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魯!」
「少爺!」
才步出餐廳,克里爾一眼便看見了自己的隨從,更是毫不猶豫地奔向他,撲倒在彼得魯的懷中。
什麼時候克里爾看到他也能這麼熱情呢?嘉勒希在心中默默地想著。
雖說有些吃味,可彼得魯對克里爾的關心連還站在遠處的他都能看得出來,或許這也是忠心的僕人應得的待遇吧。
「少爺,您的傷還好嗎?您可以走路嗎?還是讓小的來揹您呢?」
「我沒事。」克里爾答得簡短,更是直接問起了別的事:「彼得魯,月亮出來了嗎?」
「……回少爺,今天是月亮躲起來的日子,看不見了呢。」
月亮?為什麼會提起這個?是克里爾想賞月嗎?晚一步到的嘉勒希正覺疑惑,沒來得及問便被彼得魯大動作的行禮給打斷了。
「拜見帝國耀眼的星辰,多謝您照顧我們家少爺!」
瞧著彼得魯這般戰戰兢兢的模樣,嘉勒希刻意調侃道:「皇子寢宮的招待可還滿意?」
「殿、殿下愛屋及烏,連小的都一併受到殿下的照顧,這、這是小的一生的榮耀!」
這才是正常人見到皇子該有的反應嘛,跟克里爾相處久了,嘉勒希感覺自己都快麻痺了呢。
「那就好,卡瑞莎伯爵夫人來接克里爾了,我們走吧。」
「是、是的!」
卡瑞莎伯爵夫人,其母親曾是人稱「罌粟夫人」的帝國第一名妓,擁有明豔動人的美貌,如夜鶯般動人的歌聲更是足以蠱惑人心。
完美襲成了母親美好音容的卡瑞莎,也將蛇蠍般的心腸一併復刻了,在成為皇帝的情婦後,卡瑞莎夫人在公開場合羞辱其他貴族女子的傳聞層出不窮,更是有人見過她當眾將滾燙的紅茶淋在女傭的胸口上。
前世,因為卡瑞莎是父親的情婦,嘉勒希下意識的抗拒任何跟她有關的事物,縱使偶然聽見了也不會多加過問;後來則因為她是克里爾的母親,待她多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如今見了克里爾如此悽慘的處境,他恨不得立刻將卡瑞莎丟進大法庭審判。
「參見帝國耀眼的星辰,嘉勒希大皇子殿下。」身穿豔紅色禮服的女人提起裙襬優雅行禮,如同舞蹈般輕盈的動作以及臉上無懈可擊的妝容,縱使現在立刻踏入宴會也絕對是眾人目光的焦點。
還真是一點也沒有擔心孩子的焦急母親的神色呢……嘉勒希勾起嘴角迴應:「免禮,很高興見到您,卡瑞莎伯爵夫人。」
克里爾繞過嘉勒希來到了卡瑞莎面前:「母親。」
「克里爾,我的寶貝,母親找你找得好辛苦呀!」卡瑞莎夫人給了克里爾一個熱情的擁抱,甚至親暱地揉了揉他的髮絲:「原來是跑到大皇子這裡玩啦……唉呀!」
當她終於看見克里爾小腿上包著的繃帶時,眼中閃過一瞬狠戾,雖然很快地歛起,卻全都被嘉勒希看在眼中。
「怎麼受傷了呢?在花園裡亂跑跌倒了嗎?真是個頑皮的孩子呢!」
克里爾始終低著頭,像是做錯事而等待受罰的模樣。
「對不起母親,是我自己不小心受傷了。」
「可不能再有下次了,還給大皇子殿下添麻煩了呢。」
面對母親混淆是非的說詞沒有任何反駁,甚至還將「不懂事的孩子」的標籤給接下了,短短的互動便讓嘉勒希篤定,克里爾是在不斷被否定的世界中成長的。
「沒有那回事。」嘉勒希向前邁了一步,來到克里爾身邊,與他站在同一陣線。
「克里爾並沒有給我添任何麻煩,還陪我吃晚餐呢!」他伸手輕輕地拍了拍克里爾的背,語氣無比親切:「克里爾,記得醫官爺爺的叮囑嗎?回去以後要好好地照顧傷口喔。」
