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通耳鬢廝磨糾纏,直到躺在床上著陸,蘇綺才後知後覺:為何一定要與他執著於那隻壞掉的花灑,臥室裡明明還有一間洗手間可以沖涼。
失策失策。
她被唐允攬在懷裡,手指胡亂地在他胸前亂點,唐允抓住她那隻柔荑,鹹溼地向下帶。
“又發姣,還要不夠?”
是誰說蘇仙姑全港最鐘意煞情趣,如今看來太子爺也不過如此,蘇綺連連收回手,乖覺放在一邊。
唐允閉目養神,看不出來到底困或不困。
明明剛剛過程中那樣累,如今卻又異常清醒,還有些不自信地懷疑:如今真的1994?
她又長一歲,總覺得不再年輕,距離蘇寶珍的時光更加天懸地隔。
嘴巴比腦子先一步行動,唐允閤眼,蘇綺睜眼,她百般隨意地問出口。
“唐允,你有沒有做過錯事?”
不確定那瞬間他呼吸是否異樣地漏了一拍,姑且當做沒有,差點以為身旁的人已經睡著的時候,他才沉聲開口。
“太多了。”
意料之中、毫無新意的回答。
“我隨口問而已。”
唐允悶笑,“你認真問也無所謂。”
他好像準備睡了,蘇綺還在心裡糾結,同一個人睡在一起太久是否真的會習慣。從前她最怕沒有感情的婚姻,如今想想,也可以在婚姻成為既定事實後再培養情感。
先後順序有時候沒那麼重要。
再不濟還可以每天給自己洗腦:我們十分相愛。
她小聲講:“人為什麼要做錯事。”
唐允幽幽地答:“人如果不做錯事,佛祖就會失業。”
有道理,唐鄭敏儀不做錯事、本港萬千富豪闊太不做錯事,不為死後莫須有的功德,寺廟便接不到香火錢,更無人願意贍養佛祖。
安靜許久,無人發聲。
就在兩個人都以為互相將要進入夢境之時,唐允長臂一伸按滅床頭檯燈,室內變為黑暗。
蘇綺說:“佛家講報應的,你怕不怕?”
“你當我像你一樣膽子小?”
“仙姑,新年第一天,好沉重。”
“如果有報應也是先落在你頭上,衰我一整年,今年可不可以旺一旺?”
蘇綺翻身背對他,不再理會。
唐允手臂尚且在她脖子下面,見狀也沒有湊過去,仍舊平躺著。蘇綺聽得到他長長舒一口氣,仍舊有些雞同鴨講,還是不要多說。
同床異夢的兩個人,睏意席捲,徹底進入睡眠狀態的前一秒還在猶豫,是否忘記了什麼事情……
1994年的第一天,蘇綺睡懶覺,她如今不必看店做事,拋去心中仇恨,也可以算一位富貴閒人——依附於男人的富貴閒人。
客廳一角被他闢出來作健身區域,蘇綺走出臥室就聽得到靚仔低喘,大清早的限制級場面,養眼又動聽。
她走進廚房打算隨便做點什麼,唐允伸過頭知會一句:“出去吃吧。”
她撐在料理臺前飲水,“有事?”
唐允挑眉,“提車。”
上次陳繼東毀他一輛964,總要再補上,唐允好像鐘意這款車型——蘇綺尚且欣賞不來。
93年年尾更新換代,964變成993,唐允預訂一輛始終沒去取。放在新年第一天,權當好意頭,做大事的人總是要有些迷信。
取過車後去了灣仔一間茶樓,臨窗的桌位,蘇綺百無聊賴地用羹匙刮弄那碗豆腐花,輕輕拍打便看到一塊白嫩顫晃,任人擺佈。
“為什麼是純黑色?”
