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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封信:關於皮埃德拉與穆斯苟洞窟 (8) 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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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去救戴奧朵拉姊姊!」

我發軟的雙腳好不容易剛攢起一點力氣,立刻就看到艾琳往那怪物離去的方向邁出了腳步。

「你瘋了!那是——」情急之下,我連忙出言阻止,同時伸手抓住了她的肩膀。而手中傳來的緊繃與顫慄,讓我頓時啞然。

是啊,其實我根本就不需要多說什麼。

在見識到那龐大的體型與壓倒性的力量之後,她又怎麼可能會不明白,光憑我們兩個小毛頭是絕對不可能應付那怪物的呢?但即使如此,即使害怕得渾身發抖,在艾琳轉頭望著我的那雙眼眸中,卻還是透著一股悽然的堅決。

於是,在「遵循理智將艾琳拖出洞窟」與「鼓起勇氣和艾琳深入洞窟」這兩個選擇之間,我有了一瞬間的動搖。

艾登與艾琳父母的臉孔浮現在我的腦海裡。在共同生活了將近一年的時間之後,他們幾乎已經成了我的第二家人;而我完全不敢想像,要是我沒能把艾琳平安地帶回家裡,他們會有多麼難過,又會對我多麼失望。光憑這一點,我就已經瞭解,無論艾琳最終作出了怎樣的選擇,我都不可能拋下她一個人獨活。

而在那一剎那,我的心裡也生出了一絲明悟——或許,艾琳對戴奧朵拉也是抱著相同的想法吧。雖然不知道他們之間有著怎樣的過往,但「要是他死了我也活不下去」的這種情感,說到底,也並不是那麼地難以理解。

因此,我下定了決心。

「——那是四階魔物『鎚尾龍蜥』,我們的實力不夠,想要深入三階地帶,就只能用『夜視』,不能用『照明』。」我開始盤點起我們眼下的客觀條件,好規劃具體的行動方針,而艾琳看我態度有所轉變,也停下了原本急著往前衝去的腳步,專心聆聽我的安排。

我搜索著腦中的記憶,一邊用手中短劍在地上飛快地畫出前方路線的草圖,一邊簡略說明我們待會兒可能會遭遇的魔物,以及各種相應的對策:鋸鐮螳螂,平均22級,雖然外表兇惡,但通常不會攻擊比自己體型更大的生物,只要小心繞過牠們的棲息地帶即可;刺鎧犰狳,平均24級,雖然有銳利的爪子和背上的尖刺,但是動作緩慢,要是遇上了就跑;箭脊毒蛙,平均26級,也不會主動攻擊,但要留意不要碰到牠的面板??

你知道嗎,l,「計畫」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明明就是因為沒有把握可以順利達成目標,所以人們才會需要事先擬定種種策略;但在「計畫」的過程中,卻往往會產生一種莫名的安定感,彷彿事情十有八九會照自己的安排進行,而接下來的所有「未知」都能盡數掌握——哪怕這一切,都只是個虛幻的假象。

而這就是我當時的感覺。

我一邊在幾個重要的地點標上記號,一邊偷眼朝艾琳看去,只見她方才慌亂而急促的呼吸已經逐漸平緩下來,邊聽邊點著頭的模樣,彷彿我眼下安排的只不過是另一場劍齒伶鼬的狩獵。而我心裡很清楚,無論嘴上說得多麼輕描淡寫,但我其實半分把握也沒有——「小心繞過棲息地」,可魔物又不像人類那樣會弄個圍牆把自己圍起來,要是踏錯一步該怎麼辦?「遇上了就跑」,可要是在狹窄的地形中被大量魔物包圍,想跑都沒得跑,又該怎麼辦?

無論多麼簡單的戰術,只要不能確保執行,就沒有多大的意義。而我們實力不足的事實擺在眼前,在毫無容錯率可言的條件下,只要出現任何一個意料之外的突發狀況,幾乎就註定了我們失敗的結局。

不過,我終歸沒有點破這顯而易見的事實。一方面是因為,兩個不滿20級的鐵徽狩魔者居然想從38級的鎚尾龍蜥爪下救人,這本來就是場玩命的賭博;而另一個原因,是因為就算不管這些,在我們道路的前方,還存在一個不是靠著「賭命」就能突破的障礙。

「不管有沒有找到戴奧朵拉,只要遇到盾鱗虹蛇,我們就必須立刻撤退——」我慎重地告誡著艾琳,「——而且是真的『立刻』。姑且不論牠那身硬皮的防禦力,光是牠的速度和毒牙,我們只要一個猶豫,就是必死無疑。然後,最後的問題是這個——」