彷彿是受到了鼓舞,克里爾抬首望向嘉勒希,雖說面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可嘉勒希似乎從他的眼神中讀出了什麼。
「好,謝謝皇子殿下的關心。」
克里爾的凝視中,帶著對於他的期待。
「大皇子殿下可真是溫柔呢,有您這樣心胸寬大的皇子,真是人民的福氣啊。」卡瑞莎夫人用扇子遮著嘴發出呵呵的笑聲,嘉勒希似乎能想像出那被掩蓋的半張面孔將是怎樣嘲諷的嘴臉。
放心吧,很快就會讓你笑不出來的。
「那是因為克里爾是個惹人憐愛的孩子啊。」沒有多做留念,嘉勒希主動說了道別的話:「克里爾,我們下次再一起玩吧。」
送走克里爾母子一行人後,皇子寢宮又恢復了以往的寧靜,嘉勒希打算利用睡前不多的時間,將因為克里爾的出現而落下的公文批示完,可眼角餘光卻一直瞥見晃來晃去的身影,讓嘉勒希不得不停下手邊工作,正視這個問題。
「你有話要說嗎?芙蕾亞。」
「芙蕾亞是粗魯的野蠻人,怕在殿下面前失禮!」
彷彿還能看見少女頭頂上冒著煙呢……有必要和一個孩子計較這麼久嗎?深知這些心裡話不能當著芙蕾亞的面說出來,嘉勒希索性略過此題:「那麼,就和你的嘉勒希表哥聊聊如何?」
言下之意,此刻的芙蕾亞不必顧忌嘉勒希的皇子身分,於是乎她十分乾脆地拋下淑女外皮,雙手重重拍在嘉勒希的辦公桌上:「表哥,那對母子真的太——奇怪了!」
「喔?怎麼說?」
「別宮花園裡的事我跟表哥還有喬恩都是親眼所見,克里爾少爺明明就是被體罰了,可剛才卡瑞莎夫人卻說是克里爾少爺自己貪玩才受傷,他居然還承認了?是當我們全都瞎了眼嗎?」
「芙蕾亞——」
「是你讓我可以不守規矩的,表哥!」
芙蕾亞高昂的氣勢讓嘉勒希不敢招惹她:「我知道,我是讓你別那麼激動,對身體不好。」
「我怎麼能不激動嘛!克里爾少爺在我們面前那麼囂張,還敢指著我的鼻子說我是野蠻人,可見了卡瑞莎夫人卻悶不吭聲,還跟著她一起說謊,我現在知道他那雙面人的性格是怎麼養成的了,就是耳濡目染!」
「雙面人?」
「就是對我們很差,卻在表哥你面前撒嬌討好啊!若不是表哥你英明,看透他那些雕蟲小技,早就被他牽著鼻子走了!」
「咳、咳……」嘉勒希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但這樣不是挺好的嗎?他們母子的相處越是詭異,越能讓我們見縫插針。」
克里爾會對他人的觸碰那麼敏感,無非是想掩飾藏在衣物下的其他傷痕,而在知曉克里爾無魔者的身分後嘉勒希還有另一個猜想。
莫非克里爾早早就知道自己無法使用魔法,所以在他想幫克里爾治療時才會被那麼大力地推開嗎?甚至之後連約翰醫官的魔法治療也被拒絕,類似的情況接連發生兩次,似乎不能以「偶然」便草草帶過。
克里爾,你的身上究竟還有多少秘密呢?
「表哥,聽你這麼說……是不是已經想好對策了呀?」
嘉勒希露出讚許的微笑,果然表妹十分了解他呢。
「克里爾才剛回去,若現在就出手恐怕會讓坤札特伯爵家有所防範,更何況若要向父皇建言,我手中也必須握有籌碼才行。」
眼下的祭祀大典正是最好的機會,他得先把手邊的事情處理妥當,才能避免無窮的後患。
「據說小孩子的記憶很短暫,所以我會趕在克里爾忘記我之前去見他的。」
「殿下。」提著燭臺的莉歐娜走了進來:「別宮的人來回話了,另外,凱斯洛爵士也來了。」
看來,這漫長的夜晚還沒到盡頭呢。
「請他們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