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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稀世異寶佛郎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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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夜,梁劭的身影終於出現在翩來軒。

繡璃看到梁劭,喜不自禁地就要喚夫人,被梁劭以眼神阻止了。

梁劭走進去就見簡丹砂端坐在案前,手中的毛筆不停,案頭正中還有一本攤開的書,她不時抬頭看一眼又低下頭去,顯然是在抄書,抄寫的紙張比書本高得多。熒熒燭火照出她專注的神情,也給她分明的五官增添了幾許柔和。

梁劭慢慢走近,見她寫到一處筆鋒凝頓了一下,微微抬起,停滯了好一會兒才復抄寫下去。他站在她身後凝目一瞧,原來是抄到了李頎的《緩歌行》:

小來託身攀貴遊,傾破財產無所憂。

暮擬經過石渠署,朝將出入銅龍樓。

結交杜陵輕薄子,謂言可生復可死。

一沉一浮會有時,棄我翻然如脫屣。

抄到此處,簡丹砂又停了下來,從他的角度似乎還看到她微揚起了唇。

梁劭輕輕一哂:“你是拿我比那些輕薄貴遊,所以自己在這‘閉戶潁水陽’麼?”

簡丹砂微震,放下筆扭過頭來,向他屈身行禮。

“只是剛好抄到這首詩,抄書也不過是打發時間罷了。”

梁劭嘆息了一聲:“你就那麼不相信本王麼。”

外頭韓鈞正要進來,被繡璃給緩了一緩,小聲道:“王爺來啦。”

梁劭聽到外面的響動,側了側身:“進來吧。”見韓鈞端著一碗藥,不由揚起眉:“你什麼時候也做起這伺候人的事了?”

韓鈞微微有些窘迫,道:“王爺既讓小人保護好夫人,小人自然不該怠慢。何況為王爺夫人分憂,事無大小,不分貴賤。”自從簡丹砂落水後,他與繡璃就注意起簡丹砂的飲食用藥來,不輕易假手他人。

梁劭點點頭,示意韓鈞將藥碗端來:“那大夫說過夫人幾時能好?”說話的時候又習慣性地摩挲他的紅玉戒指。

“大夫說再服用個三四服,若沒有反覆,便可停了。”

梁劭主動伸手拿藥,韓鈞一個愣神才遲疑著把藥碗送了出去。梁劭轉向簡丹砂,把藥碗湊過去。

“我自己來就行。”

梁劭挑高了眉。

簡丹砂不覺覷向繡璃,繡璃卻含笑拉著韓鈞退到外間。

“真是金口難開啊,”梁劭舀著藥汁,“怕是要麻煩韓鈞再去熱一趟了,嗯?”

簡丹砂只有張開嘴,一口一口地就著,喝著急了被藥苦到,緊忍著不去皺眉,一頓藥下來,喂的人高高興興,喝的人不知如何自處。

梁劭欲為簡丹砂擦去唇角的藥漬,她卻急急忙忙先用絲帕抹了嘴。梁劭將藥碗一放,笑道:“本王難得伺候人一回,還看盡臉色。”

簡丹砂摸摸臉:“大病初癒,精神尚還委頓,不是有意衝撞王爺,還請王爺息怒。”

梁劭半眯著眼睛扯開嘴角:“你果然是在怨懟本王。”他佔了整張臥榻,長手長腳一伸,都擱在了樑架子上,仰著腦袋,視線架得與簡丹砂的一般高。

“你走上一座橋,可是這橋柱子上盤著一條蛇,你若沒見著這一走也就過去了。要是給你瞧見了,你一步也邁不開,只怕一輩子也走不到橋頭。所以,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要好。”

“若是我走到橋柱子時,蛇撲上來咬我呢?那恐怕就成了——我連死也不知道如何死的。”

