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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物還喜歡嗎?”於程飛靠在對面吹了吹茶水,眉眼笑活地:“是鯨骨,偷切了一點。去年在冰蓋裡頭挖出來的。”
於程飛在張家無論什麼時候都自在得很——或者說他在哪裡都自在得很。
此時此刻癱在沙發往後一靠,半點兒不拿自己當外人:“前兩天正好去你學校附近辦事,本來想借機見識見識國內高校食堂,看來是無緣無分吶。”
張霈說:“於哥隨時聯絡我不就好,白在宿舍樓下等那麼長時間幹什麼。”
於程飛說:“這不是想給霈霈一個驚喜嗎,天上掉下個於哥哥。”
張霈笑了笑,問:“於哥怎麼現在回國了,工作不忙麼?”
於程飛傾身放下茶杯,優哉遊哉很有閒散富二代的派頭:“不忙。家裡老爹不放心把家業扔給我,正在一手提拔他侄子。我呢,正好寄情山水,前兩年投機倒把撈了兩筆,夠用。”
張霈點一點頭,這場烏龍鬧得尷尬。
她以為在宿舍樓底下等她的是張澤,原來是於程飛。
而於程飛只是起了興致回來看看,他也並不知道張澤回國這事兒。
也就是說,張澤回來了,但沒人知道;自己七慮八想地給他發訊息,他沒準還嚇了一跳。
於程飛偏偏哪壺不開提哪壺:“要不是你問,我還不知道他也回來了。我們在外的這幾年也不常聯絡,難得咱仨都在,不如出去聚一聚。”
張霈沒來得及阻攔,那廂於程飛已經撥通了張澤電話,響了叄四秒之後,那頭接起來了:“程飛?什麼事?”
於程飛看著張霈,慢吞吞地說:“回國了也不說一聲,連家裡都沒告訴。怎麼,在外頭藏了人?”
那頭笑一聲,說:“倒時差,這兩天手頭還有點事沒處理完。過兩天得閒了找你去。”
於程飛說:“喲,大忙人。怎麼也得先瞧霈霈一面呀,叔叔身子也不好,賺錢不差這叄兩天的。”
張澤說:“你富二代站著說話不腰疼是吧?”
於程飛笑,說:“別介。正好我就在霈霈這邊,霈霈,有什麼東西想讓你哥買沒有?”
那頭安靜下來,張霈抿嘴,搖搖頭。
於程飛說:“你不回來,人霈霈還不稀罕呢。”
張澤說:“行了,過兩天學校那邊正好聚會,多數是當年校隊的,他們怎麼都聯絡不上你?”
於程飛說:“那時候我也就走了,你去就成,替我報個平安。”
電話落了,於程飛收起手機,彷彿看足了一場好戲:“兄妹倆還鬧彆扭呢?”
張霈說:“於哥,你怎麼老是故意製造矛盾。”
於程飛摸了摸下巴:“錯。”
張霈剛要嗆回去,玄關處一響,張爸換完鞋抬眼一愣:“程飛回來了?”
於程飛站起來說:“張叔,聽霈霈說您最近身子不大對付,現在怎麼樣了?”
張爸說:“好多了,霈霈是心太細。正好我買了菜,吃了飯再走吧?”
於程飛說:“不了,待會兒還得去見個朋友。對,我爸讓我捎截腕錶,我按他的要求也給您訂了,一週之內應該就到了,留的是霈霈的名字。”
張爸忙擺手:“程飛,這太貴重了,我一個教書的哪裡用得著這個,你快給人家打電話退掉!”
於程飛笑呵呵推著張霈往玄關走:“這個沒法兒退,您要不喜歡,轉手賣了也成,市面上買不著,犯搶。”
張爸“哎”了一聲還要推辭,於程飛手已經摁在把手上了:“實在不行就當是我提前給霈霈備的嫁妝。您留步,讓霈霈送我就成。”
張霈被推著出了門。
進了電梯,張霈盯著亮起紅光的一樓按鈕說:“這確實太貴重了,我爸得好幾宿睡不踏實。”
於程飛卻問道:“霈霈,你最在乎的是什麼?”
張霈疑惑地看他:“啊?”
於程飛卻似乎壓根兒不在乎她的回答,兀自說著自己的話:“你最在乎身邊的人,尤其是親人。這點你們兄妹倆很像,可以說是愚善。對徐淼也是,你為什麼一次又一次縱容他?為什麼狠不下心拋棄他?要知道從法律從道德上你都沒這個義務。”他的聲音裡帶著笑,似乎越想越有意思:“越長大碰見的事兒可就越多,不可能面面俱到,凡事兒都得有個取捨,是不是?”
