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我來到這個威脅世界上,又拋棄我的人,我的母親,孔薇。
我心裡半是震驚,半是悲涼,我一直以為殺人的是莊塵,把我們關起來的也是莊塵,可為什麼孔薇會出現在這裡……
……
我們的母親真的是個可悲的女人,一個離了男人就活不下去,寧願被毆打、被侮辱、被踐踏,也一定要依附著男人生活的女人。
殘酷、狠心、麻木。即便你解放了她,她仍然要像奴隸一樣,再去尋找下一個主人。
我噁心她,以至於噁心我自己,甚至對於媽媽這個稱呼我都厭惡,每每聽到都覺得諷刺,讓人作嘔。
孔薇臉上的神情很麻木,那是一種沒有靈魂的麻木,她低著頭走到唐煌面前,給他喂水,餵食物,然後才又走到我面前。她垂著頭不看我,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因為她心底是否還對我們殘存著一絲愧疚。
我不喝水,也不接受她餵給我的食物,她這才無奈地看向我,柔聲道:“辛夷,你乖一點,你爸爸知道你沒有喝水沒有吃東西,會生氣的。”
我輕蔑地看著她說:“他不是我的爸爸,我的爸爸在我一歲的時候就死了。”
孔薇的手抖了抖,垂著頭半響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她卻還是拿起碗,哀求地看著我說:“辛夷,求求你,吃一點吧,不要惹他生氣,你還沒有吃夠苦頭嗎?你乖一點,他會原諒你當年逃走的,我們一家四口還能好好的一起生活。”
“一家四口?”
孔薇臉上露出一絲溫柔幸福的笑容來。“我們又生了一個孩子,你又有弟弟了!”
我整個人都因為憤怒而顫抖,她已經瘋了,她興許看起來是一個正常的人,可她的靈魂已經徹徹底底地被摧毀了!
“你們做的孽還不夠多嗎?你們還要再毀掉一個孩子的一生嗎?”我控制不住地怒吼著。
“不是的!他已經變了!”孔薇激動地說:“他從前那樣是因為事業不順利,生活不得志,自從他出名了以後,他已經很久沒有打過我了,只有偶爾……很少的!他真的已經不一樣了!辛夷,你相信媽媽,他已經變了,我們一家四口還可以幸福快樂的生活在一起,就像……就像弟弟還在的時候那樣……”
我已經看過太多次她的自我催眠了。
“你看我現在的樣子,你還覺得他變了嗎?”我憤怒地看著我的母親,吼道:“他永遠不會變,就算他變得再有權有勢,穿再貴的衣服,喝再好的紅酒,內心深處,他都還是一條陰暗的蛆蟲!一條脆弱的、卑鄙的、無能的蛆蟲!”
“噓!”孔薇緊張地說:“你聲音小一點,他快回來了,要是聽到你這麼說,你又要捱打的!”
我看了一眼牆上的化作道:“有什麼關係呢,反正我馬上就要死了,你並不會救我的,馬上我的頭顱就會被放進那個罐子裡。不過你也不在乎,反正你已經又有一個新的孩子了,還能再被他殺死一次,不是嗎?”
“不會的!”孔薇解釋道:“我瞭解他,他雖然脾氣不好,但是他是不會殺人的,他不敢的!”
我冷笑著問:“那你告訴我,弟弟當年是怎麼死的?”
“那……那只是個意外……”孔薇顫抖著說。
一旁的唐煌默默地看著這一切,終於開口說道:“我早就查到周淮改了名字,原名是顧準……但是因為你的母親一直都沒有跟她的第三任丈夫領取結婚證,當年的案卷又不齊全,所以我們的線索追查到你失蹤就不見了。你的母親也消失了。沒想到,她的丈夫竟然就是周教授,還跟他一起換了一座城市,改名換姓,開始新生活了。”
“可不是嗎?”我譏諷地說:“人最健忘了,以為忘了從前的罪孽,就能幹乾淨淨地生活,可在我看來,還是一樣讓人作嘔。我真後悔,早知道就不等什麼機會,第一次見到周淮的時候,就把他殺了!”
“你不要說了!”孔薇忙阻止我道:“他聽了會不高興的,他不喜歡別人提從前的事情。”
唐煌試圖說服孔薇,道:“孔薇,你清醒一點,你回頭看看牆上的殘肢,不要再視而不見了!”
“那不是他做的,他跟我說,是他的朋友寄存在他這裡的,那些不是殘肢,是藝術品……”
“我是辦理這件案子的警察,我告訴你,這些都是屍體!都是被殺害的少女的殘肢體!你的丈夫周淮就是這件殺人案的兇手!”
孔薇震驚地一直在顫抖,樓上傳來一個小孩子的哭聲,只見一個三歲左右的小男孩,走到地下室門口,哭泣著叫著媽媽。
“你還要再背叛你的孩子一次嗎?”唐煌說:“你還要再拋棄他們一次嗎?”
