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經年不問外事,對時下京城中隱藏在暗處的洶湧並不清楚,今兒只是配合孫兒的意思將敏若拉來向部分不安分的外命婦宣示了皇家的意思,同時也存著想要給熟悉的命婦們炫耀炫耀的心。
此時殿內並無其他宮妃,年輕少女只有敏若、阿娜日二人,並康熙的幾位公主在太皇太后炕上擁簇她坐著,可見太皇太后的意思。
這會說了半日的話,太皇太后對敏若道:“才聽說你額娘也入宮了,我也不耽誤你們母女團聚敘話的功夫了,快去吧。”
簡親王老福晉也忙對和卓道:“你也去吧。”
她是覺著和卓到底是鈕祜祿家的出身,倒不在意和卓與那位舒舒覺羅氏老側福晉親近與否,無論怎樣,和卓入宮都該去拜見皇后一番的。
敏若於是行禮告退,出門前還聽到太皇太后對簡親王老福晉說:“這孩子待在身邊,總是叫人感到舒心……”
和卓的蒙語顯然比她溜,敏若還得細細想是什麼意思的時候和卓已經明白過來,笑著看了眼敏若——她年長敏若許多,敏若對她或許已沒什麼記憶了,但她當年確實抱過敏若這個小姑爸爸的,雖然感情冷淡相處不多,但她其實更拿敏若當小輩一樣看。
好像一但把一個人看做自己的小輩了,心裡就總是會有許多的偏愛與縱容。
至少此時,聽到太皇太后對敏若的喜歡,和卓心裡也跟著有些歡喜。
從慈寧宮到坤寧宮路程不遠,二人披著厚厚的斗篷在雪地裡走著,和卓有心問敏若兩句,又因為一直以來關係的生疏而不知從何開口。
還是敏若先起的頭,語氣客氣中又帶著親近熱絡地問和卓:“近來你身子可好,京裡雪中,記得從前你在家時總是咳嗽,不知今冬還有沒有咳嗽。”
和卓沒想到她還能記著自己從前的事,又是一副長輩的口吻,心裡忍不住想笑,軟聲道:“好多了,額娘請了宮中的太醫為我醫治,已有一二年未曾咳嗽過了。”
“那便好,今秋在外熬的秋梨膏,離家時囑咐額娘給你送去兩罐,不知你吃著可好?”和卓今日與她這般親近,也未嘗沒有那兩罐秋梨膏的緣故在裡頭,聽敏若這般問,忙說吃著很好,又說老福晉在她那嚐了一些,也很喜歡。
敏若點點頭,二人繼續往永壽宮走著,和卓離她近了有一些,見四下靜悄悄地無人,只有身後幾個心腹跟隨,方才低聲提起近日宮外之事。
說的無非是宮外皇后的傳言,敏若也是今兒一早,宮外的趙嬤嬤坐不住了,藉著這個命婦入宮朝見的空檔給雲嬤嬤遞了訊息,她才知道的。
舒舒覺羅氏久居內圍,也沒有發現這種事的細緻心思,趙嬤嬤為防生變,只能走法喀的路子給雲嬤嬤遞信。
敏若握了握和卓的手,和卓看著她的眉眼,隱約知道是叫自己放心的意思,莫名地就鬆了口氣。
今日一見,她發現她這三姑爸爸確實是與從前大不一樣了,身上有種叫人莫名想要聽從信服的鎮定泰然。
想是時勢催人,皇后若真不好了,鈕祜祿家有幾個能站出來頂門立戶的人?
她心情愈是沉重,走到永壽宮殿門前,聽到裡頭舒舒覺羅氏的笑聲,和卓不由看向了敏若。
敏若鎮定地命人通傳,然後與和卓進內,皇后正倚在暖閣的炕上與舒舒覺羅氏說話,見敏若回來忙叫她近前,摸了摸她的手,使人倒熱茶來,“怎麼不坐暖轎回來?才我還與額娘說呢,今兒天好冷。和卓也來啦?”