“死?”把這個字在舌尖把玩了好一會兒,“死是這麼容易的事情麼?多少人在我面前欲求一死而不成。”梁劭把簡丹砂拉過來,撫著她的臉龐說得輕描淡寫。死亡到了他的口中,不過是件可以施捨的禮物。

“那麼助我過一座橋於王爺而言,比死亡還難麼?我相信以王爺之能,只要王爺想,沒什麼做不到。”

“呵……”梁劭笑了,忽然握起她的手,偏頭端凝著她的食指間。指甲蓋上是一道長長的裂縫,暗紫的疤痕筆直劈下,讓人不忍相視。

“這樣的手,還抄什麼書。”

“早就不疼了,新的指甲也在慢慢地長出來。”簡丹砂淡淡應著。指甲可以再長,只是內裡的傷疤是永遠都留下了。

梁劭從懷裡摸出個孔雀藍色的護甲套,套在簡丹砂的手指上,剛剛好。

“這是叫佛郎嵌的玩意做的,戴著吧。你既不喜歡塗蔻丹,用這個遮遮也好。”

第一次見這樣的玩意,那瑰麗的色澤和金絲的花紋實在讓人著迷。簡丹砂動動手指,這護甲套嵌合得恰到好處,頂端被磨得十分光滑圓潤,也不會傷到其他人。只是手指上套這麼個東西,到底有些不習慣。一種奇怪的感覺從手指尖蔓延開,直淌到心裡,讓簡丹砂有想要當著梁劭的面拔下的衝動,卻被梁劭一眼洞悉。

“在離開王府前戴著它,你哪一天離開王府,再把它摘下來。”

轉眼已是冬至,梁劭進宮祭祖逗留數日,返回王府時帶回一位客人——新任通進司給事中的汪少帆。這位汪大人年紀輕輕就官拜四品,一半是靠著他是靜瑤公主屬意的駙馬人選,另一半靠著汪少帆背後的身份,其父汪天麟官拜禮部尚書,朝中溫和派勢力的領頭羊,其兄平戈將軍文武雙全在沙場上屢建戰功,其姐又是聖眷正盛的淑妃。

如此身份,加之汪少帆與梁劭少時曾一同讀書,情誼不淺,岑夫人更不敢怠慢,上上下下張羅開,設宴款待這位準駙馬。溫江二位夫人都不管事,岑夫人儼然已頂替了薛妃,操持起了府上大小內務。薛妃的禁令雖並未撤銷,但是允她每天都可有一個時辰探望青檸。

王府的女眷們除了薛妃悉數出席,就連溫清雅也特意妝容了一番,獨獨缺了那位新夫人,眾人心裡都犯起了嘀咕。趁梁劭與汪少帆還未入席,廖美人探身詢問岑夫人:“江夫人沒有請麼?”

岑夫人皺了皺眉頭:“她要故意拿喬,有什麼辦法”。

“在這時候,故意拿喬惹王爺不高興?”廖美人可不覺著江疏影是那麼沒頭腦的人。

姚美人輕哼一聲:“作死。”

“岑夫人還是再去請一次吧,若是王爺問罪,江夫人卻答是有人故意不去相請……”

“說得也是,我可不能白擔了這個黑鍋,你們還不快去請。”

這宴還沒開始,就有人開始期待起好戲。尤其是當梁劭與汪少帆入席,汪少帆有意無意的一句“幾位夫人都已到了麼”,這氣氛就微妙到了極致。

趁下人們佈菜施酒之際,岑夫人在一個婆子耳邊道:“再去請江夫人,不管她鬧什麼脾氣,無論如何,也要過來。”

婆子會意,還領走了兩個護衛。

岑夫人本來不在意江疏影是不是故意拿喬,有人自己作踐要得罪王爺,她攔也攔不住。只是眼下大局為重,聽汪少帆的弦外之音,怕就是衝著梁劭豔福無邊的名聲來的。若是少了江疏影,惹得汪少帆不快,只怕王爺怪她辦事不力。

果然一一介紹完梁劭的女眷,汪少帆問:“聽聞王爺又新納了一位新夫人,又是哪位呀?”

