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錢沒要到,人也沒救回來!你們到底在搞什麼鬼!”二當家郎穆狠狠地拍著桌子,琅天犯了這麼大的錯,他這次興師問罪可是底氣十足。
“是我不對,”琅天率先扛下責任,“這次的事情我一力承擔,按照寨裡的規矩,當吃二十記鞭子。”
“大當家!”
“大當家的倒是爽快,可是這事不是受罰就能解決的。現在失了兄弟,惹上了官府,還有這麼個燙手山芋,大當家到底打算怎麼辦?”
洛長行道:“這個還在商議。”
“還有什麼好商議的,趕快把人給做了,既然拿不到錢還留著人做什麼?”
“不行!”琅天和歌輝齊聲反對,兩人相看一眼,歌輝先道:“之所以鬧得那麼大,是因為我們低估了陸家,低估了她對陸家的重要。如今陸子修不找到人肯定誓不罷休。”
郎穆冷哼一聲:“你這是什麼意思!把人放回去麼?暴露了我們怎麼辦!我看她還在島上溜達了好幾次啊,把我們的島摸得透透的。”
這本也是歌輝的顧忌,可是上次的計謀失敗,她也沒有想出更好的對策。她求助地看向洛長行,洛長行也是一臉的凝重,他嘆息一聲:“歌輝,你可知你有一步棋走錯了?”
歌輝靜靜凝視著他。
“你散播她與人私奔的謠言,挑撥離間確實不錯,可是你不該說小甲他們是自作主張要索贖金。而要說簡姑娘和他的情郎才是幕後主使,假意被綁其實是圖謀陸簡兩家的錢財,以謀後路,聽聞事敗後,立刻就帶著情郎逃之夭夭。這個罪可比單純的私奔大得多,既可絞得陸子修心亂,也可以吸引掉陸家和官府的關注,分去一部分人馬。到時候她若被人找到,光顧著辯解尚且不及,又有多少餘力力證碧江島的存在?又有多少人會相信?。”
“長行……”聽著洛長行冷靜的語調,歌輝心中泛起一絲寒意。若是簡丹砂真的因此被誤會,不光名聲沒了,還會背上莫須有的罪行。歌輝知道長行為了寨子為了兄弟可以豁出一切,卻沒想到可以這般狠絕。還是這件事上,是她太過婦人之仁?
再瞧琅天,也微微皺著眉頭瞧著洛長行。
洛長行繼續道:“可是開弓沒有回頭箭。如今要用這一計已經來不及了。眼下只有按照歌輝說的,再用私奔這個瞞天過海的辦法,要選寨裡可靠的人。”
琅天道:“你們要用這個我不反對,可是人到時候不能放,還是得帶回來。難道你不怕放了人之後她再去報官麼?”
“還把人帶回來?就地解決就是,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屍體給料理了,”郎穆哼哼著瞧琅天,“怎麼捨不得?”
琅天一時無話,歌輝也沉默著。還是洛長行應和道:“二當家說得對,理應如此。”三人一齊看向琅天,琅天不耐煩地站起又坐下,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
氣氛正僵冷,有人來報:七寨主和九寨主都回來了!
歌輝和洛長行面面相覷,都是一驚。
唯有琅天還後知後覺,把茶杯一放:“你們怎麼了?老七他們回來不是好事?怎麼一個個都那麼緊張!”緊張到歌輝洛長行長眉深鎖,還下令先探查出老七老九的身份,搜身解了他們的武器,小心押上寨來。
朗穆道:“我說大當家的,這麼簡單的道理還不明白麼。他們之前被官府給抓了去,突然出現在島上,當然要小心。”
“二當家還不知道吧,那是歌輝撒的謊,被抓的其實只有小甲。其他人都安然無恙,也是該回來了。這有什麼問題?”琅天口中這麼說,心中也不是沒有半分警戒,只是不願輕易猜忌兄弟們。
歌輝搖頭道:“我當初讓他們各奔東西,如今還不到約定回來的時候,兩個人卻一起回來了。”
“你們是什麼意思?認為老七老九背叛我們?”
“不是,我們怕的是……”洛長行還未說完,老七老九就到了,在門口齊聲喊了當家就疾奔進來,最先關心的就是歌輝的情況。
“一點小傷,沒事。倒是你們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為什麼沒有按照我說的做?”
老七解釋道:“在外頭躲著實在熬不住,在客棧就聽說有個女土匪被官府抓了,還長得十分漂亮。我跑去一打探,形容的還真是像歌輝,又說官府還抓了幾個疑犯。我想這下壞了,寨裡沒人通報,就趕緊回來了。幸好不是真的。”
歌輝與洛長行聽得心頭一涼。
中計了!
