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澤愣了一下,這一點他還真的不知道。
獸人們對治療術的認知並不完整,大家普遍認為只有流血的傷口才需要處理,像他胸口這樣只是有些腫脹的傷痕,沒有人會過多在意。
而狼澤只不過是不想讓祁白看到這些醜陋的痕跡,才趕緊將獸皮衣穿上。
祁白看著眼前彷彿做錯事的大狗狗,聲音不自覺放輕:“你稍微忍一下,我檢查檢查你身上的骨頭,行嗎?”
狼澤看著祁白認真的神情,輕輕應了一聲。
狼澤身上的撞傷是在阻擋蠻牛首領時造成的,經過一個下午,此時已經變成了斑駁的瘀青。
祁白的手指一寸寸劃過,細細地將每一根肋骨輕輕按壓一遍,終於確定所有骨頭都沒有明顯的斷裂痕跡。
不過祁白也不敢掉以輕心,這種碰撞的傷口,最害怕的還是臟器受到損傷,祁白站起身:“你在這裡等一下,我去找祭司爺爺問問有沒有可以用得上的藥。”
害怕狼澤亂跑,祁白臨出門前又轉頭囑咐道:“老實待著,最近幾天你都不能劇烈運動,知道了嗎?”
看狼澤乖乖點頭,祁白才滿意地往山谷中跑去。
等到祁白的腳步聲消失,始終屏著氣的狼澤才終於放鬆下來,大口喘著氣。
一直鈍痛的傷痕,在祁白的手觸碰到之後就再也不覺得痛,狼澤摸著有些發燙的胸口,突然覺得受傷好像不算是一件壞事。
這一邊,忙活了大半天的羊羅才剛剛睡下,山洞外就傳來了“哐哐”的砸門聲。
羊羅一個激靈醒過來,還以為又發生地震,抓起身邊的獸皮衣就慌慌張張地往門口跑:“地震了,地震了。”
祁白抓住羊羅的胳膊:“祭司爺爺,沒有地震,你別往外跑。”
羊羅被山洞外的冷風吹醒,看著平靜的山谷和兜頭蓋下的雪花,瞪著眼睛說道:“沒有地震,你大半夜敲我的門做什麼?”
祁白趕緊將狼澤的傷勢說了一遍。
羊羅氣不打一處來:“他這一整天活蹦亂跳的,像是受傷的樣子嗎!”
祁白解釋道:“我這不是怕他有內傷嗎,祭司爺爺,您這有沒有治療內傷的藥呀?”
空氣靜止一瞬,羊羅當著祁白的面,將竹門“砰”的一聲關上。
與關門聲一起傳來的,還有羊羅暴躁的聲音:“什麼內傷?聽都沒有聽說過!我看我才要有內傷!”
祁白望望頭頂的月色,摸了摸鼻子,好像是打擾到羊羅休息了。
可惜羊羅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祁白嘆了一口氣,站在羊羅門口想了半天,奈何自己對於草藥和醫理確實不精通。
不過祁白也沒有輕易放棄,他在山谷中找到幾塊埋在雪下的石頭,拍拍上面的泥土,將它們帶回了山洞。
祁白從石櫃中找出一塊乾淨的薄獸皮,將石頭放在獸皮裡,對坐在床上的狼澤說道:“好像沒有合適的草藥。”
他舉了舉手中的獸皮,說道:“咱們就用最樸素的辦法,先冷敷吧。”
狼澤一動不動地坐在竹床邊上,聽著祁白一邊給他冷敷一邊絮絮叨叨地說著:“這樣的瘀青前兩天都必須要冷敷,像今天把那麼熱的烤肉放在胸口是絕對不行的。”
祁白捏捏狼澤有些僵硬的胳膊:“我弄疼你了你就告訴我,你別一直這麼緊張呀。”
狼澤低聲回道:“不疼。”
祁白麵對著這些青紫痕跡,咬著牙說道:“今天這些蠻牛發得什麼瘋,看樣子像是連命都不要了。”
往常部落周圍也會有蠻牛群,但是它們與尋常的野獸差不多,只要狩獵隊進行驅趕,就會離開部落的範圍,從來都不會像今天這樣,即便受到了攻擊也完全沒有撤退的跡象。
狼澤點頭:“是不對勁,或許是遠處有什麼異樣,我明天就帶人去檢視一下。”
祁白將獸皮挪開,輕輕拍了一下狼澤的傷痕,惡狠狠地說道:“我剛剛說什麼?才這麼一會兒就全都忘記了!”
