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抱著她,李自如第一件事打電話給韓聽竺,託他派手下去拿人,審出是否有人指使再做決斷。
桃膠還沒涼透,剛好溫熱,喂她喝下。
李清如回神,“我去洗澡。”
她仍舊高潔冷靜,面色不波。李自如嘆息,讓她自己解決。
在客廳聽著浴室裡女生嘶吼,是氣極地叫。
心道一句無礙,無礙,他救的及時。
次日,陸漢聲在貝當路寓所收到一具瀕死男人。韓聽竺的人報,此人收陸太太小黃魚,姦汙李清如未遂。
還要慶幸周之南那日有事去找韓聽竺,不然這訊息報到李自如那,定是一場血雨腥風。
李清如讓李自如不要再追究,李自如不知情,心中猜測無非是夜深行兇。再加上李清如提出想要出國學畫,他樂意至極。
一週後,李清如乘船離滬。
臨走前,除了李自如周之南是早就知道的,她到周宅同阮蘿道別,因再不能教她鋼琴。又趁陸漢聲不在家,同陸老爺子話別,答應回來給他帶英國紅茶。
唯獨沒告知陸漢聲。
她此番赴英,更像是因為在黑暗時刻喚不到陸漢聲到來而做的賭氣之舉。
可李清如冷麵,絕對不會承認。就算是賭氣,也要一門心思走到底。
一整月在海上飄蕩,她倒覺得,同陸漢聲這些年,哪天她的心不是在同樣飄蕩呢?她應是渴望安定,然陸漢聲給不了,她卻要奢望。
就算這趟行程總會後悔,她也要咬牙走下去,試一試,沒有他的日子,會如何。只求她愛傷了的那個男人,不要再敲響她封閉心門,此後就讓她無盡孤寂,念念一生。
上海灘,陸少爺持刀殺人,一遍一遍刺那死人。最後被周之南拉開,蹭了滿身血跡,眉頭皺很深。
“鄭以瑟。”
周之南外表溫潤,卻在他心火最旺之時故意強調真正罪魁禍首名字。
陸漢聲拿西裝口袋裡的手帕擦拭血跡,可蹭的太多,根本擦不乾淨,他彷彿在做徒勞用功。
“鄭以瑟也得給我死。”
周之南笑笑,默默走到陸漢聲衣櫃裡拿套新西裝換上。
半月後,陸公館設宴,陸太宣佈懷孕。
樓下熱鬧,而鄭以瑟在陸漢聲書房偷檔案,被上樓尋人的他看到。
這已經舉起的刀,就放下了。他倒要看看她打算做什麼勾當。
這年,上海灘初初步入冬天之時,下半月大雨。到處都是潮溼氣氛,悶的人難受。
鄭家老三鄭以和暗中運作,想攪黃周陸二人的生意,明面上一切不動。
李清如離滬已有一季。
鄭以瑟肚子愈發大起來,她在心底暗喜這胎保得住。
陸漢聲新開一家餐廳,有半露天陽臺,帶太太前去視察。他鮮少帶鄭以瑟出門,生意做到這般份上,帶不帶太太撐場面沒甚的差別。
因而大肚女人即便為陰雨天氣擔憂,還是樂得前往,笑意不斷。
小陽臺大理石磚塊彷彿鑲嵌金玉,被擦拭得鋥光瓦亮,偏偏幾滴雨落,不仔細看還看不出。陸太太必須穿現下上海灘最時興的細高跟,即便懷孕也沒有例外。
他原本扶著她胳膊的手悄然鬆開,鄭以瑟滑落,是生命在流逝。那一瞬間彷彿百般珍視、小心翼翼捧在手心的琉璃盞跌落,粘合不回去。偏偏你還有過以為抓住了它的錯覺,才是最諷刺與最失落。
地上鮮血混合雨水,女人哀聲尋求幫助:“漢聲……扶我起來……”
陸漢聲憐憫般地蹲下身,拍她煞白的小臉,開口比冷雨水還要冰幾分。
“鄭以瑟,大上海能做陸太太之人不止你一個。我原以為你只是動我女人,那便以治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沒成想,你還同我來吃裡扒外這一套。是你覺得自己保住陸家長孫,有底氣罷?”
鄭以瑟疼的皺眉,血越流越多,滿臉掛淚地掙扎著往屋裡爬。什麼叫他的女人,難道他的女人不應該是此刻跌在雨水裡鮮血直流的鄭以瑟嗎?
“你不動清如,我們一切都好說,對不對。你現下把她逼走了,我不快活了,咱們夫妻怎能好過?”
他見著血流的差不多,起身拍了拍手,叫人送太太去醫院。
當晚陸公館,陸老爺子責備他保護妻兒不利,氣的摔杯砸盞。客廳弄亂,還要到書房繼續,直到陸漢聲道:“人是我推倒。”
陸老爺子大叫“畜生”,三才碗脫手,砸到那張俊臉額角。
慶幸周之南救場。
兩人原定好的是收拾完鄭以和再動鄭以瑟,他卻先出手。
道:“我看她那麼大肚子,心裡發暈。”
當夜,臥室裡,周之南帶阮蘿走後,陸漢聲全然不顧鄭以瑟小產,香菸不斷,嗆的人直咳。
鄭以瑟:“陸漢聲,你想讓我死。”
陸漢聲:“嗯。”
他以離婚要挾她,鄭家小姐受不了這氣,卻又一點辦法都沒有。
她使了全部力氣撐起身子,狠狠盯著他:“我從來都不管你在外面鬼混,上海灘哪個女人爬上你的床我都知道,可我沒說過。”
陸漢聲漂亮食指立在唇邊,“噓,收聲,你沒資格講這句話。清如無罪。”
“只有她不可以!”她幾乎是吼著叫出來:“陸漢聲,你愛她,就不可以。”
他皺眉,神色憂鬱,語氣淒涼,“我竟都不知道我愛她,陸太太好會臆想。”
鄭以瑟道:“李清如走了三個月,你換過的女人我個個都見過。這個嘴巴像她,那個身形像她,又或是某個氣質像她。你找過最多次的唐曼,最噁心,眉眼像她。陸漢聲,你曾是最愛那些嬌豔長相的,現下怎麼變了?”