老九道:“我也是。這不就快馬加鞭地趕回來了,上渡頭的時候碰上了老七。”
老九的話沒完,“馬上全寨戒嚴,封鎖各個關卡。”洛長行霍然起身,不待琅天同意就奔出屋子。
歌輝一臉慘然,她本來故意分開他們幾個,囑咐他們隱在市鎮裡個把日子,過了風頭再回島上,就是怕引起官兵注意暴露了上島的方法和位置,沒想到卻被陸子修反利用,散佈了假訊息。
老七老九到底有沒有被人盯上跟到這裡,又會引來多少官府的人馬?
他們很快就知道了。
就在洛長行下令戒嚴的時候,原本應該已經被抓的小甲也上了島,他小心隱藏行蹤,頭戴黑紗斗笠,忍著一身的傷痛,搖搖欲墜地到了寨口。
“是我,小甲……”才說了半句話便吐血倒了下來。
值守的寨兵馬上把人扶住。
“出了什麼事?”
“我死命逃了出來,就是要給寨裡的人報信。陸府的人和官府一起合作,怕衙役的人手不夠,還調來了營兵,安撫使大人親自坐鎮指揮,要剿滅咱們島,還有、還有……”又是一口鮮血。
眾人聽了都是臉色大變,手腳也跟著慌張:“快、快把小甲帶進去,通知當家的。”寨門開啟,小甲勉強走了幾步,搖著頭停下來,“遲了,已經太遲了,你們看那——”
眾人都望向他身後,只看到江水上的一片茫茫霧靄,別的什麼也沒瞧見。倏地寒光驟閃,破空起伏,一朵朵血花在眾人的腰腹相繼綻開。
“你……”
小甲手起刀落,脫下斗笠,抹去嘴角的血漬。哪裡是小甲!不過是個身材有幾分相似的人,卻把小甲的聲音模仿得惟妙惟肖。
如果不是之前老七老九的出現鬆懈了眾人的警備,他們也不至於被他一個人一擊即中。
喊殺聲突起,一個個身手矯健、身穿軍服的人破霧而出,直衝寨門。刀劍齊舞,交織出連天的寒光,迅速就攻佔了寨門和幾座守望臺,弓箭手迅速到位,漫天的箭雨急驟而落。
眨眼的工夫就把幾大寨樓射成篩子。寨子中的人紛紛衝了出來,很快打殺聲、刀劍聲、哀叫聲交織在一起。
琅天、郎穆、洛長行都跟著殺了出去,只留下歌輝一個人。洛長行走前按住歌輝的肩頭:“你去看好簡姑娘,她現在是我們唯一的護身符了。”
歌輝咬著牙點點頭,眼睜睜看著洛長行他們掠下寨去,加入廝殺的隊伍中。
琅天他們的到來,給寨裡的人增添了士氣,眾人都拼了全力,寒光閃閃中,都不覺殺紅了眼。
可是搭著官兵的船隻源源不絕從江面駛來,各個訓練有素,不但迅速就包圍了寨子,還抓了島上的一批老幼婦孺,逼迫琅天他們投降。
“混賬東西!”
眾人護著琅天且戰且退,直被逼到了山頂。歌輝帶著簡丹砂與他們會合。
從山上俯望下去,原本高聳連綿的寨子像是斷了稈的葦東倒西歪,曾經辛辛苦苦砌出的磚牆化成了齏粉滿目狼藉。一個身著甲冑,頭領模樣的人邁步而出:“我是鎮守江南東路的安撫使孟有良,這裡由我主持。島上的賊匪聽著!你們現如今已經是窮途末路,還不快快投降,尚可得一條生路!”
看著父輩辛辛苦苦建立起的基業頃刻間就剩殘瓦碎礫,活蹦亂跳的兄弟們一個個都伏在地上哀號著喘息著,琅天目眥欲裂,眼中迸出嗜血的兇狠,提刀就要再戰。洛長行一把扯過簡丹砂塞進琅天的懷裡。
“長行,你做什麼?”
“她可是最好的護身符和擋箭牌,不好好用著怎麼行?”洛長行扭頭衝著官兵大叫:“你們要救的簡家二小姐就在此,再放箭試試,第一個死的便是她!”
孟有良笑道:“簡二小姐與我們何干?我等是奉命剿滅你們這幫江匪。”
琅天本不欲拿一個女人當擋箭牌,聽到這些話變了臉色,大聲吼叫:“陸子修!陸子修!你快出來!你要置你的未婚妻於不顧麼?”
