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偏穆空青身上是有爵位的。
周家敗落,是受了前太子遇刺的牽連。
當年那位前太子死在安國公府上,若非安國公府身為太子外家,又查明並非此事禍首,周秀才哪裡還能有命在?
周家藉著旁人的手送族中子弟重回朝堂,是為家族留下振興的希望,也是不想去招永興帝的眼。
看大炎二十多年過去了都沒再有第二位太子,就該知道當年愛子遇刺身亡一事,對於永興帝來說,絕對是他不可觸及的逆鱗。
若是讓周家血脈成了穆空青的嫡長子,說不準日後還要襲承他豐樂伯的爵位,那不是上趕著挑釁永興帝呢嗎?
哪怕穆空青自己不在意這個只能世襲三代的爵位,周家也不敢接這燙手的富貴。
秦以寧對周秀才的事也略知一二,她方才也只是隨口一說,見行不通,便轉而提起旁的事來:“那不接便不接吧,不過我說要出去躲躲,這話倒是真的。不然見爹孃心中愁苦卻捨不得怪我,我心裡怪難受的。”
秦以寧望向穆空青的表情無辜極了:“恰好這幾年海貿事忙,我想著親自去將事情料理規整了,我們也好早些有個孩子。”
天可憐見的。
穆空青看向秦以寧的目光中充滿了不可置信。
什麼躲躲?
穆老二和孫氏都收拾行李準備下南洋了,秦以寧這時候出行是躲給鬼看呢?
合著前頭鋪墊了那許許多多,歸根結底便是秦以寧也預備出門了?
穆空青扭頭就走。
他默默地洗漱,默默地回屋,而後在秦以寧鍥而不捨的插科打諢下,穆空青淡淡道:“我提前熟悉熟悉府中只有我一人的日子。”
秦以寧登時笑得前仰後合。
“你急什麼呀!如今那海船出海,最多兩個月便能跑個來回,我便是出去也待不了多久。我早些在海外將穆家的根基打下,屆時我們還能帶著孩子一起出海。”
穆空青再鬱卒也只能認了。
他一不能辭官不幹,二不願不顧秦以寧的意願將她圈在京城。
況且秦以寧說得不錯。
如今大炎在遠洋海貿方面剛剛起步,得益於秦以寧先前的佈局,穆家算是其中的領頭羊。底下的商戶們日後要如何發展,幾乎全看穆家這個頭要怎麼帶。
在遠洋海貿這方面,就連范家都要退一射之地。
這事沒走上正軌,穆空青和秦以寧是怎麼都不會要孩子的。
這二人都不是管生不管養的人。在他們心裡,既然是他們將這個孩子帶來了這個世界的,那就要擔起為人父母的責任,教導養育好他。
而養育一個孩子所需要耗費的精力,不是他們現在能付得起的。
秦以寧也是說話算話。
在五皇子率使團歸京的第二天,秦以寧便隨著穆家的船隊一起,載著大量工人開往大洋彼岸。
此前大炎商隊仰仗船隻速度,盟約尚未完全落定之時,在海外很是颳了幾層油水下來,連帶著秦以寧能在海外鋪開的攤子,都比她原定計劃要大得多。
這也是秦以寧為何要親自走一趟海外的原因。
而海外諸國也不知是沒能反應過來,還是被那成群結隊的猙獰巨獸所震撼,居然也沒有捏著兩國已經定下的條約說事。
直到使團歸京,大炎的商戶們再沒了藉口,也害怕打了朝廷的臉面,這才停下了瘋狂斂財的手,開始老老實實規劃起長期生意。
興許是得益於早先的威懾,秦以寧這一趟出海很是順利,不到半年便回了京城。
回京後的秦以寧很是溫聲細語了一段時間,就差日日去接送穆空青上衙散值了,直到穆空青自個兒都受不了了,才叫她打住。
隨著這些船隊的出海,新式海船的訊息自然也就越傳越廣。
從沒有門路的豪商巨賈,到試圖放手一搏的普通商戶,沒有人不盼著自家的海船也能得了改造的機會。
這個機會也沒讓這些大小商戶們多等。
在大炎戰船全部改造完成之後,伴隨著津沽、雲安、江南、廣粵、南百五大口岸的開放,坐落於五大口岸身側的五大造船廠也正式落成,並宣佈對外開放。
而最初上京來的那一批理工科學子,也在一次又一次的實踐中,將他們的所學融會貫通,甚至還有人總結出了一套更加完整的理論知識,供後頭的學子學習。
如今理工科還是以研究蒸汽機和造船業為主,研習理工科的學子也大多都是在修習完理論知識過後,再被分派去五大造船廠實踐。
期間有一學子靈感突發,將蒸汽機進行改造,併成功運用在了紡紗機身上,得了破格提拔成了官身,自此家中改換門庭,令無數人豔羨不已。
有了這個例子在,旁的學子也紛紛有了靈感。
很快,原本被改造得宛如為海船量身打造一般的蒸汽機,便開始被嘗試應用在其他行業。
也虧得先前漠北一戰觸怒了永興帝。
若說太1祖皇帝是將北蠻打怕了,那永興帝就是直接將北蠻一族都給拆碎了。
如今的極北草原,早就是大炎嘴邊的一塊肉了。
先前不吃,是因著這塊肉嚴寒荒蕪,永興帝懶得費那份功夫。
可隨著海貿的大面積開放以及蒸汽船的出現,如今大炎對於煤炭等能源的需求也越來越大。
受困於如今的煤礦開採技術不足,僅靠清江府以及旁的零星幾處煤礦供能,已經略有些吃力了。
而這時,穆空青適時送上了極北草原興許會有礦藏的訊息。
這訊息來源也很好解釋。
他親姐姐穆白芍曾在北境經營多年,知曉極北草原的情況也不算稀奇。
如今若是大炎境內的煤礦一時供應不足,那不若遣人去北境探查一番。
萬一北境有礦,放在那片無主之地上豈不浪費?