她講剛剛唐允提的993,上一輛964是紅色,車庫裡五彩斑斕,只有見唐太時開的平治才是黑色。
唐允喝一口茶,幸好他們兩個來得早,周圍已經有人霸位,嘈雜之中商議是否可以搭臺拼桌,逐漸熱鬧。
“少不得要去弘雋,低調一些。”
蘇綺低頭吃一口豆花,眼神閃爍,看來他已經與唐協亭破除隔閡,是否應贊可喜可賀。
唐允掃了一眼報紙架,揮手招呼人過來。
蘇綺隨口問:“已經決定進弘雋?”
肩膀搭著毛巾的服務生走近,唐允知會:“今天的《星島日報》拿給我一份,多謝。”
又扭頭問蘇綺:“你講什麼?”
蘇綺聽到《星島日報》,忽然想起了什麼,她昨夜忘記正經事,如今看來已經手遲。
她淡笑重複,“問你是否決定進弘雋。”
“弘社做的事情都在洗白,我做不了多久的,最後都要歸到弘雋。”
蘇綺點點頭,看起來沒什麼波瀾。
“我同你講這些做什麼。”
唐允抖開報紙,擋住大半張臉,蘇綺偷偷瞟他一眼,語氣變得溫和。
“我已經半月沒做事,總要清楚你狀況才能安心。”
唐允略微動了動嘴角,笑得看不出情緒,盯住那一塊明顯的新聞版面,隨意迴應。
“你安心,我就算不做事在家啃老,也養得起你。”
“那我多謝你,就怕你老豆怪我紅顏禍水,活不到除夕就要把我殺掉。”
他笑了兩聲,把報紙折迭,轉過去遞到蘇綺面前。蘇綺遲疑著接過,看過去。
“你的瘟生現在一定頭大,說不準還要被他老豆罵。”
《溫氏大廈涉嫌違規搭建、相關負責人停職調查》
《知情人:兩職工跳樓自殺、家眷哀痛暈厥、溫氏秘而不宣》
蘇綺心裡一沉,說不準其中情緒,有變態的雀躍在滋生,也不可避免地擔心Childe處境。
她相信他一定有在解決這件事,十二月一整月兩人都鮮少聯絡,看來應該給他打一通電話。
唐允扯過報紙丟在一邊,蘇綺表情驚愕地問:“上次阿正不是講只有一位跳樓?”
“第二週又有一位,怪不怪?你給我阿媽支的招數,銀珊大廈好大的煞啊。”
蘇綺總覺得自己做了惡事,不可否認自殺職工也許壓力過大、生活艱難,種種原因都可以拋開玄學作祟,安慰自己:與她無關。
唐允繼續說:“不管怎樣,溫至臻違規搭建屬實,我老豆建銀珊大廈請的那位設計師給他洩密,高溫氏一米而已。溫至臻好小氣,連忙趕工,審批都還沒下來就又建好一層,龍七都講想把他綁起來打。”
蘇綺持保留意見,不相信唐協亭與溫至臻任意一位的片面之詞。
後來他把報紙放回架子上,喝光最後一口茶,伸手摸了摸蘇綺的頭,語氣奇怪。
“我的阿綺好乖,能否保持下去?”
她心裡摸不清,只能面上冷眼瞪他,想到剛剛講的那句“你的溫生”,扯掉他的手,語氣似笑非笑。
“你不是鐘意講我的溫生?那我努努力,把你的阿綺變成溫氏阿綺,ok?”
唐允立刻冷臉,“你可以試試,看我到時是否下得去狠手動你。”
蘇綺眼神閃爍,拎起手袋被他攬著下樓——她深信,如果他發現自己背叛,不論是動手打人還是送她去東南亞當娼,都有可能。
同他們這種爛人講什麼感情?
對她也不過是豢養寵物,人活七八十歲,小貓小狗不過十載,比不過他們的啦。
揸新車到中環,今日無事,太子爺閒到逛街shopping。明明二月初過春節,早早就有人開始置辦返鄉手信。
唐允想到什麼,隨口同蘇綺講:“二月無法陪你一起度新年。”
蘇綺本來也沒想過這種可能。
“陪你爹地媽咪好了,我回廟街找阿詩。”
他搖頭,“要回內地祭祖。”
蘇綺有些驚訝,“大陸仔?”
