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雲開門見山道:“你是不是忘了我的結婚日期了?”
丁厭納悶地想,我為什麼要記得你的結婚日期。然而下一瞬他醍醐灌頂,捂嘴道:“天……你要是不提醒,我真的忘了!”
本來這種事,他老爸老媽會提前通知他,但自從他跟家裡出櫃以後,這些家長裡短就再無人幫他記掛了。他自己也不長記性,總是忘。
韓雲在開車去上班的途中,不想勞神費力地批評他,只說:“那你回來嗎?”
“我必須回來呀!”丁厭誠摯道歉,“我錯了哥,我下次會記住的。”
“哪兒來的下次?”韓雲被他氣笑了,“行了不和你閒聊,我開著車呢。你記得回來就行,你男朋友也要來吧?我給你們留兩個好位置。”
“嗯嗯,謝謝哥哥!祝你新婚快樂!和嫂子百年好合!”
“吉祥話留到婚禮當天再說,就這樣,掛了。”
“拜拜,你開車當心,別熬夜了保重身體!”
結束通話電話,丁厭“呼呼”歇氣,然後抱著頭埋進被子裡,不停唸經道:“我好笨我好笨我好笨我好笨……”
楚瀛上床來拖開他的兩隻手,捏住他的下巴不許他再說,“你罵自己,也不會讓你變聰明。”
“哎呀啊啊啊……”丁厭打著滾兒鑽到人懷裡,“每次犯蠢都被你見證,我的智商全被你吸走了。”
“我又不是妖怪。”楚瀛想扶他坐好,卻被他恩將仇報地在鎖骨上咬了一口。
今晚終於能進入正題了。楚瀛擒著他的手腕,不顧他的討饒聲把他壓進枕頭。
***
在回國前,丁厭再次目睹了一場激烈的爭吵。
具體的沒太聽清,就什麼“你這白眼狼兒”“我忍你很久了你別刺激我”“那就同歸於盡吧”“我看你就是犯賤”之類的,不知起因和後續。
事後只看到兩邊的臉上新增了有不同程度的淤青和傷口。
丁厭和楚瀛表露自己的憂心:“你這倆朋友腦子沒問題吧?能信得過他們嗎?”
楚瀛:“你別多管閒事了。至少在正事上,他們不會造次或掉鏈子。”
聽他這麼一說,丁厭更想打聽了,什麼樣的矛盾能讓人動不動就打起來……他這種嚮往和平的軟柿子想象不到啊!
他問楚瀛,楚瀛一句“不清楚、不瞭解、不評價”就把他打發了。
兩人準時登機,在並排的席位入座。
丁厭嘰嘰咕咕揣測個沒完,楚瀛被他問煩了,說:“你為什麼對他們的事這麼熱情?”
“不是熱情,我是好奇啊……”丁厭道,“抓心撓肝的好奇,你明白嗎?他們倆過去是不是情敵啊?”
“還沒起飛,我給戴心誠打電話,你自己問他?”楚瀛拿著手機要撥號。
“他能告訴我嗎!”丁厭推著對方,“你不準打!不說算了,還氣我。”
“我沒有氣你,是這種事,還是問本人最快。”楚瀛再次道,“你想問他嗎?”
“不想!”丁厭氣呼呼道。他若是敢當面問,早就去問愛撒嬌了,他就是不敢嘛!
楚瀛一點八卦精神都沒有,無趣的人!
溫柔曼妙的空姐穿梭於席間,溫聲提醒乘客關閉手機。
丁厭閉上眼等待飛機起飛,在上升的失重感環繞下,他感到暈眩和耳鳴。
楚瀛突然道:“不是情敵。”
“什麼啊?”丁厭聽得模糊,睜眼追問。
“他們不是情敵,是師生。”楚瀛像是才從回憶的犄角旮旯裡翻出這件事,攤手道,“但我只知道這麼多了。等再見了面,我幫你問問。”
啊啊啊啊,哈哈哈哈哈,這才是十佳男朋友的典範!
丁厭轉嗔為喜,抻直右手越過兩人座位間的隔板,與楚瀛的手相握。他想任性一次,於是不顧周圍乘客的異樣眼光,大叫道:“就算這架飛機掉下去,我也不害怕啦!”