和卓笑著向皇后與舒舒覺羅氏請了安,敏若亦向舒舒覺羅氏見禮,舒舒覺羅氏見她與皇后親近的樣子,心裡還怪不是滋味的,道:“姐兒在宮裡住著,也不想家、不想額娘了。”
“額娘。”沒等敏若言聲,皇后已笑著開口:“敏若在我這裡住著,再掛念家裡還能自個兒出宮去不成?和卓快坐下,姑爸爸這備的普洱茶,你喜歡的。”
和卓笑著謝了恩,幾人略言語兩句,和卓知道皇后許有話與敏若、舒舒覺羅氏二人說,便起身告退道:“慈寧宮那邊許要散了,我得回去到老福晉跟前了。”
“你哪日再進來,我總見不到你,也想得緊。”皇后又命人將臘月裡底下新進的緞子取來數匹與和卓,還有兩匣年下宮裡新造的絨花,“帶回去賞人吧,料子我瞧著不錯,年底下裁衣裳穿,算是姑爸爸先給的壓歲錢了。”
按理來說和卓早出嫁了,能從孃家親人手裡領壓歲錢都得是極得長輩喜愛的,她與皇后當年關係也不過平常,倒是這些年她嫁了人,皇后在宮裡但凡從容些,也必定厚厚地在年底賞她。
說到底不過是為了給她撐腰罷了,即便老福晉待她極好,一門兩寡婦的日子,裡頭是怎麼個過頭,外人總是體會不到的。
和卓謝了恩,領了東西出去,舒舒覺羅氏知道皇后明裡暗裡給和卓長臉的意思,倒是沒有發什麼牢騷,只是心裡嘀咕——有好東西不先緊著額娘和親弟弟,全倒給外人了。
皇后沒管她心裡是怎麼想的,拉著敏若的手讓她來自己身邊坐下,細問方才在慈寧宮裡的事,敏若為寬她的心,揀好事說了兩件,又展示了自己收到的見面禮,倒是沒提見到佟家夫人的事。
皇后卻不是吃素的,她早已知道了外面的事,今天也是存著心思打發走和卓留下舒舒覺羅氏的,這會心愈發地沉,忖思半晌,剛要開口,忽然咳嗽了起來。
她是心裡壓著事,已有兩宿沒睡好了,今兒舒舒覺羅氏入宮來,她又記著另一件事,方才已是強打的精神,這會話要出口,咳嗽便止不住了。
敏若忙端熱水給她,又給她順氣,皇后這病時日長了,越咳越嚇人,舒舒覺羅氏手足無措地,看著皇后難受的樣子心裡發澀,一連聲地喊:“小姑奶奶,額孃的小姑奶奶啊……你這病,治了這麼久怎麼就沒個起色呢?!”
“額娘以為……我真是為了要個阿哥才拉扯著我的妹妹入宮嗎?我這病但凡能有半分起色,我也做不到皇后這個位子,也不會拉著我的敏若往宮裡跳!”皇后方才咳得撕心裂肺,臉咳得通紅,唇色卻是蒼白的,滿面病氣,嚇人得很。
舒舒覺羅氏一時吶吶,看著皇后的樣子,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那、那太醫是怎麼說的?”
“太醫不敢給我準話。額娘——您心裡但凡還有我這個女兒,但凡還記得您除了法喀以外還有兩個女兒,您就聽我一句話。”皇后目光灼灼地望著她,久病之人難免身形消瘦,皇后原本圓潤秀氣的鵝蛋臉已經瘦出尖尖的一個下巴,顴骨凸起,也是此時,舒舒覺羅氏才發現自己這個女兒病態竟已如此明顯。
她哭著道:“你這是戳額孃的心啊!你也是額娘身上掉下來的肉啊!”
皇后有氣無力地揚了揚唇角,像是一笑,“那就好,額娘您別哭……往後我若不在了,您萬事都聽敏敏的,她比我有成算,往後的日子卻也必定比我艱難,您與法喀,萬事聽她的,約束好家裡,不要給她添羅爛麻煩。”
敏若下意識地看向了皇后——她知道為何皇后身子明明已經不好、精神也不好了,今日還堅持留著舒舒覺羅氏到此刻。
皇后是心裡存著事,存著為她掃平後患的心。
縱然不是真親姊妹,這段日子朝夕相處,哪怕她是有意拉攏皇后站在她這邊多為她考慮,但這段日子皇后的心卻不是假的。
人心換人心,她捫心自問,自己就真沒有被打動嗎?
