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一應:“……你上回從我這裡取走一塊玉佩,也是這麼說的。”
影五面無表情的視線往下落,點了點腰間一處。
“可是這塊?”
“正是。你說借你戴兩日,卻至今兩年都不曾歸還。”
影五聽著都覺得自己不是人。
可她打心裡還挺喜歡這玉的。
她記得影一每月發的例銀都是她的五倍,正因如此影一是影衛裡頭最不差錢的,可他也是最節儉的。
影五總是不夠用,也曾厚著臉皮借了多次。
只借不還那種。
再後來,影二看不下去,在她面前透露,影一存著的銀子,是為了日後討媳婦用的。
“這玉可是很貴重?”
影一嘶啞:“不貴重。”
“那你不若再給我戴兩年。”
影一看著她,也沒說應不應,這是略帶深意道:“祖傳玉,成親當夜我是要送給新婚夫人的。”
影五還算有良心,這些年也一直得影一照撫,自不會貪婪無厭的昧下。
“你我兄弟多年,我自不會貪了去,待你成親,我再歸還可好,若不信,我也能立下字據。”
影五的算盤打的響亮。
她多次聽沈嫿提及,首飾鋪裡不過多時就要上新款式。而女娘先前買的那些價值昂貴的首飾,又得處理了。
她已經準備好了麻袋去撿。
身側,不知何時站了個人。
沈嫿發現,此地是觀戰最好的位置。
她知謝珣是武將,可這是第一次看見不一樣的阿兄。毫不違和的同時,還異常耀眼。
她緩慢的看向影五。
“這有什麼難的。”
女娘表示:“你當他夫人不就成了?”
“如此一來,他的銀子是你的,玉佩是你的,人都是你的。”
影五陷入了深思。
那邊打的厲害,謝珣砍下崔韞的一寸袖擺,只聽衣帛撕裂的聲響。再聽那邊的動靜,直接黑著臉氣笑了。
他怒不可遏將劍直直抵著崔韞的喉嚨,正落在喉結的位置,又質問沈嫿。
“為何從他屋裡出來?你的屋子合著是擺設嗎?”
謝珣呼吸急促,連帶著平素的溫潤都變得無比猙獰。
“可是他逼迫的你?”
“這件事從頭到尾給我說清楚了!”
“但凡他欺你一毫,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他!”
沈嫿茫然一瞬。
她先是感動的點點頭,然後側了側頭,女娘冷的哈了口氣,再輕聲輕氣:“可……是我逼迫他的啊。”
謝珣的耳嗡嗡作響。渾身血液在剎那間停止流動。
“你——”
他氣急攻心。
阿孃走到早,漾漾身邊無人教導。沈巍怕是隻知埋頭一再富養,如何會悉心?再有沈薛氏的故意放任。
所幸,女娘沒被養歪。
可這也導致出了最致命的一點。那些對她好的人,女娘不會生防備之心。
她最恨背叛,可也同樣最會依賴。
在謝珣的認知裡,沈嫿無非是將崔韞也當兄長的,此前種種,至少女娘看崔韞的眼神中,眉眼彎彎沒見心動的愛意。
甚至可以說,她對男女之事一竅不通。便是崔韞有意撩撥,她怕是都看不出來。
這件事棘手了些。
謝珣不容置疑道:“宜寧,你先回去。”
謝宜寧很不放心,到底還是應了。三步一回頭。
她一走,謝珣這才看向沈嫿。
“你如何能為了偏袒他,轉頭向我扯謊?”
“漾漾,你是女娘!”
“我曾一再強調,女娘是最吃不得虧的。你莫不是全忘光了?”
他字字咬牙啟齒,以至於額中青筋迸起。
沈嫿有些恍然。
沈雉說的話,她怎會不記得?
偏偏那人是崔韞,又偏偏她有喜脈。卻不能沈嫿迴應,被謝珣徹底恨上的崔韞,這會兒正不疾不徐撫了撫被斬斷一小塊布料的繡擺口:“這件事……我也不過是被逼無奈。”
謝珣:?你認真的?
沈嫿:“阿兄聽到了嗎?他承認了!從頭到尾都是如此。”
“他如何敢說一個不字?”
女娘小拇指得意的翹了起來:“他都得聽我的。”
謝珣怒意轉為麻木。
“當真?”
沈嫿:“自然。”
崔韞:“讓世子見笑了。”
轟隆一聲,耳邊彷彿響起一道驚雷。謝珣倍感荒謬之餘,抵著崔韞劍的手,以悲涼的姿勢緩緩放下。
所以……
這場鬧劇,是他教妹無方?
是他的漾漾,夜裡擅自做主蠻橫霸道闖入崔韞的屋。
而崔韞才是那個無辜的人?
謝珣有些痛苦。
他閉了閉眼:“崔侯。”
“這次,是……我對不住你。”
是漾漾親自送上門的。
崔韞很溫和,選擇原諒了他:“無礙。”
他的餘光落在拐角處一閃而過的衣襬,眸光不由微閃,這才緩緩朝謝珣道:“不知者無罪。”
第314章 你們昨夜,可……睡一張榻?
此地,謝珣窘迫的一刻也不願待了,他一言不發握住女娘的手腕,扯著沈嫿入了女娘的屋子。
然後,抬手重重關上房門。
做好這些,他怔愣無神的將背靠在門上,腿都是軟的。頭疼欲裂,也不知過了多久,還沒法消化這一切。免不得長長一嘆,就花光了所有的力氣。
作為兄長,他真該死啊。
女娘揉了揉尚且犯困的眉心。到嘴的言辭卻止於唇齒間,若是謝珣再得知她有孕,一茬接著一茬,只怕得瘋。
好一番斟酌後。她才動了動紅潤的唇瓣。
“這天還沒塌呢,阿兄無需過多介懷。”
她清醒而沉靜:“我要做的事誰也攔不住,心如明鏡似的,自早與他講話攤在明面上講的明明白白。阿兄如今身份足以同他比肩,也就是我的靠山。日後會如何我不知,也沒法算出。可住一間屋又如何?最後答不答應還得看我。”
謝珣不聽她說還好,一聽她的話,心臟又開始不合常理的顫動。
所以,你拍拍身子,就能轉頭拋棄人了?
“你怎如此兒戲?”
他眼皮跳了又跳。
“且同我說實話,和他糾纏多久了?”
沈嫿抬起手指,認真的算了算。
女娘黑潤清亮的眼眸,裡頭仿若永遠都能粹著萬千星火。
阿孃曾言。
——漾漾的眼,比著世間萬物都要純粹通透。
謝珣別過眼,他突然又不捨得說她了。
“罷了,別數了。”
多一天,心臟疼一次。
女娘無辜的看著謝珣。又希罕的摸了摸早已插回鞘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