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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香氣 第7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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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跡僵了下。

關雪息飛快地寫:“分手吧。”

寫完他沒有抬頭去看陳跡的表情,放學鈴一響,就拎起書包,離開了教室。

身後有腳步聲跟來,關雪息不回頭,徑自走到校門外,上車之後,後面的人沒有再跟。

但他依舊繃著表情,不往身後看。

公交車裝滿了人,搖搖晃晃。

關雪息單手抓吊環,在劇烈的晃動中越發想吐,不知道是生理性的還是心理上的。他擔心自己吐在車上,趁站點停靠,提前下了車。

春寒料峭的三月,站在陌生的街道上,冷風一吹,嘔吐感消失,關雪息突然不想回家了。

那個家回去也沒什麼意思。

他沿著人行道漫無目的地行走,走進一個公園,尋到一條長椅坐下,一直坐到天黑。

傍晚時分,公園的小廣場上有一群阿姨跳廣場舞,音樂聲震耳欲聾。

關雪息心裡空蕩蕩,親眼看著她們擺音響,跳完散夥,又撤走了,他還在原處坐著,像一個無家可歸的人。

微信有新訊息。

何韻問:“你怎麼還不回家?”

關雪息跟吃了槍藥似的,硬邦邦回:“你管我?”

何韻八成是被他這句話給氣到了,果然不管他了。關雪息一直在公園待到後半夜,又冷又困又餓,想到明天還要上學,他才終於起身,不得不回家了。

而一整個晚上,微信上都沒有陳跡的訊息,關雪息看了一眼,把他拉黑了。

推開家門的時候,關雪息不知道何韻睡沒睡,以防萬一,他揉了揉自己凍僵的臉,收拾好表情,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神采奕奕”地走進門。

可惜白表演一場,客廳裡一片漆黑,何韻女士根本沒等他。

即便如此,關雪息也把面子維持到了最後一刻——回到自己房間,關上門之後,他才垮下臉,脫衣服睡覺。

這一宿噩夢不斷,關雪息睡得很不好。不知什麼時候天亮了,鬧鐘似乎響過,但他竟然沒聽見。

渾渾噩噩間,只覺頭腦發沉,眼皮發燙。有人推他的肩膀,嘴裡被塞進兩片藥,是何韻的聲音:“你昨晚幹什麼去了?怎麼把自己折騰感冒了?”

“……”

關雪息睜開眼睛,還處於將醒未醒的茫然裡。

“我幫你請病假了。”何韻說,“班主任叫你好好養病,還說有老師反映,你昨天的聽課狀態很差,讓我多關心你,學習要勞逸結合,別太累。”

關雪息清醒了些,就著何韻的手喝下半杯水,把藥片嚥了。

何韻神色複雜,似乎有話想說,但看他這副虛弱模樣於心不忍,放下水杯,到廚房做飯去了。

這場病來得始料未及,可能是因為昨晚在公園裡凍著了。關雪息一整天都在床上躺著,玩玩手機,看看書。

他心道,病了正好,不用裝精神好了。

但他裝不裝似乎沒用,何韻跟關靖平互通訊息,什麼都知道。

晚飯時她終於忍不住了,問他:“昨天你和陳跡鬧矛盾了,所以才半宿不回家?”

“……”

關雪息皺起眉,忍無可忍道:“你們到底想讓我怎樣?”

他早上病得最厲害,下午就已經退燒了。這會兒精神稍微好了一些,吵架也有力氣。

筷子一摔,關雪息說:“我和他分手了,你們滿意了吧?”

何韻愣了下,盯了他幾秒,無言以對。

關雪息本就沒處發洩,正好一股腦都吐出來:“我真謝謝你們,讓我明白原來人活著沒什麼意思。我是不是上輩子欠你們錢,這輩子才投胎成兒子來還債?”

“……”何韻低下頭,喃喃道,“媽不想這樣。”

“那你想怎樣?”

關雪息近乎冷漠地說:“我現在聽你們的話,分手了,你們沒必要再為難無關人士了。但我還是同性戀,你想拿我怎麼辦?送我去電擊治病嗎?”

何韻撇開臉,擦了下眼角的水痕:“我知道同性戀不是病。”

關雪息很欣慰:“網頁沒白搜。”

“……”

何韻噎了下,吃不消他的挖苦:“關雪息,別把你媽當敵人。我可能有些事做得不妥當,但我的初衷……真的是為了你好。”

“嗯。”關雪息左耳進右耳出,拿起筷子吃了口飯。

何韻說:“最近我也一直在想,該怎麼處理你的事才好。難道真的不管你才是對的?但如果不管你,我怕你被人帶壞……”

“談同性戀就是被帶壞?”