心裡泛起的幾分酸意告訴她——是有的。
她用力眨了眨眼,緊緊握住了皇后的手,皇后笑著看她,又看看舒舒覺羅氏。
舒舒覺羅氏破罐子破摔地想,反正這些年都是聽女兒話了,聽大女兒和聽小女兒的話也都沒差,到底憂心皇后的身子佔上風,用力點頭應下了。
皇后見她如此,方才展露出笑意,舒舒覺羅氏忍不住想多關心她一些,看她到底臉色實在難看也只能作罷,一時到了晚膳時分,皇后強撐著與舒舒覺羅氏同進了晚膳,膳後實在是支撐不住,在炕上歪著,舒舒覺羅氏紅著眼起身告退。
敏若想留給皇后獨自安靜休息的時間,卻被皇后按住了,她長出了兩口氣,道:“今日,姐姐還要為你辦第二件事。敏敏……你往後日子的最後一道障礙,且看今日,姐姐替你拔了。”
她言罷,沒等敏若說話,側過頭去問:“佟國維他福晉進承乾宮了嗎?”
“半日了。”迎春道:“正殿裡動靜不小,佟貴妃把宮人都打發了,幾位小主也都被支走。”
“好。”皇后閉目點了點頭,忽然睜開眼,看向敏若,因舊病而一直有些虛軟無神的目光此時竟然分外逼人,“佟家是皇上的外家,皇上對佟家一直眷戀頗深,這件事哪怕鬧到明面上來,也未必會對佟家有可處置,反而顯得咱們咄咄逼人鬧得難堪,但誰規定……不能讓他家的姑奶奶來壓這事呢?人心之爭,一毫一釐都要謹慎小心,你看著帝心今日在佟家,明日該在哪家,咱們說了算。你只記住,今天這委屈,你嚥下了,鈕祜祿家嚥下了,是我們——退讓了!”
她揚唇輕笑,有勝券在握的輕鬆愉悅,也有些小女兒的得意,對著敏若輕輕眨了眨眼,“好生瞧瞧,你姐姐我臥病數年,寶刀未老。”
敏若看著她這一笑,竟然微微愣神一瞬,皇后已平復了自己的呼吸,道:“好了,今兒還有事辦呢,迎春——”她擺了擺手示意,然後轉頭對敏若道:“接下來,給你見幾個人,皇上的意思是許你在宮裡度年節,這段日子陸陸續續的見,姐姐這些年在宮裡,可不是白過的。”
敏若忍不住握緊了皇后的手,輕輕點了點頭。
承乾宮裡,一臺好戲正開鑼。
第二十一章
佟夫人被帶到承乾宮時,許是因為自己心虛,總是想到方才慈寧宮裡見到的鈕祜祿家那位小格格的模樣,一雙含著笑的眼兒清凌凌的,是天真不諳世事的純澈,又彷彿有久經人心的通透。
坐在一搖一晃的轎子裡,佟夫人還是總想起那雙眼,心裡不自覺地發顫。
往承乾宮的路,不過一年間,她已經走得很熟了,康熙對外家有眷戀之情,十分厚待佟家,佟夫人每旬都會入宮與貴妃敘天倫之樂,次數遠勝舒舒覺羅氏,令舒舒覺羅氏十分豔羨,她亦為此得意。
自己姐兒沒當上皇后又怎樣,鈕祜祿家可有佟家在御前得臉?舒舒覺羅氏那婢妾出身,可有她在宮裡的體面?
但這一回,走在這熟悉的長街上,她卻沒有往日的得意與欣喜期待,反而心中惴惴不安。
許是因為清楚這次謀算鈕祜祿家的手段實在上不得檯面,許是因為被使手段的那孩子實在不大,眉目尚還稚嫩呢。
她膝下也有幼女,準備響應萬歲的意思種上牛痘,牛痘的好處她豈能不知?只因知道,對著敏若的時候才更加心虛。
佟貴妃面色有些沉,她昨日見了皇后,昨晚康熙又來到承乾宮,即便沒有明晃晃地叱罵責怪,但就是這樣她心裡才愈發不安。
她清楚康熙的性子,若是直接發出來了也罷,這樣默默隱下,說明他對佟家仍有眷戀偏愛,可這份偏愛,也正在被消磨當中。
今日鈕祜祿家退一步,他的心就會更偏向皇后與鈕祜祿家的三格格一分,即便她有自信情分不改,可天長日久的事情,誰說得準呢?