即便那些女人穿豔俗顏色旗袍、打扮浮誇、化濃妝,她也看得出來,底子是冷面相,更別說卸了妝後。
陸漢聲捫心自問:他變了嗎?他沒有。定是鄭以瑟發癔症,滿口亂講,一個字都不能信。
“瘋子。”男人摔門而出。
次日,陸太太鄭以瑟自殺,對外傳為病逝。
後來,陸漢聲又長養了個女人,是個舞女。長得像李清如失散多年的親妹,且名字裡也有個如字,他喚小如。
小如最喜歡貼在他身上,可他總覺得差了點。
她太會迎合自己,是不加收斂地放開,李清如才不是。她就算在床笫間主動,也是幅冷淡模樣,像是賞賜他一般……
再加上,每每縱情之時,腦子裡迴盪鄭以瑟嘶吼“你愛她”,看著身下女人的小臉,他就愈發蹙眉煩躁……
周之南撞見兩次,讓他斷,他就斷了。
然後呢?然後就是周家那個魔王不知道怎麼知曉他同李清如的事,還要明明白白告訴陸漢聲:我定把你的桃色新聞都剪下來,放在信封裡同寄過去。
他驀的有些像是尋常夫妻中,男子被捉姦在床之感。床上新喚的女人依舊性感,他卻心裡覺得興致全無。
權當是自己縱情聲色十餘年,他疲累了,行罷。
絕沒有其他原因,更無關李清如。
而李自如與李清如通訊,叮囑她切莫貪嘴吃多酸梅,免不了又要乾嘔。末尾草草帶一句“漢聲妻子去世”,李清如遠在英倫,沉寂許久的心又開始跳動。
她想了想,另寫封信給陸漢聲,只寥寥數語。
“你可愛我?若愛,我便回。”
信送出去的那一刻,漫天霧氣瀰漫,彷彿壓的李清如要窒息。心裡暗罵自己一句:當真下賤。
可信石沉大海。
陸漢聲不回,她就愈加心癢,哪怕他回個“不愛”,她也好放心。
直至一月,瞞著李自如,她站在回滬巨輪的甲板上,海風拂面,歸心似箭。
心底最深處有個聲音在說:李清如,你又敗了。
這段不對等的感情中,她一敗塗地,卻也輸得甘之如飴。
愛真苛責,讓高冷禁慾的神女跌入凡塵。
何止凡塵,是囹圄泥潭。
年三十,齊聚陸公館。李自如為她貿然回滬仍有餘怒,她只道是想家,想哥哥,引李自如心軟,再不責怪。
煙花散盡,李清如回屋,準備隨手落鎖的手頓住,並未上鎖。
她穿吊帶蠶絲睡裙,披著個袍,手上戴煙託戒指,對著窗外吞雲吐霧。
陸漢聲進房,便看著這個場面:月光也眷戀美人,纏繞在她微翹指尖,還要為她全身鍍一層光輝。
男人看下面裙襬搖晃,兩條白玉腿,他聲音低啞:“何時學會吸菸?”
走上前,摘下煙託隨手放在窗邊,不加詢問就替她抽完,最後一口氣吹在她臉前,引冷漠面龐眉頭微蹙,是情緒崩裂。
把人攬入懷中,咬牙道:“想我了?”
她反問,“你醉酒?我想哥哥,想上海風情。”
陸漢聲才不信,“清如,不要嘴硬,斷不會比我硬。”
下流話入耳,她波瀾不驚,甚至動手掙扎,“我未準你進門,請你出去。”
“你沒鎖門不就是等我?你主動回來,我主動找你,我們公平。放心,這下門已被我鎖好。”
他居然同她講公平了,可喜可賀。
見她不語,陸漢聲蹭她脖頸,“周家小霸王說你在英國談了新男友,可是真的?”
清冷女聲開腔,“真。活比你好,次次要我舒服上幾次才顧自己,完美情人。我……”
兩人一起,被陸漢聲帶著跌到床上,他堵住她唇,帶了討好地親。
他不是活不好,只是懶得應付女人。
有些可憐地小聲嘟囔,“無礙,無礙,你只能留我氣息。”
陸漢聲生平第一次在這種事情上討好女人,是全方位全身心討好。
…………
過程中他問過最多的一句就是:“舒服?”
“將就。”
…………
“舒服?”他執著於這一個問題。
李清如斷不會理他飛醋。
…………
“清如,喚我漢聲哥哥,更好聽。”
從她二十歲以後,再沒叫過。他也不知道自己怎記得這麼清楚。
“滾。”
陸漢聲不滿足,覺得她有些翻臉不認人,彆著雙手按在身後,不容反抗的姿勢。
“你不就是喜歡這樣?”
“就喜歡我對你這樣,嗯?”
下手兇狠,最後李清如還是求著叫:“漢聲哥哥……漢聲哥哥……求你……”
“李清如,你就是賤,非我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