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習心法,是十分艱難之事。
需要拋棄現在的功法,重頭再來,意味著修為無法精進。洪荒訣到五層之前,也不會再練她現在的功法了,畢竟太低等,習之無意。
好在等級高的心法修煉起來速度遠超常人。之前,不過十年她能爬到練氣四層,幸獲丹藥突破五層,相信修習玄階功法之後,一日千里扶搖直上不在話下,追趕到現今法訣的進度,花費不了多少年。
時間啊,她不怕。
她什麼都沒有,只剩時間。
安頓好蝕牙,她便踏入臥室,燃一罈寧神安心的香爐,席坐入定。
原本她悟性就還不錯,苦於資質與功法才寸步難行,如今換了一部玄階以上的功法,竟然日行千里般迅疾,很快從引氣入體步入練氣一層後期,她能感到那層薄膜,只需助力一點,輕輕鬆鬆越過門檻。
她廢寢忘食鑽研洪荒訣,恨不得立馬進階練氣二層,多麼驚人的速度!就連變異單靈根也比不上吧?她的內心澎湃激盪,多年的不甘與苦澀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不知道該怎麼去平定那顆幾乎跳出體外的心臟,蒼天有眼,她終於能出人頭地,不必再在底層掙扎。
但很快,一盆冷水澆得她四肢冰涼,骨頭縫裡都滲出懼意。
她能做到如此,是為什麼?
——洪荒訣。
區區四靈根,就是名震大陸的天階功法都做不到這樣的加成。
老怪物給她的這部心法,就算她見識淺薄,眼界有限,都能明白了,這或許是並不屬於修真界的東西,它存在於更高的位面。不是人界,也不是魔界。
她已經無暇細思老怪物會有這種功法的原因,因為她的眼前就是一個巨大的問題。洪荒訣該怎麼藏匿。
是萬不能令人發覺一絲端倪的,否則,可以想見會迎來多少修士大能的覬覦。
她已經將功法融入識海,玉簡本身燒了便好,唯一苦惱的是修煉速度。只要在與她不相上下的修士面前她的修為都無所遁形,只要相識時間一久,就會被發現四靈根卻有變異單靈根也望塵莫及的修煉速度。
這樣下去,她該怎麼加入宗派獲得額外資源,就連與人深交都不行,不然必然會露餡。
沒想到無權無勢資質低劣之輩,連高階的功法都不敢修習。
難道要次次都壓抑自己的修習進度嗎。
那樣和以前有什麼區別。
她不甘心。
可惜,無能為力。她太過弱小。
殺神魔尊出關,他的傷勢恢復得不錯,神識掃開,探出魂珠。看見一臉晦暗莫明的女子,原本期待的心沉下幾分。
“怎麼樣,”他沉聲道,“給你的功法呢。”
她正天人交戰,絞盡腦汁,驀地聽見男子聲音,心裡不免漏跳了幾拍。
“你總是神出鬼沒,要是碰上哪天我修煉正酣,豈不是被嚇到經脈逆行?”皺了皺眉,對此不滿且擔憂。
“本座自有分寸。”男子似乎心情不善,音質冷冽,“別打岔,功法呢。”
林憶昔嘆了口氣,躊躇少頃,如實告知。“已經記下,毀屍滅跡。”喃喃道,“老怪物,你就沒什麼方法能遮掩修為嗎。”
聽完上一句話男子便沉痛萬分,沒好氣道,“就你那叄腳貓功夫,還想裝什麼大能?”
林憶昔一愣,明白他是誤會了,“那倒不是,你給的功法太逆天,修習速度過快,我怕招來不測。”
“你能練那部功法?”他的語氣很奇怪,不像是一貫的鄙夷,反而透露出令她陌生且不安的激動。
本想幹脆地點頭應下,此刻卻惶恐起來。過了許久,在對方漫長的威壓中,僵硬地點了點頭。
“嗯,是的。”
男子沒有說話,回覆她的又是無邊無際、不知用意的沉默。
好半晌,他剋制住內心情緒,活絡著大腦,思路清晰縝密。
“斂息術而已,這有何難。”
林憶昔激動地一拍大腿,差點沒疼得跳起來,“大人,您可真是神仙在世啊!”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輕嗤一聲,他的聲音冷冽依舊:“我傳授的法術,依你當下水平,非元嬰不破。”
他在擔心會遇上元嬰大能,而林憶昔可從沒見過金丹修士,遑論元嬰,高興壞了,想的也很簡單,這種破地方怎麼可能有元嬰大能呢。除非去其他靈氣更充足繁華的境地,然而,那些地方的宗門入門條件更苛刻,一時半會她也達不到要求。
“大人英明神武!”從善如流,樂不可支。
斂息術十分簡單,無需像心法那麼苛刻,一個下午時間她便理解完畢。