岑夫人此番是真猜中了汪少帆的心意。

這汪少帆也是個慣會在蜂群蝶舞中打滾之人,有酒有宴,原是少不得美人作陪,但無奈被招為駙馬,也不好在王府裡太過放肆。他把梁劭原本屬意的私宴改成了家宴,就是聽聞梁劭被新納的夫人迷個神魂顛倒,實在心癢難耐,又生怕被梁劭敷衍過去,藉此機會正大光明地瞧上一瞧。

沒想到這一個個都不是:“王爺這是故意要把美人藏著掖著呀,怎地如此小氣。”汪少帆之前飲了不少酒,已有些醉意,這話也就放肆了一些。

眾人都看著梁劭的反應,梁劭撥弄著手中的酒杯,笑著反問:“我是這樣的人麼?”

岑夫人見汪少帆著惱,立刻打圓場說:“汪大人誤會了。想必是因為疏影妹妹大病初癒,有所耽擱,妾身已派人再去請了。”

汪少帆剛展顏說了個“好”字,就被梁劭給打斷:“是本王讓她不要赴宴的。”

眾人都是一怔。

“雪晴說的那些都是場面話,其實是她恃寵生嬌,脾氣見長,我不過冷落了她幾天,她倒與我置起氣來。離開王府前,我去看了她一次,她反倒給我吃了個閉門羹。少帆,你說這樣的女人可慣得?”

汪少帆哈哈大笑:“也要看是什麼樣的女人了。”

“又不是天上的星,水中的月。女人再美也不過是女人,何愁找不到新的。她既不要見我,還要她赴宴作甚,由她鬧去,看她能鬧到什麼時候。這如今倒好……”梁劭覷向岑夫人,“你這又心急火燎地去請她,她還以為本王拉不下臉,拿你做由頭,又漲了她的氣焰。”這語氣裡是滿滿的不悅。

“是妾身錯了,妾身自作主張,還請王爺贖罪。”岑夫人心中惴惴,也不知道這梁劭說的是真是假。

“那還不快派人去追。”

“是。”

“哎,王爺這又是何必呢?”汪少帆剛戲謔了一句,就聽下人們通傳:“江夫人到了。”汪少帆眼前一亮,就見個穿著杏色宮裝的女子攜著一名侍婢,款步走來,夜風捲起她寬大的衣袂,勾勒出窈窕的身姿。她躬身行禮,半綰的長髮垂落到胸前。

梁劭冷冷道:“本王何時叫你來赴宴了?”

簡丹砂微怔,這目光自然就轉向了岑夫人。

“是……”

“還不快退下。”梁劭不待她開口,先駁了下來。

簡丹砂垂下頭來,應了聲“是”。

“慢著!”汪少帆阻下簡丹砂的離開,“王爺可知要讓一個女人不要恃寵生嬌,最好的法子是什麼?”

汪少帆乍見簡丹砂,只覺這確是個嬌媚的美人,但也說不上是風華絕代美貌無雙,氣色也不怎麼好,想來真是大病初癒。

簡丹砂眉頭輕輕一攢時,眼梢上的美人痣跟著一動,卻莫名地挑動了汪少帆的神經。再定睛一瞧,便看出了門道。眼前這一雙明眸大眼,明明不假辭色,可是就是水汪汪地隨時要淌出水來。若是稍假辭色呢?可不是滿目春情,媚到骨子裡麼。

一時間口乾舌燥,酒意迷濛了雙眼,汪少帆起了攬美人入懷的衝動。

梁劭不輕不重地應了句:“是什麼?”