狼澤被打了一下,一點都不惱,反而露出一抹笑容:“我當然記得,我讓犀晝拉著板車過去。”
絲毫不知道自己被當成工具人的犀晝,第二天一大早就樂顛顛變成獸形,等在板車的前面。
豬朱從陶鍋中拿出蒸熟的肉乾和甘薯幹,朝一旁的祁白說道:“我把食物都裝在竹筐裡,裡面有裝著熱水的竹筒,你拿的時候小心一點。”
“嗯嗯,知道了。”
祁白此時正蹲在三隻鴨鴨的臨時小窩前面,對著他的三個鴨閨女諄諄善誘:“爸爸要出去一兩天,你們這幾天在家一定要加油生蛋,爸爸拿來有用的。”
聽到祁白的嘟噥,豬朱搖搖頭,還真是沒見過哪個獸人想要當野獸的爸爸:“你放心吧,要是它們生了蛋,我就幫你收起來,保證一個也不會碎。”
祁白露出一口小白牙,拱手說道:“多謝多謝。”
祁白揹著竹筐出門時,猴巖和羊羅已經將新加入部落的牛族和馬族獸人編進了狩獵隊和採集隊中,所有人都做好了外出勞作的準備。
狼澤伸手將祁白拉上車,犀晝跟隨著前方的隊伍,將板車慢慢拉出部落圍牆,一直到山腳下才與大部隊分開。
一路奔向昨天才經歷戰鬥的平原,尋找了蠻牛來時的痕跡。
好在如今的雪還不算太厚,蠻牛群踏出的蹄印也足夠明顯,這一路的方向都很好辨認。
眾人晝夜趕路,一直到第二天的黎明時分,終於見到了令他們震撼的一幕。
只見高聳筆直的山體,如被攔腰切斷,垮塌大半,兩三米高的巨石落滿山谷,阻礙著隊伍前進的方向。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他們不需要繼續前進了。
因為就在這些巨石之下,近百頭蠻牛的殘軀如此刺目。
而這些,還僅僅是他們現在能見到的,在巨石之下,或許還有更多蠻牛的屍體。
牛朔看著眼前的場景,震驚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狼澤走到一具尚算完整的蠻牛身側,只見牛皮之下是明顯的骨架。
這些蠻牛的死因也不用再作他想。
地震發生的時候,它們正在這裡休憩,又或者它們剛好逃到這裡,山體崩塌,將大部分蠻牛壓在了巨石之下。
最外圍的幾十只或許一開始還沒有死亡,然而它們或被壓在巨石下無法掙脫,或被砸斷四肢無法繼續前進,只能在原地哀鳴。
狼澤看向周圍被蠻牛群衝撞出的雜亂痕跡,可以想象,它們在原地掙扎了七八天,最終還是餓死在了這裡。
或許正是因為整個族群的覆滅,才導致剩下的蠻牛群,如發瘋般地向獸人的領地進攻。
狼澤望著前方的山脈說道:“我們不用繼續向前了。”
祁白震撼不已,他知道藍星上的一些動物會有集體自殺的行為,但他從來都沒有想過他們遇到的蠻牛群,竟然也有這樣悲壯的行為。
雖然對這個蠻牛群的遭遇表示同情,但祁白仍舊第一時間檢查了一下這些外圍蠻牛的情況。
因著大地震後天氣的驟然變化,最外圍的這些才斷氣一兩天的蠻牛,它們身上的肉雖然沒有被完全凍住,但是肉質也足夠新鮮。
一旁的犀晝狐喬兩人已經樂瘋了:“這麼多肉,我要全部搬回部落!”
話是這麼說,但是他們這一隻來探查情況的小隊,一共就只有十個人和一輛板車,光靠著他們的力量,頂多也只能帶回去兩頭蠻牛,剩下的,還是得靠大部隊來搬運。
狐喬自告奮勇地拍拍胸脯:“隊長,讓我留在這裡看守我們的獵物吧!”
狼澤一口否決:“不行。”
狐喬有些不服氣地說道:“我一定能守好這些食物的!”
