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瑞典太太的證詞
布克先生拿著哈巴特太太留下的紐扣。
“這個紐扣,我真不明白。這就意味著,在某種意義上,皮埃爾·米歇爾也捲進去了嗎?”他問道,頓了頓,看波洛沒有回答,便又說,“你怎麼看,我的朋友?”
“這個紐扣說明了幾種可能性,”波洛若有所思地說,“在討論我們所聽到的證詞之前,先找那位瑞典女士談談吧。”
他整理了一下襬在面前的一沓護照。“啊,在這兒!格麗塔·奧爾松,四十九歲。”
布克先生吩咐餐車服務員過去。沒多久,一位盤著淺黃色髮髻、長著一張和善的山羊臉的女人被領了進來。她透過眼鏡匆匆看了波洛一眼,神情很平靜。
知道她懂法語,所以這場談話就用了這種語言。波洛首先問了幾個他已然知道答案的問題——姓名、年齡、住址。還問了她的職業。
她說她在斯坦布林附近的一所教會學校做護士長,是受過專門訓練的護士。
“你知道昨晚發生什麼了嗎,小姐?”
“當然。太可怕了。那位美國太太跟我說,事實上兇手進過她的房間。”
“我聽說,小姐,你是最後見到被害人還活著的人?”
“我不知道。可能吧。我錯開了他房間的門,我覺得很羞愧。真是個讓人尷尬的錯誤。”
“你真的看見他了?”
“是的。他在看一本書。我趕緊道了歉,就退出來了。”
“他跟你說什麼了嗎?”
這位值得尊敬的女士的臉頰上飛起了一片紅暈。
“他大笑了幾聲,說了幾句——我聽得不太清楚。”
“之後你又做什麼了,小姐?”波洛巧妙地轉移了話題。
“我去找那位美國太太了,哈巴特太太,向她要了幾片阿司匹林,她給了我。”
“她有沒有問你,她和雷切特先生房間中間的連通門閂上了沒有?”
“問了。”
“閂了嗎?”
“是的。”
“後來呢?”
“後來我回到自己房間,吃了阿司匹林就上床了。”
“是什麼時候?”
“上床的時候是十一點差五分,我給表上弦的時候看過。”
“你很快就睡著了嗎?”
“不算很快,頭不那麼疼了,但是過了一段時間才睡著。”
“你上床之前火車停下來了嗎?”
“沒有。我覺得在我昏昏欲睡的時候,火車在一個站停了。”
“應該是溫科夫齊。小姐,你的房間是這一間嗎?”他指著平面圖問。
“是的,是這間。”
“你在上鋪還是下鋪?”
“下鋪,十號。”
“有人跟你同住一間嗎?”
“有,一位年輕的英國小姐。人很好,很可愛,從巴格達上的車。”
“火車離開溫科夫齊之後,她離開過房間嗎?”
“沒有,我肯定她沒有。”
“可要是你睡著了,為什麼還這麼肯定呢?”
“我睡覺很輕,一點聲音就能把我吵醒。如果她從上鋪下來,我肯定會醒過來。”
“你離開過房間嗎?”
“今天早晨之前都沒離開過。”
“你有沒有一件猩紅色的絲綢睡衣,小姐?”
“沒有,真的。我有件耶格爾純毛料的睡衣,很舒服。”
“跟你住在一起的那位——德貝納姆小姐呢?她的睡衣是什麼顏色的?”
“一件淡紫色的駱駝毛材質的,在東方買的那種。”
波洛點點頭,然後和氣地問:“你為什麼來旅行呢?度假嗎?”
“是的,我要回家度假。不過我要先去洛桑跟我妹妹住一個星期左右。”
“你人真好,介不介意寫下你妹妹的姓名和住址?”
“當然可以。”
他遞給她一張紙和一支鉛筆,她按要求寫下了姓名和住址。
“你去過美國嗎,小姐?”
“沒有。那次我差一點就去了。是跟一位虛弱的太太去,不過行程在最後一刻被取消了。我很遺憾。美國人都很好,他們花了很多錢辦學校和醫院,而且他們還很務實。”
“你記得阿姆斯特朗綁架案嗎?”
“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波洛向她解釋了一下。
格麗塔·奧爾松很憤慨,連黃色的髮髻也跟著顫抖起來。
“世界上居然有這麼邪惡的人!簡直不是人。那位可憐的媽媽——我都替她難受。”
那位好心的瑞典小姐,善良的臉漲得通紅,眼睛飽含著淚水,離開了。
波洛連忙在一張紙上寫了起來。
“朋友,你在寫什麼?”布克先生問。
“親愛的,我有整潔有序的習慣。我在寫事件發生的時間表。”
寫完以後,他把紙遞給了布克先生。
九點一刻 火車開出貝爾格萊德。
大約九點四十分 男僕準備好安眠藥,離開雷切特。
大約十點整 麥奎因離開雷切特。
大約十點四十分 格麗塔·奧爾松看見雷切特(最後一個看到他活著的人)。
注意:他還在看書。
零點十分 火車開出溫科夫齊(晚點)。
零點三十分 火車陷進雪堆裡。
零點三十七分 雷切特的鈴響了,列車員去應門,雷切特用法語說:“沒事, 我按錯鈴了。”
大約一點十七分 哈巴特太太認為有個男人在她房裡,按鈴叫列車員。
布克先生讚賞地點點頭。
“很清楚。”他說。
“你覺得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嗎?”
“沒有。一目瞭然。兇案發生在一點十五分,這再明白不過了。金錶就是個證據,跟哈巴特太太說的也相符。根據我的想法,我能猜出兇手的特點。我的朋友,要我說就是那個義大利大塊頭。他來自美國——芝加哥。別忘了,義大利人的武器就是刀,而且他還刺了不止一下,而是好幾下。”
“沒錯。”
“不用懷疑,這就是答案。他跟這個雷切特在綁架案中顯然是一夥的。卡塞蒂就是個義大利名字。後來,雷切特做了什麼事,出賣了他。義大利人跟蹤了他,先是給他寫恐嚇信,最後採取了殘忍的報復手段。就這麼簡單。”
波洛懷疑地搖搖頭。
“恐怕沒那麼簡單。”他咕噥道。
“我相信這就是事實。”布克先生說,越發相信自己的推論。
“那麼那個牙疼的男僕發誓說義大利人從來沒有離開過自己的房間,怎麼解釋呢?”
“很難解釋。”
波洛眨眨眼睛。
“確實很煩人。雷切特的男僕居然牙疼了,這對你的推論很不利,可是對我們的義大利朋友來說,很是幸運啊。”
“會解釋得通的。”布克先生十分自信。
波洛搖搖頭。
“不,沒那麼簡單。”他又咕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