見梁劭果然上鉤,汪少帆按捺著心頭的喜悅:“就是不要讓她覺得自己是‘獨一無二’,‘非她不可’。”

“不就是要多多冷落麼。”

“對付有些女人,冷落幾番就夠了,不過——對付一些自視甚高的,可就不僅僅如此了。”汪少帆晃動著手中的酒杯,一口飲盡,身子一斜,側出了半邊的位子,一瞬不瞬地望著簡丹砂。

“這杯酒,可否讓夫人替我斟滿?”

汪少帆的弦外之音,梁劭豈會不明白。

“疏影,聽到梁大人的吩咐沒,還不上來?”

所有人都未想到梁劭會答應得如此爽快,幾乎沒有一絲遲疑。親抱入府、怒罰薛妃、十日陪遊,引得多少嫉恨多少怨懟,而如今……侯門王孫的榮寵,難道真是煙花一瞬,眨眼即逝麼。

眾人的視線都集中在簡丹砂蒼白的臉上,每一個細微的表情都能牽動出人類最世俗的暢快、厭惡、憐憫、輕忽和無奈。

偏偏此刻,她什麼表情也沒有。

在這樣的注視中,簡丹砂慢慢地走向汪少帆,走得很慢很慢,每一步都要停頓一下才能接續下一步,彷彿要這每一步都要費上好大的氣力。

終於她在汪少帆的面前站定,雙手捧起酒壺,向汪少帆的杯子傾去。她臉上雖沒有表情,可是顫抖的手洩露了她惶惑不安的心緒。一杯酒斟得顫顫巍巍,潑得汪少帆身上星星點點。

“這算是斟完了麼?夫人這酒斟得略糟糕哪!”汪少帆轉向梁劭,“替王爺斟酒也這般麼?”

“當然不是。”

“那何以對我這般失禮,嗯——你不知道我是什麼人麼?”

“還望汪大人息怒,我等無知婦孺,養於深閨,不曾見過什麼場面,冒犯了大人。”

“那還不快擦去我這一身的酒。”

眾人心頭都一凜,簡丹砂也遲疑地向梁劭看去,他依然含笑自若,瞧的不是簡丹砂,而是汪少帆。

簡丹砂咬咬牙,明白汪少帆不會輕易罷休,抽出了隨身的絲帕。

就是這麼個動作,讓汪少帆終於注意到她右手食指上的護甲套,不由得瞪大了眼。

他一把抓住簡丹砂的手:“這……這是佛郎嵌麼?”

這佛郎嵌別人不識得,他可是識得的。就在靜瑤公主的寢宮裡,當今太后的尾指尖上。那可是大食國進貢獻給太后的國寶,僅有一對。太后喜愛得緊,從不輕易示人,還囑咐皇上一定要尋人好好研究這佛郎嵌如何染色、如何燒製。

這般稀罕之物,卻戴在了簡丹砂的手上。

汪少帆登時就醒了,鬆開了簡丹砂的手不說,還猛地站起了身,直接與簡丹砂撞了到一起,杯子裡的酒這回是徹徹底底被灑了個乾淨。

汪少帆再也不敢讓簡丹砂擦拭,扭著頭用眼神向梁劭討饒。

不管梁劭到底是怎麼拿到的這佛郎嵌的護甲套,但這樣東西實實在在戴在了簡丹砂的手指上。能對一個女人如此費心,他梁劭真能捨了她任他在眾人面前玩弄欺凌麼?

這分明是個圈套!

汪少帆一陣激靈,酒已全醒。其實此番做客,汪少帆是帶著父親大人囑咐的任務來的。

梁劭遭人擄劫,差點性命不保,太尉府與永嘉王府合力方才救下樑劭。不說梁劭該對他的老丈人感恩戴德,關係總該更加緊密才是,誰知轉眼永嘉王就翻臉無情罰了薛妃,擺明了不打算將薛妃扶正。以薛太尉那老牛脾氣如何能忍?結果這薛太尉居然也一聲不吭。著實讓人看不懂。

所以此番汪少帆動機不純的做客,汪天麟倒甚是支援:“想來是那薛老頭有什麼把柄落在永嘉王的手上,這永嘉王果然是隻笑面虎,人前微笑人後插刀的事還少麼?你去試著探探他的口風。也許,永嘉王同我們還是一路人,多一個依靠總是好的。”

“爹,這梁劭被那皇宮養出一身富貴,如今安居王府,就想著安樂終老,沒半點志氣。現在這天下不是他的,將來這天下也不是他的,何來依靠?”