“不用吼了,本大人說了,這裡由我主持,陸公子並不在此。”
琅天冷笑道:“不在此地,他重重佈局,眼下成果在即,他不親自來驗收,不威威風風地把她的美嬌妻帶回去麼?”說罷緊了緊扣在簡丹砂腰上的手。
“你這話將本大人置於何地?指揮的是我,佈陣的是我,與區區一個商人有什麼干係?我再說一遍,速速投降!”
“做、夢!”
孟有良也不與他多話,抬手做出指示,數百把弓箭被架起直指山頭。
簡丹砂被推到最前面,凌亂的衣衫隨風獵獵,勾出她單薄纖細的身體,鵝黃色的裙裾飛舞著綻出花朵抵抗風雨的脆弱身姿,披散的長髮在風中飄搖,彷彿是風箏的引線,就要帶著她乘風而去。
天空中開始落下細細的雨絲來,慢慢打溼了弓箭手的肩頭與手臂,在弓箭上攢出了細碎的水珠。他們架著弓箭的手很穩,沒有一絲動搖。可是心裡都流洩出一絲不忍,這樣一個無辜柔弱的女子,在這風雨中,死於亂箭……
他們都不願去想。
孟有良身旁的侍衛官問:“大人,真要不顧那簡家小姐麼?”
“眼下剿滅這些江匪才是最重要的,別的都要往後靠,有時候犧牲在所難免。”
“可是大人與陸公子的約定……”
“那陸家說白了也就是仗著一點祖蔭的暴發戶,幾個子嗣謀得的不過都是些芝麻綠豆的小官,在朝中無權無勢。參政、學士又當如何,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單靠祖輩的那點官脈還能威脅到本大人不成?”
“雖是那麼說,可是大人也不可做得太明顯,多少雙眼睛看著。”
孟有良笑道:“你想必已經有了計較,快說吧。”
“隔著這麼遠,又披頭散髮地半遮著臉孔,根本看不清,誰知道是不是簡家小姐呢,哪能由著這幫江匪說。啊,大人哪需要屬下提醒,其實大人已經瞧出來了,只是沒有說罷了。”
孟有良摸了摸鬍子,衝著侍衛官笑著點了點頭:“說得不錯。”
侍衛官故意高聲喊話:“大人,我倒奇怪這簡家小姐居然還活著,之前任憑咱們百般利誘威脅,他們就是不放那簡家小姐出來,只怕這簡家小姐早死在他們手裡,現在不過隨便找個人充充樣子,大人切不可上當啊。”
孟有良朗聲道:“說得有理。”向左右問道:“你們可看得那女子的容貌。”
左右皆搖頭。
“這幫賊人既殘忍又狡詐,被他們抓了那麼多天,還能好好的麼,這簡家小姐分明就是假的。大傢伙不用客氣!好好招呼這幫強盜。”
“放箭!”孟有良的手無情地落下,這銳利的寒芒一道接著一道,穿過風雨,就向簡丹砂直直射去。不知是因為雨水的關係,山上的地勢又高,還是弓箭手手下留情,這些箭大抵失了準頭,氣力不濟,但仍有幾支堪堪擦過她的臉,掠過她的發,卸下幾縷青絲。
琅天突然跳出人群,一柄長刀揮舞著架開亂箭,拉住簡丹砂的手猛地一甩,將她推向眾人。
身子交錯間,他張揚的眉目對上簡丹砂的錯愕,用眼神挑釁著:看到沒有,這就是你信任的陸子修!