我側過劍刃,在草圖上三階與四階地帶交接處抹下一道又粗又寬的痕跡,「根據我父親的說法,在三階地帶的邊緣,整片都長滿了魔化的食蟲蕨。」

「魔化的??食蟲蕨?」艾琳皺起眉頭,似乎有些疑惑。

「沒錯。穆斯苟洞窟裡面因為缺乏陽光,原本除了苔蘚之外,絕大多數的植物都難以生存;但偏偏食蟲蕨不需要倚賴陽光,靠捕食動物也能獲取成長需要的養分,所以在長年捕食洞窟裡面的魔物後,就繁衍出了特殊的魔化群落。

「我們平常在外面看到的食蟲蕨,一簇葉子大概也就這麼長,頂多也就吃些蚊子啊螞蟻之類的。」我張開虎口,先用拇指和食指比了個大概的尺寸,「但是,這裡的魔化食蟲蕨——」

我攤開手掌,伸長了雙臂,「——大概是這個尺寸。只要一被它的葉子黏上,在你掙脫之前,整條枝葉就會蜷曲起來,把你緊緊捆在裡頭。」

「那??我們要怎麼穿過去?」她嚥了口口水,有些緊張地問道。

而我搖了搖頭,「別說我們了,就算是箭脊毒蛙和盾鱗虹蛇,要是不夠大隻,被捲到都是死路一條。」

雖然無奈,但這就是事實。我們既沒有能力在整片等著吃掉我們的食蟲蕨裡砍出一條路來,也沒辦法用高階火系魔法一鼓作氣燒掉那些滿佈黏液的溼滑葉片,更不像剛才那隻怪物,光憑體型就能直接硬闖過去。換句話說,那片食蟲蕨的邊界,就是我們這次行動的終點。

「戴奧朵拉被抓走的時候,她的『照明』還沒有熄滅,所以她確實有存活的可能。但就算她還活著,如果剛才那個怪物已經穿過了那片食蟲蕨,那我們就只能放棄,明白嗎?」

為了避免屆時在身處險境的狀況下還要為此爭論,我選擇先和艾琳把事情說個清楚。而艾琳雖然天真,但並不愚蠢,在經過我的說明後,自然也沒有反對的理由。

於是,我收起短劍,走到被龍蜥一爪擊斃的鎧甲巨漢身旁,撿起他那有些變形的大盾,用水系一階「水生成」與三階「水流」洗去上頭的血汙。然後,我兩手將盾支在身前,和艾琳開始了我們那趟差點有去無回的救援任務。

=====

沿著鎚尾龍蜥爬行的痕跡,我們一路往穆斯苟洞窟深處鑽了進去,而愈是前進,我就愈能感受到自己正在追蹤的是何等怪物。

為了在高速移動時支撐自己龐大的體型,龍蜥的腳掌大得非常驚人,從一個又一個遺留在地上的足跡看來,寬度甚至超過了成年男子的身高。在足跡的前沿,五個和臉一樣大的坑洞對應了龍蜥那如槍矛般尖銳的利爪;而在足跡串連起的行進軌跡中間,那一道道如弧月般深深嵌入地裡的刻痕,則標誌著讓鎚尾龍蜥之所以得名的最大殺器——也就是瞬間擊飛了戴奧朵拉的那條巨尾。

不過,最讓我發自內心感到畏懼的,並不是牠的體型,而是一個我始料未及的狀況:在不斷深入的過程中,我和艾琳完全沒有遇上任何一隻「活的」魔物。

彷彿在特意彰顯龍蜥那立足於洞窟生態系頂端的絕對力量似的,從鋸鐮螳螂、刺鎧犰狳到盾鱗虹蛇,各種魔物的斷肢殘軀大量散佈在牠前進的路徑周圍——而除了少數幾條身上還留有駭人咬痕的虹蛇屍體之外,大多數魔物根本不是牠狩獵的物件,單純只是因為走避不及,就成了那巨大利爪的犧牲品。如果放在平常,這滿地任君採擷的魔物素材可能會讓很多狩魔者樂到翻天;但此時此刻,看在我和艾琳的眼裡,只覺得加倍地膽戰心驚。