孔薇被唐煌的話鎮住,她看著身後的一切,哭泣道:“如果我放走你們,他會殺了我們的。”
她的態度以及有些鬆動了,唐煌再接再厲道:“我們會保護你的!他會受到審判,永遠不會再傷害你們。孔薇,你明白的,內心深處你一直都是知道的,他沒有變,他只是更會偽裝了而已。你假裝無知,是因為只有說服催眠自己,才能繼續生活下去。孔薇,你不瞭解你自己,你很勇敢的,沒有這個男人你也可以活下去。你看看你的兒子,他還這麼小,他的人生還來得及!可是如果你不勇敢一些,你是知道的,他會跟你其他的孩子一樣被摧毀的……”
孔薇蒙著臉哭泣著。
“你還記得你的兒子去世的情景嗎?你還記得嗎?”唐煌繼續嘗試擊潰孔薇的心理防線。“你還記得你最後一次抱著他的情形嗎?”
我記得。
弟弟那麼瘦小,孔薇抱著他的屍體哭了一整夜。那時候我以為她醒悟了,如果弟弟的死亡都不能喚醒她,那麼還有什麼可以呢?
可是我錯了,她只是變得更加麻木而已,宛如一個行屍走肉……
“你知道的……我不是危言聳聽。如果你什麼都不做,那麼你現在就已經給你的孩子判刑了!”
孔薇終於被唐煌說動,她緊緊抱著兒子,跑到不遠處的抽屜裡拿鑰匙,然後衝到我面前,要替我解開鎖鏈。
可是才解開一個,就聽到一聲怒吼傳來:“賤人!你在做什麼!”
周淮來了,我的繼父。
☆、第70章 v章
周淮現在看起來真像是一個高貴的藝術家,衣冠楚楚,沒有當年那頹喪的樣子,可是那又如何?蟲子永遠是蟲子,內心深處,他還是那個只能朝女人和小孩發洩痛苦的弱者。
鑰匙被周淮奪走,扔到了一旁的浴缸裡。
孔薇的頭髮被他抓住,一直拖到樓上,我聽到樓上傳來孔薇痛苦地哭喊聲,弟弟坐在我面前,聽到他媽媽的哭聲,又開始嚎啕大哭起來。
我感到心臟被人緊緊地拽住,曾幾何時,我也是這樣一個哭泣的小孩兒啊。
漸漸的,母親哭喊聲越來越弱,最終消失了。周淮再次出現在地下室裡,袖子捲到手肘處,依舊是那副暴怒的模樣。
他冷冷地看著我說:“我一直覺得你眼熟,還以為那個富家千金剛好跟顧辛夷長得很像……”
你看,從來是這樣,傷人的人最無心,甚至記不住被害者的臉。因為我們對於他們來說,從來都不是人,我們什麼都不是……
毀滅你,與你何干?
“沒想到啊……”周淮繼續說:“你這個壞姑娘,倒是蠻有手段。直到你被警察關起來我才確定,你竟然真的是當初那個小辛夷。”
我淡淡地移開目光,對這個人我依舊不感到憤怒,只覺得噁心。
“不用擔心,爸爸會好好照顧你的。”周淮轉過身,拿起桌上的手槍,“不過在此之前,我們需要解決一些麻煩,我可不希望我們父女之間有第三者。”
周淮拿起唐煌的手槍,指向了他。
“唐警官,對不起,你是不能活著離開這裡了。”周淮微笑著說。
“能讓我死個明白嗎?”唐煌問:“我的妹妹唐辛,是不是被你綁架的。”
周淮露出一個殘忍的笑容來,冷酷地說,說:“你就帶著這個遺憾,滿心怨念和不甘的下地獄吧。”
我剛剛恢復了一點力氣,我試著想要掙脫手銬,可是周淮已經打開了保險,千鈞一髮我卻束手無策!可就在這時,一個玻璃瓶從樓上砸了下來,砸到了周淮的腦袋上。
是孔薇!
“我不准你在我的孩子面前殺人。”孔薇已經被打斷了腿,她緩緩地趴下來,一身血汙,像是一條喪家之犬,”我的兒子被你殺了!我的女兒因為你離開我!我只有他了,我不准你在他面前殺人!我不准你再毀掉我的一個孩子!”
周淮臉上,又出現了我最熟悉的表情,在我的童年和青春裡,我見過無數次那個表情,那是我的噩夢,午夜夢迴,依舊能驚得我一身冷汗……
血從周淮的腦袋上淌下,他把搶放到他身後的桌上,又把袖子往上捲了卷。
“那我就在他面前打死你!”周淮說。
這一切看起來太殘暴、太血腥,依舊超出了普通人能夠承受的範圍,就連唐煌那樣的七尺男兒都不忍心看,可是在我看來,這一幕實在是太習以為常了。
我覺得母親麻木,可是我不是也早就麻木了嗎?
