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喪天良的成父,又如何不怨?
沈嫿扒拉著腳底剛燃盡還冒著熱氣的碳灰。她在裡頭埋了栗子和紅薯。
聞著清甜的味,大抵是烤熟了。
她先用長細棍撥出幾顆表皮焦黑的栗子去雪地滾了一圈,待不那麼燙了,再放下手捂,最後用帕子拾起。
一熱一冷間,栗子很快將帕子染成了黑布。
粽子也便煮好了。成媽媽手巧,用席草六個一捆。提著出了門。
沈嫿看著她一個一個敲門。
“自己包的粽子,張嫂子嚐嚐?”
張嫂笑:“哎呦,這粽子包的水靈。瞧著就好吃。那我就不客氣了。”
劉嫂:“我家小子早就聞著味了,今年事多,來不及做這些。我正想著腆著臉討要呢。”
最後一個是王嫂。
她收了粽子,又眼尖的餘光瞥見倚在門口的沈嫿。
“沈娘子怎又在外吹風?”
沈嫿彎唇笑:“又不是水做的娃娃,風一吹就到。”
話音剛落,就聽不遠處的一聲尖叫。
王嫂子當場就白了臉,不多時,離梨園最近的劉嫂張嫂又再一次開了門。
王嫂熱心腸,連忙大步朝嚴家而去:“這……嚴家又吵了?喝醉酒就打女人,上回嚴嫂子一頭血呢,這回可別鬧出人命來。”
劉嫂子卻不願去摻和,啐了一口:“她也是活該,偷漢子偷到公爹頭上,嚴雄早就想送她沉塘了,偏偏嚴老爺子心疼捨不得。也難怪嚴雄吃醉酒,嚴嫂子就免不了一場毒打。”
這日子也便糊弄的過下去。
妻不成妻,母不成母。
沈嫿慢慢挪了過去。
“誰說不是呢,上回嚴雄打累了歇下,嚴大爺才回去,我上回還撞見這老頭抱著嚴嫂子,好生哄呢。眼下定然又跑的沒影了。一條巷子裡,再齷齪骯髒也低頭不見抬頭見,晦氣的很。”
兩人一句接著一句貶低。
沈嫿從她們身邊挪過。
“沈娘子,你去何處?”
沈嫿微微一笑:“隨便走走。”
“娘子。”
成媽媽連忙把人攔住。她也不勸,只是說。
“栗子和紅薯冷卻就不好吃了。”
沈嫿失望的伸長脖子朝嚴家那個方向探,她看著王嫂在敲門。
“嚴兄弟,嚴兄弟。”
下一瞬她又覺著冷,連忙又縮了過去,只能故作冷貴高豔的往回走。
再度回杌子上坐下。
不多時。
“娘子,侯爺那邊來了人。”
凝珠領著一張生面孔走來。
來的是即馨。
她比即清會來事,當下福了福身子:“沈娘子,小的奉爺的令給您送年禮了。”
“爺這些日子脫不開身,可也是極掛念娘子的。這不,特地尋了市面上難求的三副範承先生的字畫。”
即馨笑:“小的也提前給娘子您拜年了。”
沈嫿正費力的剝著栗子。一個沒拿穩。骨肉飽滿的栗子從手中脫落,又在地上滾了幾圈。
聞言,她也沒顧著去撿。只是仰頭去看即馨。
她手上黑乎乎的,就連臉上也不知何時粘了碳灰。像只較勁的貓兒。
沈嫿求知若渴:“範承先生是誰?”
即馨一愣。
沈嫿維持笑容:“雖然我不認識,可很喜歡呢。”
即馨都要信了。
沈嫿同她對視幾眼,起身。
“你等等。”
說著,裹成球的她費力朝屋裡去。走了幾步又轉過頭來,再自然不過的抱住即馨懷裡的匣子。像是不經意的問凝珠。
“外頭那邊如何了?”
“娘子,已沒動靜了。”
匣子不重,她抱著不算費力。沈嫿若有所思的應了一聲。回屋。
等她再出來後,匣子不見了,手裡提著紅喜袋。長長的繫帶掛在彎曲的食指上,隨著她走路一晃一晃的。
沈嫿在即馨跟前站定。
“我這邊也沒提前準備。”
“這是回禮。勞煩你交給恩公。”
即馨表情古怪。
若沈嫿不說是回禮,她險些以為這是長輩包給爺的紅封了。
“……是,小的定然送到。”
第51章 誰也不比誰上心
吳娘子來的訊息很快在侯府傳開。
崔宣氏隨意將人打發住下後,剛回院子,就見素色羅裙的小婦人立在院內。
眉目溫婉,眉宇間卻裹著一層愁容。便是崔柏之妻,侯府的大少夫人。
“婆母。”
喬姒欠身請安。
崔宣氏對這個兒媳又是喜歡又是心疼,拉住她冰冰涼的手。
“怎在外等著,若是凍壞了身子如何是好?”
說著,她不免又對院內伺候的奴才一頓斥。
“大少夫人站著不知道請進去?一個個是瞎了?她若有個好歹,我唯你們是問。”
喬姒將崔宣氏扶著往屋裡走。
“婆母可別怪她們,是我執意在外等的。”
說著,她輕聲道。
“吳娘子還是得趁早送回去的好。”
“婆母莫怪兒媳多言,這些年,她年年來此,想來當侯府成吳家後院了。吳家眼下並不成器,想來再過幾個小輩也難翻身。故此,將主意打到了姻親上。”
即便配不上勳貴子弟,可有陽陵侯府牽線,嫁給小門小戶當正房夫人可比留在鄉野,嫁給泥腿子強。
喬姒:“他們的心思昭然若揭,可貪心不足。若真幫吳娘子尋了門不錯的親事,難保他們不會送第二個第三個女兒過來。”
她是說到點上了。
不幫,是她這個當家主母容不下人,可若幫了,卻更是數不盡的麻煩。
崔宣氏:“我知你的意思。可……”
“她那邊交給兒媳。先將這個年過了,總有機會將人妥善送走。”。
燈光下,喬姒的模樣愈發溫婉賢淑。
所有人都以為喬姒是她做主給崔柏尋得新婦,卻無人可知,喬姒實則是崔柏自個兒定下的。
崔宣氏還記得,那年崔柏跪在她身前。
“阿孃,兒子有罪。不願娶攸寧郡主。”
攸寧郡主是老侯爺有意給崔柏定下的女娘。這也是崔柏第一次反抗父命。更是第一次求崔宣氏。
他跪的沒有半點狼狽。
“若兒子無意中人必當遵父命。可……”
少年郎的思慕在親孃面前無半點掩藏。
“兒子已有心悅的女娘,喬娘子的出身不好,可兒子只想要她。無法違背己心同旁人做夫妻。”
崔宣氏當時沉默了很久。她沒有去扶崔柏,也未讓他起身。
“你何錯之有?”
崔宣氏:“我兒坦坦蕩蕩,便是大丈夫所謂,你有真才實學,自會有一番天地,何須靠著你阿爹和岳家?”
“你瞧上的娘子,定不會差。出身差又如何?內宅之事她不懂的阿孃教,人際社交也有阿孃帶。你在皇上面前得臉,豈需憂心喬娘子在各府世家娘子面前抬不起頭來?”
當時,她和老侯爺已有隔閡。
她心已涼,再不是對著郎婿說句話也能紅半張臉的婦人。在他面前也從事事都能說上半日的聒噪成了無話可說。
她去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