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后眼見著眼神挑釁的愛麗絲口中湧出一口鮮血,她的瞳孔重重收縮,胸腔內一瞬間的劇痛讓她眼前發黑。她拼命想撲到少女身邊去,卻發現自己的身體分毫動彈不得。與此同時,胸口的刺痛也似乎順著動脈一路遷移,落到了她滾燙不已的手腕上。
“王后!王后!”
一道並不高聲卻十分熟悉的呼喊聲響起在耳邊,周圍屍山血海的場景在她眨眼的片刻間,逐漸蒸騰成一團粉紅色的霧氣,緩緩消散時,她恍惚間好像聞到了某種香料的氣味。
粉霧消散之後,凝滯的景物也似乎重新開始流動,王后發現自己的確握著一把長劍,只是劍身雪亮,未見血色。
她的左手腕似乎被誰握著,那手的冰涼的溫度讓他升起一絲熟悉感。明豔高挑的王后恍然回頭,正對上意料中的那雙慣常帶著燻人欲醉的笑意,此刻卻微染憂色的金色眼瞳。
“王……”王后剛吐出一個字,便感覺一股極致的疲憊席捲上來,讓她控制不住地差點軟到在地,好在被侍人扶了一把。
盤踞於靈魂之上的虛脫感,讓王后無暇去深究周圍完好如初的眾人。她用盡最後的力氣,往場中投去一眼,正見著赤裸少女倚靠在男奴懷裡的親暱姿態。
她漸漸趨於渙散的眼瞳,一瞬間流淌出某種濃黑的惡欲,在被某種翻滾的厚重情緒徹底吞噬之前,只來得及匆匆吐出幾字,讓人將愛麗絲關押起來。
士兵依令行事,朝著賽道之上的愛麗絲圍攏過來。愛麗絲有些慌張地捉住此刻已經有些意識昏沉的紅鶴的手指,抬眸時,卻正對上那個突然出現在槌球場的男人的目光。
金眸本是閃耀而充滿侵略性的,但放在這個男人身上,卻完全被那春風般柔澈的笑意掩蓋,猶如雲幕裡撒出來的幾點碎星子,是隻能讓人聯想起溫柔和浪漫的光彩。
他的五官細看居然與王后有七八分相似,頭髮也是同樣的黑色,只是不同於王后凌厲似刃的長髮,這個男人半長髮絲的髮梢微卷,像他這個人一樣,柔和而毫無攻擊性,也正是因為他這份迥然不同的氣質,讓愛麗絲在看到他的第一眼,便下意識地沒有將他與王后聯絡起來,甚至連兩人相貌上的相似度,都被這份氣質掩藏了起來。
而此刻,這個通身裝扮華麗度絲毫不遜於王后的男人,正微笑著看著她,然後出乎愛麗絲預料的,輕輕一揚手,打斷了正要靠近愛麗絲計程車兵的動作。
“退下。”
“是。”身穿亮銀鎧甲計程車兵齊聲應令,然後訓練有素的讓開一條筆直的通道。
那個男人將暈倒的王后交給身邊的侍從之後,便緩步朝著愛麗絲走了過來,閒庭信步在士兵拱衛的長長廊道之上,頭頂璀璨的硃紅王冠讓他不失上位者的威嚴,卻跟王后是另一個反面,讓人絲毫察覺不到壓迫感。
有些猜到男人身份的愛麗絲心生不安,卻見男人的腳步突然一頓,重重咳嗽了幾聲,白皙的臉上立刻投出抹病感的潮紅。緊跟在他身後的一個機靈侍從立刻湊上來,扶著他繼續前進。
身體似乎並不好的國王陛下,終於走到了愛麗絲身邊,做的第一件事,卻是將散落在地的衣裙撿起來,蓋到了愛麗絲裸露的身軀上。
愛麗絲條件反射地輕輕顫了一下。
他就這這個蹲跪的姿勢,並沒有站起來,而是柔和著眉眼與愛麗絲平視。
“你怕我嗎?”男人輕聲開口了。
愛麗絲因為王后而緊繃的神經,在與男人的對視中,不可思議地放鬆下來,甚至不受控制地對這個笑容溫暖的男人,生出了親近之感。
於是愛麗絲愣了一下,便小小地搖了搖頭。
男人突然笑了,嘴角的漣漪漾成了濯柳的柔波,玉白修長的手指伸出毛茸茸的大紅斗篷,揉了揉愛麗絲的腦袋:“嗯~不用怕我……如果你願意相信我的話,可以安安心心在自己的小房間裡待幾天嗎?我保證,不會有人去傷害你的~”
即使素昧平生,但有些人就是有一種讓人不由相信的魔力。
雖然知道王后下令將她關押,根本由不得她答不答應,此刻這個疑似國王的男人,還願意這樣跟自己輕聲細語,已經很難得。
但看到身旁明顯狀況不佳的紅鶴,還有被抓的二五七,愛麗絲想說什麼,卻張張嘴,終究沒說出口。
但男人顯然從她的眼神中捕捉到了什麼,溫言道:“當然~你的朋友們也不會有事的,我保證~”
愛麗絲不可置信地抬起頭,正對上男人彎起的金眸。
……
愛麗絲以為自己會被關押進某間陰暗潮溼的牢房,卻不料,牢房是有點像牢房,卻跟陰暗潮溼半點邊都沾不上。
這是一間不大的封閉式房間,沒有窗子,只有朝上開的小鐵門縫隙裡會透出幾絲天光來。
床鋪算得上柔軟,基本的傢俱也一應俱全,甚至還有配套完整的獨立衛生間。可以說,除了暗了點,沒辦法自由出入,這房間倒跟正常的住宅差不了多少了。
但儘管一日叄餐做得也十分美味,愛麗絲還是有些心神不安。
其實比起聊過幾句,被無妄之災牽連的二五七,愛麗絲對紅鶴的擔憂要多得多,那裡面又不僅僅是像前者一樣純粹的憐憫,還有某種從跟紅鶴對視第一眼起,就莫名萌生的某種異樣情緒。
就好像,紅鶴身上的某種厄運也在無形中牽絆著她,讓她產生了某種感同身受的真實痛楚。
黑暗中,臥在鬆軟床鋪上的愛麗絲,靜靜回想著來到這個奇妙的世界之後的經歷。
她經歷了許多有趣離奇的故事,遇見了一個個出色而各不相同的男子,但從頭至尾,愛麗絲始終把自己當成一個旅人,把這裡當做一場荒唐夢境,或者一場遊戲。
然而,越靠近這片紅色花園,愛麗絲便越意識到,有什麼不一樣了。
好像她心裡的某扇閘門正在被緩緩開啟,她從未波動的心湖上,也陡的泛起一絲漣漪。
而紅鶴的眼神,似乎僅僅是枚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