隨著屍體中的魔力不斷逸散,整個空氣也沉鬱了起來,混雜著撲鼻而來的血腥味,令人幾欲作嘔。照理說,濃厚的血腥氣會引來肉食性的魔物;但或許是鎚尾龍蜥霸道的威壓實在太強,即使牠已經離開了好一段距離,也依然沒有任何魔物敢靠近這條牠曾經走過的路,所以我和艾琳就這麼暢通無阻地抵達了那片由食蟲蕨所畫出的邊界。

而那片四處蔓生的食蟲蕨中央,也同樣被龍蜥扯出了一條破碎的小徑。

雖然這對戴奧朵拉來說是件好事,但坦白說,我在看到的當下心裡真是百味雜陳。當時剛滿十一歲的我,在見識過沿途屍橫遍野的場景之後,原先鼓起的勇氣早就消散得七七八八;若不是艾琳還在身旁,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堅持到這個地方。而要是沒有龍蜥留下的這個破口,我大可以心安理得地就此返回,可是既然已經看到了這條小徑,我哪還有可能說服艾琳回頭呢?

果不其然,艾琳隨即就開了口。

「雖然很窄,但是??」她頓了一下,似乎也有些遲疑,「我們應該過得去吧?」

順著面前通道微微下傾的坡度,我俯視著那片高度直逼我肩膀的食蟲蕨,硬著頭皮點了點頭,「小心一點的話,應該可以。」

而這還是因為我和艾琳都是小孩子的緣故。龍蜥的腳掌雖大,但那些只被腳掌邊緣踩過的食蟲蕨葉並沒有完全斷裂,真正能夠安全通行的寬度,大約也就比我的肩膀再寬上一些。

我放下大盾,抽出短劍,一道「氣刃」砍下了一簇橫出在我們前方的蕨葉。即使被斬落在地,那葉子依然似慢實快地蜷曲了起來,看得艾琳的肩膀反射性地縮了一縮。

「不要急,慢慢走。只要把那些比較靠近的葉子砍掉就好。」我忍不住低聲說道,既是提醒艾琳,也是在安撫自己。然後,我們便一前一後地,走入了那片我從來就沒打算進去過的地方。

現在想想,或許我當時根本不認為我們可以成功地把人給救出來吧,所以我才會完全沒有考慮到,戴奧朵拉在撤退時會遇到怎樣的麻煩。因為害怕「照明」引來其他魔物,一直依賴「夜視」走到這裡的我們,在那片蕨海中幾乎完全喪失了方向感;這也就是說,在我踏入食蟲蕨群的那一刻,腦中的洞窟地圖就失去了用處,只能憑著眼前所見,重新建構整個空間的相對位置。

(當時父親帶隊探索這裡的時候,原來是這種感覺嗎?)

一直以來,憑著對穆斯苟洞窟中各種資訊的瞭解,我在狩獵時往往能做出比其他狩魔者更好的判斷;而眼下,僅僅是不知道自己身在洞窟中的哪個位置,就讓我覺得自己彷彿來到了另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雖然在蕨群之中的我們只能沿著龍蜥的足跡前進,無論有沒有方向感,實際上都沒有什麼差別,但隨著我每往前踏出一步,那種不安定感就一次又一次地敲打著我那殘存無幾的信心。

所謂「冒險」,就是拓展「知」與「未知」的邊界;而已經當了一年狩魔者的我,直至此時,才有了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冒險,也才第一次認知到,「冒險」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我幾乎是下意識地,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眼前一兩步的距離之內,既是出於對周遭食蟲蕨的戒備,同時也是為了努力讓自己忘卻心中的不安。我不記得我們究竟走了多久,只記得當我們終於走出食蟲蕨的包圍時,我貼身皮甲內的整件襯衣已經完全被冷汗浸溼。

或許是因為被食蟲蕨給阻隔了的緣故,在四階地帶的地面上並沒有任何的苔蘚覆蓋,全是乾燥而堅硬的砂礫與岩石。雖然踩在腳下的感覺是舒適了不少,但也讓追蹤龍蜥的足跡的難度變得更高。話雖如此,我和艾琳依舊不敢使用大範圍的「照明」,甚至連話都不敢說,只敢用手勢溝通前進的方向——畢竟這裡已經是四階地帶,鎚尾龍蜥的威壓能否對其他四階魔物產生足夠的嚇阻效果還很難說;就算四階魔物的數量並不多,但只要隨便撞上一隻,絕對是有死無生。

