會接受蕭景默啦,小攻不壞,小受不愛嘛=v=.話說這個過程我沒有寫得很突然吧,沒自信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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