而越是如此,她心裡越是覺著孃家此舉實在愚蠢。
皇上是斷沒有再抬舉一位鈕祜祿家皇后的心的,這一點她清楚,家裡難道就不清楚嗎?
這樣的行事,明面上看是能讓人覺著鈕祜祿家囂張,可皇上豈是尋常人?
以皇上的目光心性,難道猜不到家裡的算計?難道看不出這是有心引他覺得鈕祜祿氏野心勃勃,讓他厭惡鈕祜祿氏?
如今這一茬,皇上面上壓下了,可就是這樣才叫她心慌,皇上心裡真正有多少厭惡惱火,誰能猜得到呢?
思及此處,佟貴妃愈發氣惱,想不通家裡到底是哪個想出如此蠢笨的主意,再想起昨日康熙的話,在殿內也是坐立不安,來回走動。
佟夫人進來,一見到佟貴妃的面色心中便道不好,僵立在遠處幾瞬,才擠出笑來:“姐兒這麼急使人喊我來,是有什麼事嗎?”
“京裡對我與鈕祜祿家三格格的皇后之爭的傳言,是不是咱們家裡傳出去的?”佟貴妃注視著佟夫人,神情嚴肅。
佟夫人強笑著道:“姐兒這說的什麼話,萬歲爺待你的心家裡還能不知道?怎麼可能往外頭傳這種不著調的事情去——”
沒等她話說完,就被佟貴妃惱極了的面色止住了,她將剩下的半句話咽回肚子裡,訕訕:“姐兒?這是怎麼了?”
“皇上與我說得很清楚了,中宮身子不好,一旦中宮薨逝,他不會再立皇后。”佟貴妃閉眼深吸一口氣,佟夫人大驚:“什麼?!這可怎麼好……孝康章皇后臨終前可是囑咐萬歲一定要好生待你的……”
“那都多少年過去了!”佟貴妃身體輕顫,“而且當年我才多大?姑爸爸哪裡想過把我指給表哥?去歲我堅持入宮,今年家裡又鬧出這件事來,皇上現在心裡指不定是怎麼看咱們家的!”
佟夫人手足無措,“可姐兒你待萬歲的心是真的啊,這些年你一直掛念萬歲,記著少年時你們兩個青梅竹馬長大的……是你實在喜歡,你阿瑪才求萬歲允你入宮侍奉帝駕。”
“哪怕我不喜歡錶哥,阿瑪就不會送女入宮了嗎?”佟貴妃抬起眼看向佟夫人,佟夫人忙道:“怎會呢?咱們家的女孩都是金尊玉貴長大的,阿瑪額娘怎捨得你們入宮來伺候人呢?”
佟貴妃諷笑一聲,神情近是悲哀憐憫地看著自己的額娘,“您信嗎?額娘。”語罷,未等佟夫人迴應,便自顧喃喃道:“反正我是不信的。”
佟夫人見她如此,急忙道:“你可是額娘心頭肉啊!你有什麼不信的?這事情是你隆科多的主意,我回去便狠狠地呵斥他,再讓你阿瑪壓著他到萬歲爺跟前請罪去,保準不會連累你的,姐兒你放心。”
“罷了。”佟貴妃搖著頭,閉目長嘆一口氣,“您回去問問隆科多,我這個做姐姐的幾輩子沒做好事得罪了他,這樣明晃晃的陽謀,他打量著萬歲猜不出來?萬歲何等睿智,難道猜不出這是一場針對他與鈕祜祿家的計謀,算計他,要他認為鈕祜祿氏野心勃勃以厭棄鈕祜祿家、厭棄鈕祜祿氏三格格?
這計謀蠢得都要上天了!你們還沾沾自喜自以為精明!你們還看不上鈕祜祿家的法喀說他是個紈絝,我看隆科多也沒比他好哪去!他要是一直這麼腦子糊塗,我看也別做官了,萬歲再偏愛厚待他也爬不上去,就回盛京老家放羊去吧!”