我們一邊追蹤,一邊沿途留下返程的標記,走了好一陣子,最後在穿過一條筆直而沒有任何岔路的下降通道後,來到了鎚尾龍蜥的巢穴。那是一個巨大到幾乎可以塞下整棟狩魔者公會的卵形石穴,由周圍往中央層層下降的地勢,要不是四處散落著零星的石柱殘骸——大概也是被龍蜥那龐大的身軀給撞碎的——簡直就像是帝埃爾拉城裡的圓形劇場一樣。而那頭剛才嚇得我們差點魂飛魄散的怪物,此時正閉著眼睛,靜靜地躺在石穴的中央。

我深吸一口氣,安撫著自己不斷砰砰狂跳的心臟,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正想移動腳步上前檢視,卻被艾琳一把拉住。

「等等,阿榭洛。」她的聲音細若蚊鳴,「你說的那個??那個『鎚尾龍蜥』,有把獵物帶回巢穴的習性嗎?」

「什麼意思?」我有些摸不著頭緒。

「我是說,鎚尾龍蜥應該也算是一種蜥蜴吧?我們狩獵了那麼多鉤爪蜥蜴,也看過牠們狩獵其他低階魔物,但我只看過鉤爪蜥蜴把獵物當場吃掉,從來就沒看過牠們會把獵物帶回巢穴的呀??」

「你的意思是,戴奧朵拉有可能已經被吃掉了?」

「你在說什麼啊,戴奧朵拉姊姊不是就躺在牠的後腳邊嗎?」艾琳白了我一眼,朝石穴中央努了努嘴,「我的意思是,這個洞穴這麼大,住在這裡的鎚尾龍蜥會不會不只一隻?」

因為知道艾琳森人族的血統,我對她優於常人的眼力並不感到意外;但要是鎚尾龍蜥真的不只一隻的話??

想到這裡,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我再次掃視著石穴四周,確認是否有其他龍蜥存在的跡象。因為我原本就沒有要狩獵鎚尾龍蜥的打算,所以對牠的習性自然也沒有很深入的瞭解,但按常理,動物會把獵物帶回巢穴,通常有幾種原因:一是因應週期性的食物短缺而儲備糧食,二是出於群居聚落的分工合作,要不然,就是餵養幼崽的親代撫育行為。

這也就是說,艾琳的擔憂並非沒有道理。

好在龍蜥的體型龐大,在石穴內並沒有什麼足以遮掩牠們身形的東西。確認沒有其他龍蜥之後,為了避免時間拖長而橫生枝節,我們快速地擬定了救援的計畫:

我從龍蜥後方潛行接近,確認戴奧朵拉的生命跡象,要是她還活著,就先用「恢復」讓她醒來,然後趁龍蜥正在休眠的時候趕快逃命。而在我行動的時候,艾琳也同步移動到我行進路徑的後方,在石穴邊緣找根巖柱先躲起來;要是龍蜥醒了過來,她就第一時間施放「閃光」,一來作為撤退的訊號,二來也可以奪取龍蜥的視力,為我們爭取短暫的逃命機會——然後,就看我們和龍蜥誰跑得比較快了。

這個計畫原本還執行得挺順利的。在艾琳尋找藏身處的同時,我屏住呼吸,一小步一小步地慢慢接近,就怕不小心一個沒踩穩,讓斜坡上滑落的砂礫驚動了那怪物。好不容易走到石穴的底部,我腦中突然閃過了一個念頭:不知道龍蜥的鼻子靈不靈?方才一路走來,雖然沒有遭遇戰鬥,但沿途沾染到的魔物血汙,加上我自己的滿身汗水,這味道可是一點兒都不好聞;要是因此把這怪物給「臭」醒,那可是真夠冤枉了的。

我一邊胡思亂想,一邊膽戰心驚地緩緩繞過龍蜥那足以把我直接踩扁的後腳,終於看到了倒臥在地的戴奧朵拉。l,說起來很好笑,你能想像當時我有多緊張嗎?因為我自己的心臟拼命狂跳,在探查戴奧朵拉生命跡象的時候,我甚至差點無法分辨指尖傳來的到底是誰的脈搏。

在確定戴奧朵拉還活著之後,我按照原定計畫,對她使用了我從艾琳那兒模仿來的「恢復」——然後,事情就從這裡開始出了岔子。

因為「恢復」的作用,原本昏厥的戴奧朵拉開始迷迷糊糊地回復了意識;而剛從昏迷中甦醒的人,十有八九都會做出類似的反射動作:伸展,還有呻吟。

於是,就在她發出呻吟的下一秒鐘,一道刺眼的閃光照亮了整個石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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