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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卓然打車回到簡家別墅的時候,已經是深夜十點多。
下出租車之前,她剛掛掉和項寒的電話。
電話那頭的項寒清楚她家的這一堆破事,再三提醒她道:
“jio寶,該認慫認慫,該服軟服軟,別和自己過不去啊。”
簡卓然點頭如搗蒜,“不用認,我本來就很慫。”
開玩笑,在這樣的一個家裡過活了十幾年,簡卓然還是能分清輕重緩急的。
服個軟算什麼?
只要能讓她重新去中廣實習,跪下來求簡向文都可以——只要沒人在旁邊拍照存證。
項寒還是有些不放心,“要不要我來接你?我明天沒課。”
簡卓然:“沒事,有事我再打你電話,你睡吧你。”
下了計程車,簡卓然按響了簡家別墅大門的電鈴。
雖然知道簡向文將她叫回來應該就是說那件事的,但簡卓然還是忍不住有些緊張。
在大多數時候,簡向文雖然偏心,但不至於失了智,去中廣實習的事情他肯定還是能拎得清的。
她怕就怕鄒綺——雖然知道鄒綺慣會在簡向文面前裝溫順小女人,簡向文說什麼她都是“好好好”,可這位繼母的面甜心苦簡卓然是深有體會。
別的她不怕,就是怕鄒綺待會兒冷不丁給她放個冷箭。
簡卓然縮了縮脖子,突然感覺有些冷。
她希望簡凜之最好在家。
雖說簡凜之說到底還是向著自己的親媽親姐,可不管怎麼說,簡凜之和她之間還是存在幾分塑膠姐弟情的。
簡卓然對他的要求不高,要是簡向文被鄒綺挑撥得要打她,他能幫忙扛幾下傷害就行。
不過令人失望的是,等到進了大門,簡卓然才失望地發現,簡凜之並不在。
別墅的一樓燈火通明,簡向文和鄒綺母女都坐在沙發上。
一見簡卓然進來,鄒綺便趕緊站起來,“卓然回來了?累壞了吧,我去給你倒杯水。”
簡卓然也皮笑肉不笑道:“不用不用。我平時就沒怎麼在家陪爸爸和阿姨,現在難得回來,怎麼好意思讓阿姨來伺候我呢?”
坐在沙發上的簡向文黑著臉,也沒理會妻子和女兒之間的你來我往,而是突然站起身來,走到簡卓然面前,問:“聽說上個月你回老宅了?”
簡卓然原本以為他是要問問自己和華昆之間的事情——她甚至還做好了準備他要問自己霍嶠的事情。
但沒料到他會沒頭沒尾問起這件事。
簡卓然不明就裡,但還是點了點頭,“對。”
既然簡向文問起來了,就證明他已經知道了這件事,也沒必要瞞著。
簡向文的臉色更加陰沉了幾分,“你回老宅幹什麼?”
簡卓然沉默了幾秒,並不是很想說。
她很清楚,簡向文向來對卓怡這個前妻深惡痛絕。
如果叫他知道自己特意回老宅子,就是想在爺爺的遺物裡找那張有卓怡的全家福照片的話,他一定會暴怒的。
簡卓然這會兒還有求於他,自然不想讓他生氣。
想了想,她道:“我……就是想整理一下爺爺的那些遺物。”
話音剛落,沒等簡卓然反應過來,簡向文便是一巴掌扇了過來。
這一巴掌猝不及防,他的手勁又極大,簡卓然被這一巴掌打得身子都趔趄了一下,一時間失了知覺,只覺得眼冒金星。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感覺到左邊臉頰上傳來的鈍鈍痛覺。
她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簡向文。
簡向文指著她的鼻子,暴跳如雷道:“少來給我耍心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麼心思!”