“我不是那個意思。”何韻嘆氣。

關雪息沉默了片刻,知道抬槓沒意義,無奈道:“為什麼要追求‘對’?我才十七歲,犯點錯怎麼了?我不是那種不學無術的小孩吧?我中考全市第一,高考奔著省狀元努力,就算考砸,再不濟也能上個985——你們到底在擔心什麼?我能餓死嗎?”

何韻答不上來。

這也是她最近一直在糾結的問題。

她並非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改正談何容易?

關雪息瞥她一眼,陰陽怪氣道:“關靖平管我是為了給老關家傳宗接代,光耀門楣。你跟著他瞎忙活什麼?你也要我傳宗接代?那明天我們先去派出所,把我的姓改成‘何’。”

“……”

何韻哽了下,下意識想罵他胡言亂語,但仔細一想,竟然找不到反駁的角度。

其實她對關雪息生不生孩子沒那麼在乎。

她接受不了同性戀,純粹是因為生活環境如此,大家都不接受——是社會公認的,錯誤的,不該見光的。

但是,為什麼?

這個規則是誰制定的?

關靖平嗎?以他為典型代表的、那些以光宗耀祖為畢生使命的男人或女人們?

她為什麼要聽他們的指揮?

——正相反,關靖平才是她的敵人。

他斷子絕孫是天理報應,她應該拍手叫好。

何韻怔然半晌,忽然間茅塞頓開。

關雪息低頭吃飯,沒注意她的神色變化。何韻不知想起什麼,突然說:“雪息,我有個事情要告訴你。”

“什麼事?”

何韻斟酌措辭:“你男朋友,不,前男友……”

關雪息:“……”

倒也不必這麼快就加上“前”。

何韻說:“關靖平去找他了,你知道吧?”

“嗯,怎麼了?”關雪息抬頭。

“關靖平查清了他的底細,我不知道你清不清楚。他初中時傷過人,是他後爸,這男的家暴他媽媽,被他捅了一刀,僥倖沒死。”

何韻低聲說:“幸虧沒死,不然他不能那麼快從少管所出來……”

關雪息愣了下,靜待她說下去。

“但人沒死,也是個隱患,這麼深的仇可不好料理。據說陳跡媽媽把老房子賣了,和以前的親朋好友都斷絕了聯絡,現在住的房子是租的……可能是想躲避一下吧,換個環境生活。”

“……”

關雪息聽到這兒就已經明白了。

何韻嘆了口氣道:“關靖平查到這些,拿去威脅他。具體怎麼威脅的我不清楚,但也很好猜……我覺得這麼做太不道德,才想著告訴你一聲,和你商量一下。”

何韻看了眼關雪息的臉色,有點愧疚地說:“陳跡我是知道的,他之前就跟你關係好,我沒想到你們是……唉,這孩子也是命苦。”

“但你想啊,他初中就有過那種經歷,性格應該是不太能忍,我怕關靖平把他逼急了,他一時衝動再做出什麼傻事。你去問清楚,沒有最好,如果有就攔一下,關靖平那邊我去談——”

何韻話沒說完,就見關雪息蹭地站起身,從牆上摘下大衣,踩上鞋,一聲不吭地奪門而出。

何韻沒攔住,緊追到門口:“關雪息!急什麼啊!——你還發燒呢!”

第68章 無聲無息地親了他一下

關雪息一口氣衝到街上,灌了滿肺的冷風才稍微冷靜下來。

剛才何韻說得含蓄,但他全都聽明白了:

陳跡初二那年捅了家暴犯後爸一刀,後者重傷沒死。為防止被報復,陳家母子二人和過去的生活圈子斷絕聯絡,換了地址生活。

關靖平查到這些資訊,以把他們的地址告知家暴犯為要挾,逼陳跡就範。

——關靖平竟然能幹出這種事。

關雪息扶住冰涼的路燈杆。他發燒已經好轉了,但跑得太急,五臟六腑一陣翻江倒海,忍不住彎腰嘔吐了起來。

吐了半分鐘才消停。

其實他應該猜到的,陳跡那人什麼都不在乎,除了家庭,媽媽,還有什麼能威脅到他?

關雪息不是沒往這方面想過,但他所思所想的極限,是經濟上的制裁。

無論關靖平再怎麼討厭,關雪息也料不到,他竟然人渣到了這種地步——拿別人的生命安全做威脅。

關靖平是他的親爸爸。

他以為,關靖平只是“爹味”了一點,油膩了一點,和世界上大部分討厭的中年男人沒本質區別,只是恰好手上掌握著不大不小的權力,所以比別人更自以為是。

——僅此而已,不至於突破人性的最底線。

原來是他想得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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