“你們給我看好了,她早就是我的女人了!我這個大當家可不能連自己的女人都保不了。”
被眾人接下的簡丹砂驚魂未定,心還怦怦跳著,她抬起頭,只見琅天長刀高舉,向山下嘶聲疾吼:“陸子修,你聽到沒?你這個孬種!縮頭烏龜!負心漢!你根本不配擁有她!”簡丹砂明白,琅天說的並不是她,而是在宣告對姐姐雪宛的所有。可是雪宛已死,再撕心再裂肺能如何呢?他和陸子修已決不出勝負,在爭奪雪宛的戰場上。
經過剛才的拖延,庫房裡的一批弓箭、刀槍已經到了碧江島匪眾的手裡,山沿上也摞起了大大小小的石頭。兩方人馬互相對射中,匪眾們擋箭的擋箭,丟石頭的丟石頭,仗著樹林的屏障和高峻的地勢,讓山下計程車兵討不了絲毫便宜。
可是這也只是時間問題了。
琅天他們沒有援兵,山頂就是他們最終的退路。簡丹砂很清楚,琅天他們是在做困獸之鬥。
簡丹砂能看得出來的事,別人就更看得出來。
歌輝一個發狠,衝到琅天的身前,舞著鞭子替他擋箭,她的身體還未恢復,雨水讓鞭子變得更加沉重,可是她耍起鞭子來比平日還要威武,嘩嘩的鞭聲比平日還要響亮,震得人神魂蕩。琅天騰不出手驅趕歌輝,只得口中罵罵咧咧,偏偏越罵歌輝越來勁,與琅天配合得天衣無縫,琅天顧及不到的寒芒簇羽都被攬進她的鞭子裡,琅天臉色越難看,她笑得越開懷,一頭溼漉漉的黑髮跟著長鞭一起飛舞,身上的銀鈴丁零當啷,應和著歌輝閃亮的笑容。
這笑卻刺痛了簡丹砂,刺得心口發疼,喉口發緊,眼眶也跟著熱起來。這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她忽然後悔當初給歌輝餵了藥,也後悔當初沒能在歌輝倒下後轉身逃開。若是當時逃了,就不用面對眼前這慘烈的場景。
每個人都在不遺餘力地奮鬥著,為生、為死、為了那個想為的人。而她孑然一身,被孤零零地排除在外頭,無所適從。這場戰鬥過後,她又會怎樣,是生,是死?
而陸子修又在哪裡呢?他真的一直努力在營救她麼,他真的參與了這重重佈局麼?她從未有那麼一刻,如此想念陸子修。她倚著樹木極目遠眺,風吹散了她的頭髮,細雨迷濛了雙眼。
子修!子修!喚著她想喚卻一直不敢喚的名字,一遍比一遍熱切,終於——
“子修——!”她叫出了聲音。風聲送出她的呼喊、她的思念,她內心的激盪,穿過山林、穿過細雨、穿過正在激戰的人群,可是要送到哪去呢?
陸子修到底在哪呢?
他確然不在島上,然而也離得不遠。此刻他正站在一艘小船上,一艘停駐在江心面的小船,只要按照正確的路線穿過山峽,便能看得到碧江島。他遙望著茫茫煙霧,沉沉的目光中洩露了幾絲焦急。
木葉遞上煨好的熱酒,讓陸子修暖身。
陸子修隨手接了酒杯,卻一口也不喝,手中捏著白瓷杯早已出神,藏青色的大氅鬆開了也沒察覺。木葉替陸子修繫緊,提醒了一番,陸子修才淺淺喝了一口。
“少爺不用擔心,這次少爺的謀劃滴水不漏,加上那樣一支精兵強將,孟大人一定會把簡二小姐平安帶回的。”
本來木葉還會擔心那幫強盜盛怒之下,會不會早把簡二小姐給殺了。可是陸子修十分篤定:“他們不會殺她。這次綁架本就極其詭異,之後他們為了勒索贖金百般用計,就是不肯放人,這隻有兩種可能,一是人不在他們手裡,二是他們不願把人交出。這幫強盜狡猾聰明,他們當然清楚,只有留下丹砂才好鉗制我們。”
“那為什麼不可能是前面一種可能,也許人真的不在他們手上,也許真像那個人說的,簡二小姐是……”木葉吞下“私奔”兩字。
“那樣的謊言你都會相信麼?倘若丹砂要借被綁架掩蓋私奔,她根本就不會留下那封離家的書信,不是多此一舉?她若是借綁架逃家,也不會有後頭私奔一說,可見那純粹是有人要混淆視聽。”
木葉點點頭,:“那少爺還有什麼擔心的?”
陸子修將酒杯拋回給他,一個轉身:“我擔心的是這次指揮的這位安撫使孟有良。”
原本他只是一心一意要救出簡丹砂,可是隨著調查深入,幾番交手下來,他發現對方很可能是沐都一帶犯案累累的江匪時,事情就脫出了他原有的掌控。沐都的江匪特意跑到江寧來,只為綁架一個簡丹砂來勒索陸家的錢財?太不尋常了。
是以,他不但要救出丹砂,更要抓出幕後之人,搞清楚對方的意圖,一勞永逸,以免日後再生事端。
可是這群殺人越貨的江匪,不但彪悍兇狠,而且神出鬼沒,行蹤難定,官府始終查不到他們的老巢。光靠府衙裡幾個聽到“悍匪”兩字就腿軟的衙役,根本不濟事。
他知道這孟有良原是文帝欽點的雲麾將軍,一心想著在邊關建功立業大展拳腳,不想得罪了朝中權貴,好在家底殷實,最後當起江南東路安撫使這麼個閒職,實非他願。要獲得這樣一個人的支援,不單要以利相誘。
“在這歌舞昇平的江南,大人實難有什麼大作為,如能一舉剿滅此地為禍已久、多次打劫官船的一幫強盜,實是大功一件。大人也想再獲重視,上邊關大戰威儀再現吧。”
孟有良果然被他打動,也答應救出簡丹砂,活捉幾個領頭之人。陸子修隨之授計,可是這位安撫使大人也實在不是省油的燈,要求陸子修不得露面,不得隨意干預他的指揮,只做那幕後之人。
“這是自然,能一舉端了他們的老巢,全賴大人的英明神武,指揮有方。”陸子修有求於他,也就是受制於他。
“少爺,下起雨了,快回船上吧。您站在外頭也幫不上什麼忙,還是靜靜在船上等著好訊息吧。”
陸子修偏是不動。
木葉無奈,只能撐起傘替陸子修遮擋。
隨著時間的推移,陸子修再難壓住心頭的焦灼,反剪在背後的雙手摩挲著指尖,最後用力一握。
“木葉,去給我們的人發訊號,讓他們過來。”
“少爺,這不妥當吧……”
陸子修神色凜然:“我要救我的妻子,有什麼不妥當的。撐船,渡江!”