“小心一點總是不錯的。”

汪少帆自詡是永嘉王的知交好友,偶見過樑劭一些雷霆手段,統統是用在處理私怨上,或是些不輕不重的政事上。於朝政,永嘉王建功甚少,比起更勤勉激進的三皇子安慶王來,永嘉王簡直算是遊手好閒了,這不才像模像樣地查出個江博然,又做了甩手掌櫃賦閒下來。

是以,汪少帆雖記著梁劭是當今太子的弟弟,是堂堂永嘉王,卻對梁劭本身不以為忤,又仗著自己少時與梁劭結下的情誼,不覺也就忘了言行,一點點放肆開。梁劭也始終和顏悅色,從未有半點惱怒。

如今,汪少帆看著梁劭一口酒一抹笑,背後卻一陣發涼,這額上的汗不由自主地就淌了下來。

“王爺,我這酒是喝多了,才會如此失禮,實在慚愧得緊,還請王爺見諒。”

“少帆你這是做什麼,我可有怪過你?”梁劭的臉上仍波瀾不驚,以致眾人被汪少帆倏忽轉變的態度給弄蒙了。

梁劭手一翻,向簡丹砂示意——他的酒杯也空了。

簡丹砂才替他滿上,就被他扯進了他懷裡,就著她的唇,實實在在給她灌了一杯酒。

簡丹砂嗆了一聲,立刻“咳咳咳”地咳個不停,一張小臉漲得通紅。

這看似羞辱的舉動,到了汪少帆的眼裡,就蘊藏了別的什麼意思。

梁劭撫了撫簡丹砂的臉龐:“這樣的臉色才像話。”又立刻把人鬆開,他抬手向汪少帆的位子指去,“汪大人讓你陪著坐會兒。”

汪少帆強笑道:“王爺說笑了,少帆哪來這個意思。”

梁劭挑眉:“沒有麼?”

“當然沒有。”

“汪大人休要與我客套。”說著,還輕推了簡丹砂一把。

汪少帆忙不迭地退了一步,索性擺出苦笑:“王爺莫要再拿我開涮了,這個玩笑我開不起。我自飲三杯,向王爺夫人賠罪。”

“不用了,”梁劭點點頭,“看來真是本王誤會了。”扭向簡丹砂,“既然汪大人沒這個意思,那你就回來吧。”

簡丹砂轉身走下亭去,卻被梁劭一攔,一把攬進他懷裡,失笑道:“你以為要你回哪去,好好坐著吧。”

簡丹砂睜大了眼,按捺著抿了抿唇角。

岑夫人正命人為簡丹砂的位子上加上碗筷,見梁劭這般舉動,尷尬了好一會兒才命人又重新撤了,暗地裡卻咬碎了牙。

那邊汪少帆暗自慶幸,梁劭哪有半點要冷落這新夫人的意思,剛才果然是給他下的套,若是他有半點越矩,恐怕就被梁劭藉口翻臉無情了。

梁劭夾了菜,親自往簡丹砂嘴裡送。這到底和私下喂藥不同,簡丹砂都不敢看其他人什麼表情,勉強就了一口。自她上了亭,這臉上的紅就沒褪下過。

席上的碗筷都停了下來,一時間鴉雀無聲,眾人把眼睛都給瞧直了。

哐當!