穆空青的提議確實解了永興帝的燃眉之急,卻給他的嶽祖,時任吏部尚書的秦老大人出了難題。
穆空青已是正三品了,再往上一步便要邁入二品的門檻兒了。
這個品級的官員,皆盡都是如六部衙門、檢察院等機要部門的領頭人,再不然便是一方封疆大吏,哪個都不是能輕易動得的。
按道理說,以穆空青的年紀,若是到了這等升無可升的地步,怎麼都是應當先放他幾年,稍壓一壓的。
可偏偏穆空青這三年間的功績,樁樁件件都壓不得。
初始版本的蒸汽機是穆空青鼓搗出來的,令無數百姓識字的講堂,是從穆家的工廠開始開辦的。
朝廷始開理工科也是穆空青的主意,能湊齊人手建出五大造船廠,讓大炎海貿用一種令人瞠目結舌的速度發展,更是同理工科的學子們脫不開干係。這份功勞追根溯源也少不了穆空青一份。
如今穆空青還獻上了北境礦藏的訊息。
這若是吏部敢提議壓一壓不給升,恐怕秦老大人新年開印第一天,就要捱上御史一頓罵。
眼看著考評的日子漸漸近了,秦老大人愁得猛捋了兩把鬍鬚,而後便覺得手背有些癢癢。
低頭一看,一根鬍鬚正耷拉在手背上。
這可是他日日精心養護的鬍鬚啊!
真是造了孽了!
秦老大人思慮許久,索性直接將這難題甩手上報。
都到了穆空青這個品級了,他的升調也不是吏部能做得了主的。
要是吏部給的提議不合適,到時候還得挨陛下和御史兩重罵。
橫豎穆空青前幾次升調永興帝也沒少插手,這次也就一事不煩二主了。
第139章 一樁往事
穆空青對於他嶽祖的煩惱一無所知。
如今已近年末了, 戶部公務也是叫人忙得腳不沾地。
今年朝廷又是改造戰船,又是新建造船廠的,稅收雖多, 可花銷也不少。
好在第一批出海建廠的商戶們多已有了眉目, 要不了多久, 前期投入的這些銀錢, 便都能翻了倍的收回來了。
穆空青一日日在戶部衙門裡加班加點,吏部的調令被送到穆府時, 穆空青才剛踏進家門。
三品以上官員升調,除卻吏部調令之外,永興帝都會另下一道聖旨以示看重。
因而此次伴隨這吏部調令一同到來的,還有令穆空青入提督學院, 任翼天府提督學政的聖旨。
前來穆府宣旨的大太監穆空青瞧著也眼熟。
臨公公辦完了差,接下了穆府小廝塞去的荷包。
他們這些做內侍的,能爬到永興帝身邊伺候, 那可不是什麼人的銀子都會收的。
臨公公接過荷包, 笑眯眯地同穆空青道了句賀:“大人一路青雲,可是叫咱家沾了喜氣了。”
打從穆空青初入翰林院, 接到的第一道聖旨, 便是由臨公公去宣旨的。
那時候的臨公公還是個跑腿的小黃門,掌印大太監口中喚著的“小臨子”。
如今穆空青眼看著入閣在望,他小臨子也成了官家身邊的掌印太監,人人都要客氣一句的“臨公公”, 回頭看看還當真叫人感慨。
穆空青接過聖旨,笑著應了句:“臨公公客氣。”
臨公公還得去別家宣旨,能主動同穆空青寒暄一句已是偷閒,見穆空青沒有攀談的意思, 便也就不再多言。
只走時在心中暗道,無怪這穆大人一路青雲直上,年紀輕輕便能坐到提督學政的位置上。
這份謹慎的勁兒,就不是旁人能有的。
見前頭人都散了,秦以寧忍不住打趣道:“這下好了,你也用不著一直悶在京城了。”
翼天府雖同順天府挨著,但好歹是挪了個地兒。
穆空青將手中的聖旨擺上供案,轉身揉了把秦以寧的腦袋:“就你成日裡調侃我,不然我何至於日日記著。”
秦以寧先前為了接旨,身上的誥命冠服可是穿戴齊整的。眼下叫穆空青這麼一揉,秦以寧登時就不樂意了:“快撒手!回頭揉亂了,這釵環又得纏我頭髮。”
穆空青招惹完就撒手,帶著她往書房去,口中安撫道:“我家以寧一頭青絲如瀑,便是那江南織造的天蠶絲都及不上的。”
秦以寧瞪他。
穆空青及時改口:“即便是纏上了,我也定能給你解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