祁白搖頭道:“這裡的血腥味太重,留在這裡太危險了。”
不遠處的幾頭蠻牛肚子已經被掏空,顯然這個天然的自助餐廳,已經被許多野獸光顧過,這裡有這麼多食物,只憑他們幾個人就想要獨佔,勢必要付出慘烈的代價。
見狐喬還不服氣,狼澤的目光幽幽轉來,狐喬有些慫地縮了縮脖子,不敢在繼續爭辯。
幾人合力將兩頭蠻牛抬上板車,骨輪與木板交接處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叫囂著它已經達到了最大的承受範圍。
就在眾人準備返程的時候,祁白看著赤紅色的山體斷面,停住了腳步。
狼澤走上前:“怎麼了?”
祁白沉思片刻道:“這石頭,我裝一筐回去研究研究。”
第124章
大部隊到達赤紅色山脈,已經是兩天之後。
冰雪下覆蓋的蠻牛被山林間的猛獸消耗了大半,即便如此,這些白得來的蠻牛肉,對於黑山部落來說也已經是巨大的豐收。
將尚算完整的蠻牛搬上板車,其他的蠻牛肉原地拆解,只將最大塊最新鮮的牛肉裝進藤筐。
等黑山部落離開赤紅山脈時,山石之間就只剩下帶著碎肉的巨大骨架,而即便是這些碎肉和骨頭,也足夠讓森林中的其他野獸度過很長的一段時間。
羊羅望著源源不斷搬進部落廣場的牛肉,臉上的淡定神色早就無法保持,他守在門口,對著背滿藤筐的角獸人不住地點頭。
因著牛族和馬族加入而造成的食物短缺,一下子就填補了上來,再加上交易隊從交易日上換來的食物,黑山部落的這個冬天,至少不用擔心大家會餓肚子了。
最後一個馱著藤筐的角獸人進入圍牆,部落的大門緩緩關上,預示著黑山部落停止了大規模狩獵,正式進入冬天。
冰霜降臨,獸人大陸上的絕大部分部落都陷入一片寂靜,但這絕對不包括黑山部落。
部落圍牆內側,巨大的獸形們正一趟趟夯實著挖好的地基,十個十五人建築小隊跟在他們的身後同時作業,錯落有致的房屋已經有了雛形。
因著人口的突增,祁白放棄了原本規劃的房屋格局,反而選擇了一種能夠容納更多族人的房屋構造。
房屋的外觀類似於華國北方的雪鄉,有坡度的房頂可以增加房屋的穩定性,防止被厚重的雪面壓塌。
所有房屋均為一室一廳的格局,正門進屋是廚房,灶臺在屋門的左手邊,灶臺與炕屋相連的隔斷被做成雙層的火牆。
唯一有些不同的是,所有房屋都捨棄了院子,且五棟相同的房屋被連線在一起,成為一個橫排。
這樣做的目的,一方面能讓連線在一起的牆面更保暖,另一方面也讓部落的建築群更加簡潔整齊。
以部落的正門為中心,六豎排房屋整齊地面向黑山中心,只是看著就讓人覺得心情舒暢。
每一棟房屋都差不多五六十平,面積雖然不算太大,但是比起大部分族人的山洞,卻要寬敞明亮許多。
最重要的是,這是在黑山部落的人力物力範圍內,能夠完成的最優計劃,不僅不會在用材上造成過多的負擔,又能在嚴冬降臨之前完成所有工程。
角獸人們忙著建造房屋,亞獸人們也沒有閒著。
只見廣場正中間的兩棵大樹之下,亞獸人們則在緊鑼密鼓地處理著堆成小山的蠻牛肉。
因著今年的天氣反常,祁白不得不防著老天爺殺一個回馬槍,在大家將所有肉都做成凍肉之後,再重新回溫來一個秋老虎,那時候沒有凍結實的牛肉化凍,要再次處理可能就來不及了。
因此即便室外飄著雪花,族人們還是決定將大部分牛肉做成醃肉。
只不過與去年單純的用鹽製成的醃肉不同,今年部落還分出了一部分鮮肉用來做燻肉。
燻肉的製法非常簡單,花椒碾成粉末,加入鹽翻炒,將混合好的調料均勻地塗抹在牛肉上醃製一晚,再用草繩串好,放在竹架子上。
用來燻肉的材料更是十分易得,黑山上原本就生長了許多松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