眾人一驚,四下瞧去,原來是溫清雅失手掉了湯匙,紅唇半張,一雙眼瞠得圓圓的,直勾勾地瞧著亭上兩人。

姚美人也氣不過,藉著溫清雅的失手也摔了湯匙,暗暗洩憤。

岑夫人也跟著借題發揮:“怎麼兩個都那麼不小心?”轉向下人,“沒眼力見麼,還不快收拾好。”

簡丹砂趁這當口,用帕子捂住口,搖頭拒絕了梁劭又遞來的一筷。

“怎麼,不好吃?”

“吃不下……”

“那好。”梁劭極耐心地又換了個菜,簡丹砂只是嗅了嗅就皺起了眉。

“那你看著哪個合胃口。”

簡丹砂卻是捂著嘴巴,始終搖著頭,那表情就像是犯了噁心。

“不舒服?”梁劭柔聲細語地問著。

簡丹砂遲疑著點點頭,面上的紅潤已退了下去,現出了原有的蒼白。

“那就好好休息去吧。送江夫人回去。”

簡丹砂吃不下,眾女眷也陪著吃不下去。看著梁劭目送簡丹砂而去,這滿桌的珍饈都失了味道。

走到無人處,繡璃一直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

“剛才我真是擔心死了,還以為王爺真要……這個什麼汪大人實在是放肆。王爺應該好好教訓教訓她才是。”

簡丹砂沒怎麼在聽繡璃說,她還沒從剛才欲嘔吐的感覺中緩過來。

繡璃關切地問:“夫人很不舒服麼,還是趕緊叫大夫吧?”

簡丹砂騰出右手搖了搖:“不用。”

“夫人,您的身體重要。”見繡璃如此關切,簡丹砂也不欲讓她擔心,也就應了。

“今夜夜已深了,也不用勞煩大夫深夜入府了。明天再請吧。”

正說著,簡丹砂注意到見從假山裡鑽出一個女人,身姿窈窕,步履匆匆,手中還拎著個食盒。看那考究的打扮,該是府裡的姬妾,可是簡丹砂卻覺著陌生。

“可看得清那女子是何人?”

繡璃“咦”了一聲。

“你認識?”

“那是於先生的未婚妻。”

簡丹砂一怔,於墨揮的……未婚妻?

“是啊,翠嬈姑娘心思玲瓏,在本地教坊為人梳妝,教習歌舞,也偶爾出入王府,與幾位妃嬪都相交好,聽聞王妃在世時,最愛翠嬈姑娘為她梳妝。這樣一個大美人,我不會認錯的。”

簡丹砂喃喃自語著:“他竟還未成親。”當初她就聽聞於墨揮是為了一個女人離開了陸子修,怎地過了那麼多年,他還未成親?難道不是同一個人麼?

“據說於先生和翠嬈姑娘早定下了婚約,翠嬈也住到了於先生的府上,就是不知道為何遲遲不成親。”繡璃說了許多,總算說到簡丹砂的關心處。

“那於先生投靠王府時,翠嬈就跟在了他身邊麼?”

“這個我就不曉得了。夫人您忘啦,繡璃入王府也不過一年有餘。”

“是我忘記了。那翠嬈與薛妃很有交情麼?”看翠嬈的來路,那裡只有薛妃和已故永嘉王妃的住處,想來是去探望薛妃了。

“多有交情我說不上,不過我倒是見過兩次,薛妃娘娘攜翠嬈姑娘一起逛花園,狀似親厚。想來翠嬈姑娘是去看望禁足的薛妃,倒是,倒是……頗有情義。”

“那於先生和薛妃呢?”