再次睜眼,已是酉時,夕日沉沉。無意間瞥了眼手上不動分毫的鐲子,上面叄個燙金雕字不知什麼時候竟已消失,光滑細膩。想來想去,應該是之前那面碎了的鏡子的功勞,除此之外,好像沒什麼影響過它。
這種事,或許老怪物知道原因。但是不知怎的,聯絡老怪物出現的時間與鐲名消失的時間,她不願讓他知道這件事。雖然十多年來他都在自己身邊,但他應該還並不知道這個鐲子的名稱。
心下主意已定,想得入神間,床畔傳來一聲狼嚎,嗚嗚咽咽,輾轉悽測,好不可憐。
林憶昔一個激靈,從思慮中抽身。
循聲望去,是進階醒來的蝕牙。此刻的他更加威猛高大了幾分,黑色的毛髮蓬勃茂盛,豎瞳如月,鋒利凜冽。
蝕牙很早就醒了,見主人閉目調息,沒敢打擾,現下見主人無事之後,竟然對他置之不理,十分委屈。
“嗚嗚——”他的嗓子裡發出渾厚嘶啞的吼聲,音調低沉,聽起來卻像委屈訴苦的小媳婦。這令林憶昔忍俊不禁,抱過他碩大的頭顱,放在胸口蹂躪。
“瞧你,”嘆了口氣,“多大的狼了,還這麼粘人。”
蝕牙用力地拱了拱,緊貼著主人,不置可否。
“走吧,我們去山看看,天色不早,也不知能不能有收穫。”她才發覺,距離上次出門已經過了快一個月,這一個月可謂坐吃山空,上次的玄丹已經用完,得來的青玉案卻成了廢品。
暗悄悄估摸著,再這麼待上半個月,就要被府邸賃主掃地出門。唯有的一個儲物袋裡,零星散著幾塊下品靈石,其餘的被她這個月裡修煉消耗殆盡,哪裡還能付得起租金。
趁早行動,當下也不磨蹭,提上那把破破爛爛的玄劍出了門。
路過玉漱洞府時,不知她是否在閉關,傳音詢問。
不過一刻鐘,就收到回覆。“等等我憶昔姐,馬上就好。”這丫頭向來風風火火,喜歡跟著憶昔走南闖北,沒有大事在身,都是隨叫隨到。
“不急,你慢慢來。”於她,憶昔比較放心。雖是練氣五層,洪荒訣卻才修煉到一層巔峰,還沒有過歷練,不知道會不會露餡。
一柱香後,玉漱抱著翠屏劍吭哧吭哧跑到憶昔跟前,左顧右盼,賊兮兮附在她耳畔道:“我有個奇遇。”
憶昔學著她壓低聲音,附身詢問:“是何奇遇”
“浮雲城的倚仗,飄渺宗,你知道吧。”二人邊走邊束音成線,暗地裡交流。
雖然練氣修士的傳音極易被修為高超之人擷取,但整個玲瓏坊都沒有築基真人,全部半斤半兩,實力相濟,便無需擔心這點。
憶昔下意識點頭:“嗯。”這件事浮雲城的人都知道。
見她毫不在意的樣子,玉漱急了,“上次我們去的那個洞府還記得嗎,在我們進去之前不是有過兩撥人馬嗎,都是飄渺宗的人。”
“然後呢。”略一遲疑,反問道。
“這就說來話長了,當時我得了那扇面簾,本不敢去浮雲城拍賣的,但是那天浮雲城大門開啟,商會店鋪全打折扣有優惠,我看他們拍賣會上賺得盆滿缽滿……心裡癢癢,按捺不住。”
聽到這,憶昔打斷她:“所以你就拿去拍賣了?”
許是憶昔聲音有點威壓,玉漱悻悻道:“嗯……這怪我。我懷揣面簾想進去估個價,剛給對方看見,就發現那正是飄渺宗弟子,我就明白大事不妙。同他們榦旋了會,都差點認命要把面簾白給了,結果你猜怎麼著,有個金丹大佬忽然從旁邊跳出來幫我主持公道。我當時也知道這人來路不明無法盡信,礙於境況想著等出了商會大門就試試能不能跑掉,”玉漱開始面色犯難,糾結著道,“說時遲那時快,我御劍飛行離開浮雲城數十里地才敢回頭,那人青天白日下渾身包裹著黑色夜行衣,就那麼站在我後面,矗立著,等我回到洞府才翩然離去。怎料想人家就是純粹俠肝義膽古道心腸啊。”
看見她一臉神往,憶昔皺起了眉頭,“你不會以為人家是憐香惜玉護花使者吧?”
玉漱愕然,乾笑兩聲,“咳咳,不是,不是,嘿嘿。”
憶昔算是弄明白了,這丫頭怕是春心萌動,這個殘酷的修真界,哪有那麼多迤邐之事呢。“你說,他目送你回到洞府才離去的?”
點點頭,脆聲道:“對啊。”
“之後呢,之後幾天有沒有發生什麼事情?”她直覺這事怕沒那麼簡單,緊追不捨地問道。
玉漱疑惑地看了憶昔一眼,那麼緊張兮兮的樣子,她隱約意識到一絲不對勁。“沒有,這些天我都棲居洞府修煉,不曾出門。”
憶昔鬆了口氣,食指一彈少女腦門,“今後要多注意點才是,別讓他人得知老巢所在啊。狡兔尚且需要叄窟。”
被彈得眼淚花花,摸著額頭應聲道:“我懂了憶昔姐,你放心。”
只道這事是件小插曲,便沒在意了。
二人並肩同行,穿過街巷人流,往碼頭而去。
一道黑色的身影亦步亦趨,緊隨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