簡卓然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父親,腦海中突然就想起了許多事情。
她想起自己五歲那年,爺爺生了很嚴重的大病。
他做完手術,虛弱地躺在病房裡,卻讓所有人都出去,只留下她一個人。
她在爺爺的庇護下長到五歲,從來都是無憂無慮的小公主。
在她的世界裡,爺爺是無所不能的,就算生病了,也不過虛弱幾天,很快就又可以帶她出去釣魚放風箏了。
爺爺卻說,然寶,你和他們不一樣,你沒有媽媽,爺爺也老了,你要學會懂事了。
那時她並沒有認真聽爺爺說話,所有的心思都在眼饞那些出去踏青的小夥伴,最大的心願是希望爺爺可以在春天結束之前好起來,這樣的話他們祖孫倆還可以去郊外踏青抓蜻蜓。
後來,爺爺的病越來越嚴重,家裡的人都沒工夫照顧她,便由簡向文做主,將她送去了鄒綺那裡,讓她照顧。
那時簡卓然並不知道鄒綺和簡向文的關係,只是本能地不喜歡這個笑起來時眼睛沒有半點笑意的阿姨。
簡向文有時會過來,可每一次都要罵她不懂事給大人添亂。
被他罵了,但簡卓然也不以為意。
她的那顆小小腦袋裡想的是,你就罵我吧,等爺爺來接我了,我就要向爺爺告狀。
到時候我和爺爺去踏青,也不帶你去。
她在這樣的期盼中日復一日地等待了很久,在心裡發了一場又一場的脾氣,卻始終沒有等到爺爺來接她。
很久以後,久到她終於懂事了,這才知道,原來爺爺在那年的春天結束之前就死掉了。
爺爺總是想讓她快快懂事,可等她後來真的學會懂事的時候,卻再沒有人在乎她是不是懂事了。
時過境遷十幾年,如今再想起爺爺來,簡卓然已經不會再哭了。
她唯一遺憾的就是,記憶裡最後一次見爺爺,爺爺拉著她,有很多話想要和她說。
可她滿心滿唸的卻是隔壁家小姐姐說好要借給她玩的洋娃娃,根本沒有心思聽爺爺說話。
現在的簡卓然早就不記得那時心心念唸的洋娃娃長什麼樣子,可卻始終忘不了那時爺爺望著她的眼神。
爺爺說,然寶,爺爺老了,你要學會懂事了。
簡卓然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簡向文——因為暴怒,此刻他的胸膛還在劇烈地起伏著。
她垂下了眼睫,然後聽見自己的聲音裡帶著順從和討好:
“爸爸,我真的只是想整理一下爺爺的遺物……我沒騙你,你別生氣了。”
話音剛落,簡向文又是一巴掌扇了過來。
他的聲音似是一把刀鋒,淬著最毒的汁液,“你和你那個婊.子媽真是一模一樣。”
第11章 朝有時,暮有時
“你和你那個婊.子媽真是一模一樣。”
簡卓然閉了閉眼,極力地控制著自己的情緒。
她在心底拼命重複著項寒先前說的話。
認認慫、服服軟,沒有什麼過不去。
她的自尊也沒有那麼值錢。
起碼沒有值錢到為了捍衛它而放棄去中廣實習的機會。
好半晌,她聽見自己輕聲道:“爸爸,我真的沒有破壞謝小姐和她男朋友的感情,那個影片是誤會。”
先前一直在旁沉默不語的簡怡之此刻突然厲聲道:“你怎麼還有臉說是誤會?華昆的事是誤會,難道霍嶠也是誤會?你就是不要臉的狐狸精,得了你媽真傳的狐狸精!”
簡卓然沒有理會她,只是依舊固執地看向面前的簡向文。
她知道,簡向文才是這個家裡說一不二的存在。
只要他願意相信自己——甚至不需要他相信自己,只需要他權衡利弊,明白她進中廣實習這件事對簡家沒有半點壞處,他便可以讓簡怡之去學校幫她解釋清楚所有的事情。
可是下一秒,簡向文厭惡地看著她開口道:“我不想看見你,滾!”
簡卓然仿似聽見,腦海中有一根弦“啪”的一聲斷了。
其實簡卓然一直都知道,因為她這張與生母過分相似的臉,簡向文看她的時候,偶爾會流露出控制不出的厭惡。
需要她十分優秀出色、十分耀眼才能沖淡一二的厭惡。
她從來都知道,但卻可以假裝不知道。
畢竟她很小的時候就學會了如何讓自己過得好一點——笑著假裝以為對方真的對自己很好。
這樣的話,對方也不好意思對自己太差勁吧。
但到了此時此刻,一切似乎都沒有必要了。
簡卓然慢慢站直了身子,平靜的語氣中帶著一絲輕蔑:“我知道你在怕什麼。”
簡向文看向她,因為她的語氣,他的眼神裡有一絲掩飾不住的訝然。
簡卓然繼續道:“當年爺爺在遺囑裡把股份都留給我了,是你篡改了他的遺囑。”
所以他才會因為簡卓然去老宅子裡翻爺爺的遺物而暴怒。
簡向文再次被她這番話氣得渾身發抖,指著她暴跳如雷道:“你算什麼東西?別以為有老頭子的遺囑你就能怎麼樣,有我在一天,簡家的產業就輪不到你做主!”
簡卓然的語氣還是很平靜:“是啊,有你做主,所以爺爺的心血都被你敗得差不多了。”
她笑容裡的嘲諷意味更加濃厚,“那年你拿公司的錢去澳門賭博,賭得家裡差點破產,你是靠把我那個婊.子媽留下來的商標賣了三百萬,這才撐過來……你連婊.子的錢都要貪,豈不是還不如婊.子?”
看,她心底其實也藏了一籮筐惡毒的話。
很遺憾今天才叫他們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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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卓然不記得自己那天是怎樣走出簡家的別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