“從未見過那兩人有什麼交集。”繡璃搖著頭。

翠嬈也發現了她們,沒有什麼避忌,主動向她們行禮。

“免禮。”簡丹砂細細端凝她的一舉一動,這個翠嬈當真人如其名,翠綠的大氅,青碧的髮簪,如同從那壁上丹青下飄然下的仙女,天生帶著江南的水氣。論起容貌絕不輸梁劭的那些女眷們,也難怪於墨揮會為她心動。

只是眼神飄飄,如浮雲不定,流水難捉,讓簡丹砂不怎麼歡喜。

簡丹砂雖有心與翠嬈多談幾句,奈何眼下不是時候,與翠嬈寒暄了兩句,就被繡璃送回了翩來軒

汪少帆只在王府過了一夜,就忙不迭地向梁劭辭行。

“汪天麟這次是打錯算盤了。”梁劭的人在高樓上目送著汪少帆離去,話卻是對著身後的金蟬與青戈說的。

“汪少帆也算是有自知之明。”

“昨夜的事一出,他哪還有臉面與我談合作之事。就怕給我撕破臉皮的機會,是以片刻也不敢留了。”梁劭早就洞悉汪少帆的來意,本就想讓汪少帆知難而退,簡丹砂的出現,倒讓他尋到了契機,索性就順水推舟。

梁劭這次的連環局讓他在朝堂上顯了山露了水,那些昏官庸才自是看不出,還把梁劭一怒為紅顏的事當作笑談,但也不乏慧眼如炬的。汪天麟只是其中一個,梁劭此番回宮祭祖就有兩撥人向他示好,都被梁劭打哈哈了過去。

待金蟬與青戈退下,從內室的帷幕後探出一雙纖白的玉手來,攬住了梁劭的腰際,硬是把梁劭拽回了內室。

梁劭捉住這雙手,放到唇邊吻了吻:“怎麼不多睡一會兒?”

“王爺不在,妾身如何睡得著?”姚美人貼在梁劭的背上撒著嬌。

梁劭挑眉:“所以,就偷聽我們的談話?”

“偷聽?難道不是王爺故意讓人家聽的?”姚美人哧哧笑著,“好讓妾身明白,昨天不過給外人做的戲,借那個女人讓汪大人難堪麼。”

梁劭一個反身,扣住姚美人在他身上作怪的雙手,附在她耳畔說:“這個在本王昨夜來尋你時,不就該明白了麼?”濃重熱辣的氣息悉數都吹進她的耳朵裡。

“妾身又怎麼看得透王爺那肚裡的彎彎繞繞,王爺對哪個姐妹稍稍好些,哪個就死乞白賴地跟著王爺、念著王爺,一顆心窩子都掏給王爺。偏偏王爺傷完一個又一個,妾身的心早就千瘡百孔了。”姚美人掐住梁劭的腰肢,嬌滴滴地吟著滿是怨懟的話。

“哦?千瘡百孔了?昨夜我怎麼沒瞧見呀。”梁劭的手慢慢爬到心口的位置,細細揉捻著。

姚美人輕輕一掙,原本就未繫緊的薄衫登時就滑落下來,露出她如鴿子般平滑細膩的肌膚。

她輕輕一笑:“那,王爺現在可要瞧仔細了。”

很快落地薄紗上又多了層層疊疊的衣裳。

半個時辰後,垂幔被重新掀起。

梁劭重著衣衫:“後天就是老師的五十大壽,本王須在今日趕往許州,不然就來不及了。”梁劭口中的老師就是原來的太傅,太子、永嘉王、安慶王共同的老師徐程昌。

姚美人在帳子裡慵懶地應了一聲,聲音又酥又軟的,當真銷魂蝕骨。

待梁劭離開後不久,姚美人的手從帳子裡探出來,輕輕搖了搖,侍女立刻會意地替姚美人掀開帳子,只見床上被褥凌亂,姚美人毫不遮掩泛紅的酮體,雲墨般的秀髮披散開來,襯得她的肌膚更加白皙。

連侍女都覺著耀眼生花,不能直視。姚美人勾了勾手,對著湊過來的侍女說了幾句話。

“去吧,把王爺剛才說的事情,還有宿在我這兒的事都漏出去,務必讓全府上下都知道,尤其是那翩來軒。”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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