唐允嗤笑,“你敢不敢在我老豆麵前講?”
蘇綺不敢,可她才知道唐允祖籍在內地,或許本港任意一位名流向上數叄代都跑不出大陸來客,只是弘社黑色勢力太根深蒂固,讓人覺得與內地扯不上任何聯絡。
她試探著問:“內地哪裡呀?”
“上海。也許是打仗時跑過去,上海灘同鄉會,與人搏命的四九仔,快要上個世紀的事情,哪裡記得那麼清?”
蘇綺仍舊沉浸在震驚之中,眼睛不自覺地眨,今日只有他們倆,唐允承擔拎袋工作,還要分隻手攬她——另一隻手已經超負荷,勒出印記。
正要問他是否會講普通話,唐允卻撥通號碼打給北仔。
他嫌手痠,非要北仔過來做跟班,蘇綺聽他講兩句話就奪過手機。
“你不要理他,不必過來。”
北仔顯然猶豫,“阿嫂……”
唐允臉色略沉,蘇綺察言觀色確定不是冷,趕忙和北仔講清楚,語氣命令。
“照顧好你老豆啦,新年快樂,我收線了。”
“新年快樂,阿嫂。”
她把手機塞回他口袋,再分擔一些戰利品過來,唐允低頭,拿了幾隻不重的給她。
蘇綺還算輕鬆,抬頭看他,好像剛剛和北仔講話的輕鬆語氣還沒用盡。
“這位靚仔幹嘛冷臉?”
他又刻意遞過去全部,“既然心疼他,那你來提。”
好小氣,又像在呷醋。
蘇綺伸手拍拍他臉頰,湊近審視,“前幾天起霜,他老豆從天台摔下去人差點死掉,他又老實不敢與你講請假,你不要……”
唐允扭頭,顯然有些尷尬,把人摟住繼續向前走,隨口唸了句:“無聊,回去讓阿正給他包利是。”
蘇綺淡淡一笑,沒再多說。
另一邊溫氏聲譽受損,股價大跌。
溫至臻在辦公室發怒訓斥相關人員,溫謙良事事親為,電話不斷,忙到眼睛充血,渾身疲累。
唐協亭不禁多飲一杯紅酒,笑容玩味,有多年老友問他溫家狀況,只能搖頭故作玄虛,又好像無能為力。
搶他中環第一樓的名頭,遭報應而已。
哪裡有永恆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
蘇世譜訕笑著湊上來敬酒,唐協亭忍不住皺眉嫌惡:他怎麼也在?
回到家後唐鄭敏儀穿著睡衣,例行睡前保養剛結束,輕聲道一句“回來了”。
唐協亭換鞋後靠在沙發裡松領帶,隨口提起,“除夕夜碼頭要到一批貨,還沒決定好選誰去接。”
日子特殊,貨來得也突然,誰也保不準毫無風險。
回內地至少要停留半個月,走之前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帖。
唐太坐在一旁幫他思量,“阿正一定不行,他做事好毛躁,除了阿允沒人管束得了他。”
唐協亭說:“他哪裡配,不是龍七就是肥番,我有時好思念細輝與阿炯,做事幹淨漂亮,還最忠誠。”
唐太自然見過那兩位,幾面而已,江湖義氣太足,活不長的。
“我明天找阿綺算算,算一卦放心。”
拜蘇綺安安生生陪在唐允身邊所賜,住院期間費神出力,也沒有過破格行為,唐協亭彷彿聽一位陌生人,隨意點點頭。
“聽你的,他們兩個誰都一樣。”
唐太摟著他手臂上樓,菲傭收下去唐協亭的衣衫領帶,無聲關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