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何來的慈愛溫情呢?這門婚事本就是春家一擲萬金買來哄嫡孫一笑的。
春家除了有名滿天下的女公子春承,還有二十年未曾踏出家門一步的二少爺。
二少爺想要看戲,於是全城最好的戲班子被請進春家,二少爺想要作畫,最好的畫師也會被請進春家。
春家大老爺溺愛嫡孫,早就不是什麼秘密。二少爺除了不能上天、不能出門,一切想做的,身為祖父,大老爺都會為他辦到。
是以開春之際,二少爺心血來潮想看長姐成婚,大老爺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彼時,見不得光的二少爺笑容涼薄,眸光沉冷陰鷙:“祖父,長姐巾幗不讓鬚眉,合該迎娶女子才是。”
大老爺愣了半晌,看著春家唯一的男丁,喉嚨梗了梗,也應了。
祖孫兩隔著一道屏風對談,想到人人稱讚的孫女,春家大老爺到底沒忍住問了句:“為何?”
二少爺頹唐地耷拉下眉眼,蒼白的指撫上醜陋駭人的面容,狹長的眼裡藏著深深的怨毒和嫉妒:“因為她太自由了,自由地,讓人想折斷她的翅膀。”
名聲、前途,所有的光芒錦繡,他都要當著她的面撕碎。
出於對嫡孫的憐愛,大老爺喟嘆一聲,事便成了定局。
婚事佈置好,正在遊學的大小姐被祖父騙回來。
在站在喜堂之前,嫡親的祖父動用家法打折了三根細長的戒尺,用世俗血脈的壓制,逼得孫女退無可退。
兩相對峙,就在所有人聚精會神等著看一場祖孫決裂的戲碼時,新娘子順著紅綢矜持地靠過去。
陌生的氣息落在耳畔,春承背脊微僵。
至秀抿了抿唇,眼裡閃過掙扎:“你…你要給我難堪嗎?”
一語過後,她倏忽退回去,不吵不鬧,十分乖巧。
看不見她的臉,看不到她的表情,春承垂眸去看對方握著紅綢的手。
那手細膩白皙,由於過度緊張,手背青筋畢露,柔弱裡顯出那麼幾分惶然無措。
她後知後覺地想起,她這位新娘子,是祖父用萬金買回來的。
除卻都是女子,兩人也算門當戶對——至家最俱才氣也最不受寵的小女兒,鳳陽城當之無愧的第一美人。
買都買回來了,退回去絕無可能。這禮若遲遲未成,等待她的,又豈止是難堪呢?
滿堂竊竊私語,春承認命地動了動嘴唇:“不會。”
不會給你難堪。
她厭倦地看了眼喜婆,喜婆咧開嘴:“一拜天地——”
喜房之內,春承懊惱地攙扶著新娘子坐在榻沿:“你好好待著,我去去就回。”
“嗯。”
又是這般輕柔緩慢的聲音,每一個音節都那麼純粹。春承下意識望著與她拜過堂的妻子,神情恍惚。
“你……”
衣袖再次被扯住。
春承無奈回眸:“嗯?”
“謝謝。”
“好說。”
“你……”至秀鬆開咬緊的唇瓣:“你要掀開蓋頭看看我的樣子嗎?”
一聲淺笑在寂靜的新房盪開,笑過之後,春承心底殘存的怨氣也跟著散去,她俯身學著喜堂之上新娘子同她私語的模樣,輕聲慢語:“我知道你生得極美。”
至秀嫩白的耳朵被染紅:“那你能不氣了嗎?”
“不能。”春承眼睜睜看著搭在衣袖的手指緩緩鬆開,揚唇道:“我生他們的氣,又不生你的氣。”
新娘子忽然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