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承一本正經地整斂衣袖:“好了,等我回來再說。”
活了二十年,沒想過還有娶妻的一天。春大小姐掩下眼眸深處的冰涼,修長的腿邁開,眨眼出了新房。
這門婚事原是用來羞辱她的,祖父、二弟,甚至春家上下多少人等著看她笑話,春承五指收緊,面色如霜。
十三歲開始遊學,出門在外,世間百態也算見識了一遭。
她當然曉得二弟為何在背後捅刀,無非隱在暗處的人見不得有人站在陽光下。
大小姐酒量極好,觥籌交錯,輪番下來稱得上從容自若。一身喜服,俊秀翩然,生將這滿堂荒唐蓋了下去。
待她一身酒氣從喜宴退下來,宅院早已點燃燈火。
房門外,青年等候多時,蒙著面紗,露出一雙陰冷的眸子:“長姐對這婚事可滿意?鳳陽城最好的女子小弟都為您討來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可方便小弟在旁看著?”
夜風襲過,春承身形驟然停頓,反身一腳踹在二少爺膝蓋,字字冰寒:“跪下!”
手無縛雞之力的二少爺膝蓋狠狠砸在青石階,臉色已是慘白。
他佯裝鎮定地冷聲嗤笑:“長姐何必如此惱怒?娶都娶了,還介意在小弟面前上演活春宮麼?怎麼,可是長姐不會?”
他嬉笑道:“我會啊,長姐不如來問我?”
春承一言不發盯著他,盯得二少爺面上笑意再難維持住,潛藏在骨子裡的陰冷毫無預兆地冒出來:
“長姐生來活在陽光下,自然不懂紮根泥沼裡是什麼滋味。都說骨肉同胞,憑什麼三歲那年被毀容的是我而不是你?”
“我既活在暗無天日的囚牢,長姐合該來陪我才是!你越出眾,我越狼狽,小弟人不人鬼不鬼地活著,長姐怎能光風霽月?”
“我為何不能?”春承深吸一口氣:“縱我是女兒身也曉得責任擔當四字,二弟枉為男兒卻根本不懂。經史子集,為人道理,你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
“原來……長姐也會罵人啊。”
二少爺譏笑地抬起頭:“那小弟就祝長姐和長嫂……百年好合。”
鬱氣堵在心口,春承酒氣上湧,鬆了鬆衣領,眸子一沉再沉:“要我請你滾嗎?”
眼見大小姐動了真怒,小廝急忙低眉順眼地趕來,抱著瘦弱的二少爺消失在拐角。
春承目色幽深地盯著那道背影,須臾輕蔑轉身:“懦夫!”
門吱呀一聲輕響,又緊緊閉合。
一室喜色,春承用力地揉揉臉,直將那醉意揉碎,她笑著邁步走過去:“等急了嗎?”
至秀神色暗惱,小幅度地搖搖頭。
紅蓋頭倏忽被揭開。
溫婉秀美的姑娘來不及收斂真實的情緒,燭光搖曳,四目相對,春承恰好看清她眼底的嗔怪,取笑道:“我方才那樣同你說話,很輕浮嗎?”
“還好。”
“哼,口不對心。”
春承取了酒盞散漫地坐在她身側:“來,合巹酒。”
忍著羞意接過,手臂交纏,至秀能清晰地聞到這人身上好聞的酒香,酒水入喉,清清涼涼的,有些好喝。
她仔細望著近在咫尺的那張臉,猶豫道:“你還記得我嗎?”
此時春承掌心正撈過妻子一縷秀髮,小金剪卡嚓一聲擷取一段頭髮:“什麼?”
至秀眼睜睜瞧著她靈活的手指在兩縷髮絲上打了結,害羞道:“七年前,雲華山下,你救了我。”
“七年前?”春承眨眨眼,指腹抬起認認真真地描摹過她的眉眼。
小姑娘想躲,卻又在下一刻忍住了:“想起來了嗎?”
“沒有。”
感受到她的失落,春大小姐好整以暇看著她,調戲道:“你不會……喜歡我吧?”
“嗯?”秀氣柔弱的小姑娘肌膚如雪,笑起來甚為甜美:“你是希望我承認,還是否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