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雉險些以為,他和崔韞是多年的好友。他凌亂不堪,已沒心思去辯其話的真假。可對崔韞的敵意少了些許。但他至今無法面對。
偏偏,崔韞不允許他裝傻充愣,非要將沈府的醜事一件一件攤開,擺到他眼前。
“我如今所言,只怕你一個字都聽不進去。總要眼見為實。”
“你有何用意?”
“急什麼?”
崔韞看了眼車內擺放的刻漏。
“回沈府還有一炷香的時辰。”
“不如想想沈巍聯同二房如此遮掩,可是演戲做給你母親看的?”
“一年裡頭他去尋沈鶴文的次數數不勝數,可全是衝著那個外室?除卻這些,他言明去外地談生意,又有幾次扯謊,人其實還在豐州?”
“以及。”
崔韞扯了扯唇角。
“他身上還有多少秘密?”
這句話,似提醒又似凌遲。
沈雉渾渾噩噩的回了府,崔韞又將從沈嫿屋裡的香料扔過去。
分為兩份,一份是先前用了大半的,一份是沈巍這回剛帶回來的。
“已查明,這就是沈娘子的病因。”
沈雉倏然白了臉:“不可能!”
“沈娘子往前吃的藥,想來無需我多提,你也早早將藥方倒背如流。”
“城裡的藥館有不少,這香料你大可去醫館尋大夫一一分辨其中成分。可我覺得沒必要這些年,豐州大夫沒治好她,可見全是些醫術不精的半吊子。”
“兩樣單獨拿出來,的確是寶貝,可用在身上,時間久了。就是慢性毒藥。也得虧她吃著如流水般的補品,這才撐到今日。你若不信,與其尋不靠譜的大夫,不如找些耗子雀兒去試一試。用藥猛些,想來幾日就見效。也能親眼看看它們能活多久。”
沈雉目光渙散。
崔韞指了指那份新的:“建議用這份。”
他嗤笑:“裡有致命的成分可比之前多了一倍。可見他是個心狠的。”
“你是個聰明人。”
崔韞言盡以此:“路我就幫你走到這裡了,就看你怎麼走了。”
沈雉忍無可忍站起身:“我就不該聽信你如此造謠。毀我家宅不寧!”
“阿爹對漾漾最是疼惜,怎麼可能害她!”
他說著就走,可跨過門檻時,脊背跟著彎曲,他的手扣在門扉處,死死捏著,根根泛白。
他開始回憶往前的一點一滴。如今細想卻全成了千瘡百孔。
沈巍真的是疼沈嫿嗎?
可分明女娘早些年發病,難受時喊的是阿爹。然,沈巍多數不在。
以至於後來,成了阿兄。
因為每次她喊,沈雉總在。
不說是沈嫿。
便是上回,科舉他去考場前,染了風寒。嚴重的咳嗽不止。
阿孃心疼不已,又見他燒的厲害,直言他還年少,總不能拖著病進去,下回再考也不遲。
可沈巍呢,他先是心疼沈雉片刻。又唉聲嘆氣。
——下次再考得再等三年,哪有你說的如此輕巧。
他最後撐著病體寫完答卷,頭暈眼花的出了考場,阿孃跑過來心疼的把他摟在懷裡,手覆上他的額。
“更燙了,快,周大夫,您給瞧瞧。”
沈巍呢,他笑著走過來,拍拍他的肩。
“好樣的,考的如何了?可有把握?”
再比如,淳筠。
沈巍對妻子很是體貼。
在沈雉年幼時,繡坊開的很是艱難,是靠著阿孃的手藝才撐下來的。那時父親對阿孃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
——“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可現在呢
父親說的最多的卻成了。
——“你在家中看好漾漾,外頭的事,總歸還有我呢。”
有些事,總歸經不起推敲。
明明,沈巍是他喊了十多年阿爹的人,合該是最親近的人,而他認識崔韞才幾天。
可他——卻知道。
人性有多貪婪。
沈雉沉沉閉眼,他還是走了回去。一把取過香料。什麼話都沒留,匆匆離去。
他一走,即清這才走近。
“爺,您說,沈公子會大義滅親嗎?”
“大義滅親?”
崔韞懶懶散散:“詞可不是這麼用的。”
沈雉心裡有桿秤。
哪個更親,無需多言。
從他拿香料的那一刻,就已經對沈巍懷疑了。
就著銅盆裡的清水,崔韞掬一捧在臉上醒精神,正要去取棉布,就見桌上多了塊滾著泥巴的石頭。
崔韞的頭突突疼了兩下。
順著崔韞看的視線而去,即清驚呼一聲。
“爺的摺扇怎麼不見了?”
“讓倪康過來!”
即清馬不停蹄去叫人。
倪康人未至,解釋的聲先到。
“此事可與我無關。”
兩人的院子也就一牆之隔。崔韞可不信倪康對這邊的事毫不知情。
“解釋一下。”
倪康頂著一頭白髮,忍不住噗嗤一聲笑開:“你別看這塊石頭,平平無奇。”
“這可是人家小女娘特地調的,多嬌氣的人啊,難得不嫌髒。特地去滾了泥巴,這才換了你的扇子。”
第537章 我惹你了?
態度虔誠的,就差沒燒三炷香了!
即清眼尖:“爺,茶几上擺著的價值千金的冰鑑也不見了。”
成了一枚種子。
“是,也是她的手筆。”
即清:……
很快,他不敢多言,只是小心翼翼覷向崔韞。
崔韞看不出情緒的,繞著屋子走了一圈。耳邊是倪康壓抑不住的興奮。
“沈小娘子本來還想再拿石頭,我見了自然得制止,她也覺得不妥,就換了櫻桃種子來。”
“走時,讓我告知公子,物件她取走了,想要拿可以,左右泥有了,種子也有了等種出桃子拿去孝敬她,一切都好說。”
即清止不住低呼一聲:“櫻桃種子怎麼能生出桃子,這不是為難爺嗎?”
倪康:“蠢啊你。”
崔韞冷笑一聲:“她意思分明是想要回來,沒門。”
即清:“……”
崔韞視線最後停留在榻上。
每夜都要讀的醫書也被挪了位置。
可見那個姓沈的小賊,是想過拿的,可開啟看了眼頭疼,又悻悻給放了回去。
嗯,還有屋內的筆墨紙硯,都在。
其餘昂貴的,小件能搬動的,簡直一件不剩。
崔韞冷笑一聲。
他轉身,快步朝外而去,可沒走出院子,就生生止步。
身後追上來的即清險些撞上來。
“爺?”
崔韞卻是懶懶散散的往回走:“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