楚瀛儘管覺得有些丟人,卻沒有鬆開他的手指,另一隻手撐著額頭向外側掩住眉眼,無可奈何地低笑道:“說什麼傻話。”
第71章 首飾盒32
韓雲和周芷茜辦了一場很認真的傳統婚禮。
場地是婚慶公司精心佈置的盛大殿堂, 佈景如同一座迷霧森林,火樹銀花,晶瑩剔透的枝蔓參差披拂。
身著禮服的新人站在舞臺上, 郎才女貌,深情相視。
司儀念著煽情的臺本, 雙方父母拘謹地居於兩側, 展開折得皺巴巴的稿紙, 講述著養兒育女的心酸心路歷程,和對兒女前程似錦、幸福安樂的祝願。
看到這兒, 丁厭低下頭自顧自地玩手機。可音響的聲量過高,手機也沒法專心看, 他無聊地望了望鄰桌的父母——他老爸老媽被酸不拉唧的臺詞感動得涕泗橫流, 舉紙巾擦拭眼角的熱淚。
韓雲出於周全考慮, 把他和楚瀛分配到了同齡朋友的那一桌。不用面對長輩們的“慰問”固然是好事, 但被一圈不相識的人圍著,終究讓人提不起勁。
丁厭原先期待著和姐姐團聚聊天,然而丁茵今天卻缺席了,說是餐廳太忙了走不開。
他滿腹牢騷,和楚瀛感嘆:“我們三姐弟小時候玩得那麼好,成天形影不離的, 到頭來竟然連婚禮都湊不齊人。”
楚瀛聽他這話背後似有隱情,問:“你哥哥也沒去參加你姐姐的婚禮嗎?”
“沒去啊, 我姐在馬來結的婚, 我哥那會兒在美國讀書, 沒來。”
“這可能就是人吧。”
丁厭:“什麼意思?”
楚瀛:“沒意思, 隨口一說。”
丁厭湊著頭道:“我們結婚的那天, 我可不要這樣子的婚禮。”
“那你想要什麼樣的?”楚瀛屈著手指替他將耳側的頭髮梳到耳後。
“我希望是場地小小的, 人少一點,不要請很多不認識的人。”丁厭的目光遊走於周圍眾人的臉上,“你看,這些人不關心我哥哥嫂嫂的愛情和婚姻,他們只在乎自己給出去了多少禮金,將來能不能連本帶利收回來;這家酒店的菜好不好吃,怎麼還不發筷子……更八卦些的,還會討論我嫂嫂的訂婚戒指鑽石有幾克拉。”
“這樣的婚禮,是為了熱鬧而熱鬧,我不喜歡。我覺得結婚和生活,只是我們兩個人的私事,最親近的朋友家人才有資格分享這份喜悅與快樂。什麼風風光光地操辦一場,那都太俗氣了……”丁厭右手支著下巴,注視楚瀛的睫毛,“我和女孩子談戀愛的時候不想結婚的原因之一,就是我不想要這麼俗氣的婚禮,即便我是個俗人。”
“但哪會有女孩子不想要夢幻瑰麗的世紀婚禮呢?就算女孩子和我想法相同,她的父母多半也不能同意,我的父母更不會同意。”他笑道,“所以我跟你實話實話,我看你是一個不走尋常路的人,才答應和你結婚的。”
楚瀛一字不漏地聽完了他的想法,可眼睛一直沒看他。此刻與他四目相對,道:“我也實話跟你說,如果你像李琰那樣,非要我八抬大轎把你迎進門,我也伺候不起。”
丁厭撲哧地笑得倒下去,引得圓桌近側的幾位賓客紛紛側目。
他在桌下掐著楚瀛的手掌心,說:“嘴好毒啊你。”
但是正合他意。
***
表哥的婚禮結束,丁厭厚著臉皮回爸媽家賴了兩天。
跟二老講講自己在英國鄉下住得蠻好的,房子可大了,有鸚鵡和狗狗,還有照顧他們生活起居的傭人;這次回來,是想把貓咪一塊兒帶過去。
他媽冷笑兩聲說:“兒大不由娘。”