孔薇的呼吸越來越微弱,直到徹底失去了意識,周淮卻還在瘋狂地打她。
我掙脫了手銬,解開了腳鐐,衝過去搶拿一把槍,可是我的腿還是沒有回覆力氣,撲倒在桌前,還是讓周淮搶先一步拿走了槍。
“你還是沒有學乖。”周淮猙獰地說,一圈打在了我的臉上。
我一口血呸在周淮臉上。“你還是那麼讓我噁心。”
周淮用力揍我,就像小時候,他的拳頭還是那麼狠毒,可是我竟然一點也不覺得恐懼了,疼痛還是那麼清晰,可是我知道,我已經不怕他了。
他停了手,憤恨地看著我,吼道:“叫啊,怎麼不會叫了?”
我冷笑著看著他,滿嘴的血。
“你可以打我,但是你永遠都沒有辦法再讓我害怕你了。因為我知道你只是一條可憐蟲,你想把我變成你,但是我決定拒絕。”
周淮又一拳打在我的肚子上。
“你很孤獨吧。”我輕蔑地說:“我知道你這種人是怎麼長大的,像是一隻蟲子、一頭牲畜被對待,誰都可以踩上兩腳。你自卑又自尊,你痛苦又可憐。沒人在乎你的痛苦,沒人關心你的喜怒哀樂,所以你只能讓痛苦啃噬你,你越來越憤怒,你憤怒為什麼沒有人懂你的痛,所以你要別人也嚐嚐看。你這樣做,無非是要我感受你的痛苦,讓我也跟你一樣,變成你,一個憤怒的、哭泣的、懦弱的、憎恨的可憐蟲。”
周淮的臉在顫抖。
“可我偏不,無論你怎麼打我,侮辱我,虐待我,我都不會變成你。我不會跟你一樣夜夜無法安枕,我不會跟你一樣讓憤怒撕咬我的靈魂,我不會跟你一樣仇恨生命中的一切。我不會做你的夥伴的。這世上有人用生命愛著我,你沒有。我還有好多好多的愛要去給人,而你不行。總有一天,我會生活在陽光下,被愛、被心疼、被尊重。而你……你永遠只能活在臭水溝裡,做一條孤獨的、人見人厭的、令人作嘔的蛆蟲……”
“閉嘴!”周淮一拳打在我臉上,怒吼道。
我冷笑著看著周淮說:“小心哦,馬上就有人要教一教你要怎麼安安分分地做一隻蛆蟲了……”
周淮被我激怒,又要打我。可這時,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了他身後,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向後一扭,就把他的手摺斷了……
我就知道李明朗一定會來救我!
李明朗抓住周淮的脖子,一拳把他打在了地上。我爬起來,跌跌撞撞地走到一旁撿起被周淮弄到地上的手槍,以免出現什麼意外。然後我便衝到魚缸前,想要把鑰匙撈出來,給唐煌解鎖。
“李明朗!你要打死他了!”我聽到唐煌的叫聲。
我猛地回過頭去,見到李明朗已經紅了眼,他這副樣子我見過,上次對待那個園丁,他也是這樣的。
李明朗幾乎要把周淮打死。
唐煌吼著叫他停手,可是我瞭解李明朗,他心裡的怪獸已經被放了出來,他無法輕易停止。那雙我眼睛我見過,充血的,狂暴的,獸性的。我的心裡有一個聲音在叫好,說就這樣吧,打死他吧,殺了他吧,為我們復仇吧!真的好痛快!把我們的痛原封不動地還給他吧!
可是卻還有一個聲音在說著不要,哭著說要我讓他住手。
為什麼呢?
難道這樣不好嗎?就把我們的噩夢終結在這裡。
可是這樣真的好嗎?這樣子,我們真的就能幹乾淨淨地重新開始我們的人生嗎?
“住手!李明朗!住手!”我聽到齊薺在我身體裡,替我衝著李明朗喊道。
可是我的腿腳卻不能移動,像是被灌了鉛一般沉重。
我感到她在穿透我,在暴風雨中,她向我急急而來,我伸出手,張開雙臂,終於緊緊抱住了她。
“李明朗……你聽聽我們的聲音,好嗎?求你了……”
李明朗停了手,他轉過頭來看向我,目光依舊陰沉冷酷,手裡拎著滿臉血汙在苦苦哀求的周淮。
“你們可以原諒他,我不能。”
“我們沒有原諒他!他不值得我們的原諒!我們是原諒了自己啊……李明朗,你忘記你跟我說過的嗎?你說這個世界上有許多披著人皮的怪物,有很多沒有原因的災難,若是非常不幸地這一切發生在我們身上也絕對不是我們的錯!你說你希望我們永遠記住這一點,永遠不要怪罪自己,厭惡自己,摧毀自己。我們記住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