她鮮有這般疾聲厲色的時候,佟夫人一時竟都不敢辯駁,好一會才吶吶地道:“隆科多也是為你著急……萬歲爺對咱們家一向寬厚親近,回頭我叫你阿瑪帶隆科多請罪去,萬歲一定不會怪罪的。”
佟貴妃一時無力,嘆道:“就讓這事兒過去吧!再也別提了!皇后那邊自有我去賠罪,能用銀子了事最好,總得顯出咱們家賠禮的誠意來,額娘你回去兌兩萬的銀票進來,旁的我這自添。”
她望著佟夫人,實在是氣惱了,說話的力氣都快沒了,只道:“就當這是沒發生過,別讓阿瑪做帶著隆科多去謝罪的蠢事,萬歲爺如今的意思還不明白嗎?就是要悄悄地揭過了!京裡所以的流言蜚語都給我壓下去,萬歲爺不想發罪咱們家,咱們還非要將把柄遞上去嗎?”
這句話佟夫人聽懂了,忙道:“我就說萬歲對咱們家還是厚待的……給一個小人家賠罪,用得上兩萬的銀子……”
沒等她說完,佟貴妃只覺自己額角直跳,深吸一口氣,道:“是給鈕祜祿家賠罪,給皇后賠罪,皇后一日活著,一日就是大清的國母!您看如今宮內有資歷有子嗣的嬪妃有哪一個是服我的?內務府、敬事房上上下下俱都對皇后心服口服,您當鈕祜祿家還是前幾年皇后只是妃子的時候嗎?”
她也覺著自己語氣過急了,輕緩下聲音,對佟夫人道:“額娘,萬歲對咱們家是最後厚待,有諸多偏愛,可您捫心自問問,如今咱們家的行事,可對得起萬歲的厚愛嗎?”
都說知子莫若母,兒女同樣也知道母親,她對自己的額娘又豈有不瞭解的,見佟夫人的樣子就知道她並未聽得進去,一時心中又是氣惱又是無奈,終究是道:“您把我這話傳給阿瑪吧,告訴阿瑪,中宮是沒有指望了,家裡老老實實的,我在宮裡還好過些,太皇太后一向偏愛皇后與鈕祜祿家三格格,這事一鬧到她老人家跟前,我哪少了掛落吃?就叫家裡安安分分的吧!讓隆科多老老實實地在家讀書習武,休要每日與他那群狐朋狗友廝混!”
佟夫人吶吶應著,佟貴妃送走了額娘,坐在內殿的炕上,腰似乎也沒有以往挺得那樣直了。
貼身宮女迎了進來,低聲道:“瞧著永壽宮人送出舒舒覺羅氏來了。”
“那是鈕祜祿家的老福晉,是皇后的生母,你們也應尊稱她的,就隨著宮裡叫吧。”佟貴妃嘆息道:“我從前總看不上鈕祜祿家,看不上皇后生扯她妹妹入宮來,可如今瞧著,咱們家恐怕還不如鈕祜祿家呢。管怎麼,她家人聽話,不會做這種專給旁人遞把柄刀子的事。”
宮女杜鵑勸道:“咱們家三爺還小呢,再大些,行事就穩重了。”
佟貴妃諷笑,“你真以為這事沒有阿瑪的點頭,老三自己能辦嗎?這樣大的聲勢,是他們一群打馬逗鳥的公子哥能折騰出來的?”
她尤其氣惱的是佟國維眼高手低,但這等事豈能與宮女說,坐在那裡只覺胸口憋悶,好半晌才氣道:“東西都備齊了?咱們去永壽宮。”
佟貴妃的賠罪禮確實很有誠意,匣子底下壓著共有兩萬兩的銀票不說,一套金光璀璨的鈿子頭面上鑲嵌著十來顆拇指蓋大的殷紅寶石,頭面打造得精緻華美異常,一看就知道必是佟家給她的壓箱底的陪嫁。
她對皇后說得客氣,只說是給敏若插戴著玩,然後才隱晦暗示這是給敏若壓驚賠禮的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