張霈覺得他意有所指,但不知指的是什麼。
但她心下陡然惶恐起來,於程飛每次說起這般模稜兩可的話,都像預言似的精準指向她未來的痛處。幾年前他問“假如之後的日子都會不開心,你該怎麼辦呢”,從那之後她便真切在破碎的家庭、顫抖的不倫糾葛以及友人沉重的感情裡被壓得幾乎喘不過氣,而現在他又這樣。
張霈倉皇地轉向他,她想問:“於哥——”
於程飛伸出食指點住她額頭,臉上收了笑,但心情似乎還是很愉悅的。
那串骨製品在腕上泛出溫潤的色澤,他的聲音很輕,像是怕驚擾到她似的:“還有一年。這一年裡,要是想通了呢,隨時來找我。算是給你個逃避的地方——霈霈,這種機會可不是誰都有的。當然,全看你自己,要是你自個兒先瘋了,那就是這輩子沒緣分了。”
他收回手,張霈還在訥訥發愣。
電梯早已開關幾次,好在這時候沒什麼人進出。
於程飛的眸色有點淺,他盯著張霈的眼睛,眼裡泛出一種憐憫的柔波:“這副肉體凡胎總有照顧不到的地方,你在意的人太多了。不如這樣,作為觀察的代價,假如你死了,我替你把屍骨埋在雪山,好麼?你一直很想去那裡,從很久以前就是。”
電梯咯噔一下,張霈一個趔趄驀然回過神,她本該與於程飛面對面立著,可她現在與他並肩站著,雙手都出了冷汗。於程飛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霈霈?怎麼又走神?”
張霈轉頭看向他:“於哥,你剛才說的,是什麼意思?”
於程飛反問道:“還能有什麼意思?我說,這兩年市裡變化真是大,高中旁邊那幾家小吃店怎麼都拆光了。”
張霈抿緊唇,剛才是幻覺嗎?
到了小區門口,於程飛拉開車門,說:“好了,快回去吧。大學生活還有一年,好好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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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淼最近撿到了一隻貓。
是他在回家路上撿到的,看上去剛滿月,當時在下雨,貓崽子渾身溼漉漉,在灌木叢底下顫顫地叫。徐淼抱去寵物醫院做了檢查,沒什麼大問題,大約是離開母貓太早,有點營養不良。
他很高興地給張霈打電話,說要她起個名字。
媽媽不喜歡貓,爸爸對貓毛過敏,所以張家一直不養貓。張霈去他的住處看,屋子佈置得十分簡潔,除卻房子本就有的幾件傢俱,幾乎沒有再添置任何東西。
因此小客廳裡擺著的貓窩貓砂盆和卡通形狀的自動飲水機有點格格不入。小貓膽子大,對屋子裡環境已經很熟悉了,張霈進來時它正仰在沙發上撒歡。
大概是寵物確實能讓人的心情變好,徐淼連帶氣色都好了很多。
屋子採光不錯,大把的陽光不要錢,金燦燦暖融融照進來,張霈說:“呀,還是隻小橘貓。”
“是。”徐淼坐過去伸手指逗它,說:“不撿回來就活不了幾天了。”
張霈也湊過去,小橘貓還有點怕生人,直往徐淼衣服裡鑽。
“還沒起名字?”
“沒有。”徐淼說:“你說叫什麼好?”
張霈指尖撥了撥露在外面的貓尾巴:“這是你撿的,四捨五入你就是他爹,這名兒該你給啊。”
小貓一扭身子,從徐淼衣襬下頭露了個頭,機靈且怯生生看著張霈。
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奶奶家裡那窩小貓。那些貓崽不怕她也不怕張澤,沒離開過母親身邊的貓不會露出這種眼神,它們被保護得太好,壓根兒不知道什麼叫害怕。
徐淼摸了摸小貓的腦袋,不知在想什麼。
張霈偶爾會來徐淼這裡,她很怕他一個人發生什麼事情。
一個下午,他們看了一場沒什麼意思的電影。講的是幾個女孩的友誼,女孩之間若有若無的情愫正合上一撮年輕人追捧的同性潮流,因此大火。張霈一隻手窩在貓懷裡,徐淼捏著小貓的肉墊翻來覆去地玩。
這麼一想,上學的這些年自己身邊好像只有徐淼一個朋友。像幾個女孩一起笑鬧的場景,好像從來沒發生在過張霈的生活裡。她的記憶好像永遠比同齡人要沉重一點。
太陽漸漸沉下去,屋裡暗下來,螢幕上的電影放完了,片尾字幕伴著音樂往上滾動。
張霈摸摸他的頭,說:“明天週一還有課,我先走了。”
徐淼拉住她的手,沉默了幾秒又放開,悶聲悶氣地嗯一聲。
張霈剛要起身,手機鈴響了。
是個陌生來電,她接起來還沒說話,那頭男聲每個音都不在調兒上:“泥嚎,時障德假任媽?”
張霈反應了兩秒,心一下子揪起來:“是,請問發生什麼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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