但其實早就把他發在一家三口小群裡的影片看了無數遍,吃飯時盤問他那房子裡有幾口人,是不是跟楚瀛父母一起住。
丁厭夾著菜,說哪兒能啊,我都沒見過他父母。
這可叫他媽逮到了挑剔這樁婚事的機會,說他傻、笨、白痴,父母都沒見過就敢結婚,膽大包天、不知死活。
丁厭無辜道:“我也不想見他爸啊……”
他心知肚明他與父母又多了一項不可調和的觀念差異。他不在乎楚瀛的家庭如何、父輩兄長又如何;他堅持認為,結婚和生活只是他們兩個人的事。
哪怕未來不能住大房子或高檔公寓了,一無所有,要為生計操勞地去餐廳端盤子,他的生活也照樣能繼續。因為他和楚瀛都樂意且有能力勝任一份極具挑戰性的工作——事實已驗證了這點。
丁厭對自己的將來,有堅實信心、無限的憧憬和遙遠的展望。
有這種意念做定心丸,他什麼都不怕。
他在英國那一個多月的旅居生活,悠長得彷彿一個季節。但在丁茵眼裡,時間是追不上的光,轉瞬即逝,她給自己強灌咖啡消解睡眠不足的疲倦,上下掃視著弟弟,說道:“我總覺得……你有哪裡不一樣了。”
丁厭伸出自己的膀子,拍了拍,“變強了!”
他的手臂細又白,沒有半點兒變強的造型。丁茵沒放在心上,只問:“快過生日了,今年想怎麼過?請朋友嗎,要不要姐姐幫你辦?”
丁厭:“不用了吧。我也沒什麼可以請的朋友啊。”
去年他在上班,公司裡有交集的同事多,還能聚一聚。但他辭職後都在忙自己的事,最近幾月也沒怎麼跟人來往,突然發訊息說過要生日了想請大家吃飯,突兀和尷尬在所難免。
現代人最怕拖欠人情,他請客吃飯,別人就要絞盡腦汁送他禮物,這不是給人平添煩惱嗎。
丁茵沒想這麼多,她和弟弟是相反的人,能妥善處理周遭事無鉅細的人際關係,過生日送禮物是禮尚往來,維護情誼的最佳時機,她從不會錯過。
所以她又問:“是準備好了要和男朋友過,不想被外人打攪?”
“是跟他過,但肯定有外人。”丁厭氣餒地說,“等我回來再請你吃飯吧,姐姐。”
“太快了啊,你都要27歲了。”丁茵唏噓不已,“韓雲的婚禮怎麼樣?”
“挺好的啊,嫂嫂穿婚紗好美,表哥打扮一下也蠻帥的,登對!”丁厭點評道。
“那就好,我給他送了紅包,但那天不太舒服,實在從床上爬不起來。”
“你生病了嗎?”
“小感冒,有點發燒,但已經好了。”
丁厭這才發覺今天姐姐的嗓音輕度沙啞。
“我還以為你會去的,我們仨小時候關係那麼好。”丁厭滿是遺憾。
丁茵:“人跟人的緣分是會用盡的,我和韓雲沒吵過架、沒鬧過誤會,但就忽然之間無話可說了。你讓我去婚禮現場祝福他,我可以去,可說什麼好呢?好像還是什麼都別說更好。”
丁厭油然而生兔死狐悲之感,“那我們的姐弟緣分不會用盡吧?”
丁茵捧起馬克杯,吹散霧氣,喝著滾燙的咖啡,輕鬆道:“放心,送子觀音給我託過夢了,說你是老天補償給我的大兒子,我做不了你親媽,只能給你當一輩子姐姐。”
丁厭樂開了花,“不要,姐姐就是姐姐!我愛姐姐!”
姐姐比媽媽更好的地方就在於,姐姐不是媽媽啊。
***
丁厭離開姐姐家,先去寵物店老闆那兒接罐頭。
小貓一月有餘沒見他,聞著他的味兒想起他是誰,在他臉蛋和頸間蹭得難捨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