島上的戰鬥已漸入尾聲,雙方都有些氣衰力竭,琅天這邊武器不濟,除了利用對方射過來的箭,就只有藉助地理優勢
琅天終於逮著機會把歌輝扯到身後,一支箭恰擦過他的手臂,劃出一道血痕。
“我不要,我還有力氣,我還能幫你!”
“我不要你幫!長行,好好看著她!”
洛長行從戰鬥中退出:“歌輝,你聽著,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任務要你去做!跟我走!”拉起簡丹砂和歌輝,把她們帶到山林更深處,一記手刀將簡丹砂打昏,開始動手解她的外衣。
歌輝吃了一驚,連忙阻止:“你幹什麼?”
“你趕快換上她的衣服。”洛長行的眼神與他的語氣一樣冷冽,他很少對她命令,更很少對他這樣疾言厲色。
“快!”
歌輝瞬間就明白了洛長行的意思,雖然那個孟有良嚷嚷著不相信簡丹砂的身份,可是到底還是有幾分顧及,不敢輕易傷了她。而這份顧忌,就是她的生機。
原來之前將簡丹砂推出去,洛長行謀劃的就是這一刻。
歌輝掙扎著站起來:“我不要。”
“收起你的‘不要’!現在什麼情況你也看到了,能逃得一個是一個,活得一個是一個!”
“還逃得了麼?就算能逃我也要跟你們在一起!”
“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如果碧江島覆滅了,沒人逃出去,誰來救我們?誰來重建碧江島?”
“收起你那些天花亂墜的話,你不過是在拿救人的擔子壓我,我一個人能成什麼事?不管你說什麼,我不聽就是不聽!”
“你聽也得聽,不聽也得聽。”洛長行發了狠,在歌輝反應過來前,把她劈昏在地。他顧不得男女之妨,扯掉歌輝身上會暴露行蹤的銀鈴,將簡丹砂的外衣解開穿到歌輝的身上,散開發辮讓她們倆一樣,還不忘拿走了歌輝的鞭子,只給她留下一把小刀藏在她的靴子裡。洛長行用歌輝的衣服裹住簡丹砂,匕首在簡丹砂的脖子上凝了凝,刀鋒在他的眼裡綻出銳銳寒光,最終還是鬆脫了手,將兩個人一起藏進樹洞裡。他已做得夠多,多到還傾身吻了吻歌輝的眉角,不敢讓他的唇多做片刻停留,用最快的速度將枯枝蓋滿洞口。
洛長行最後看一眼,卻是確定什麼也看不到,他輕輕一笑,向琅天他們奔去。
過了半個時辰後,被藏在樹洞裡的簡丹砂先於歌輝醒來,張眼後一片黑暗,先是一驚,本能地檢查自己的衣服,外衣的衣釦沒有扣好,腰帶鬆鬆垮垮,但這不是她自己的衣服,褻衣完好無缺,除了脖子後的一點痠痛,並沒有其他的疼痛感。想到之前的事情,原本驚恐的心慢慢安定下來。黑暗中她能感受到身邊的體溫,聞到泥土的味道,藉著枝葉透出的一點點光線和樹洞外的人聲,確定了自己還在島上。手指小心地在自己的身邊摸索著,粗糲的樹皮,細碎的泥土,還有溫熱的肌膚。
簡丹砂的手一頓,感到身邊的人沒有絲毫動靜,她湊近細瞧,對方的身形輪廓和淡淡的香氣讓簡丹砂確定了大半。簡丹砂聽著外面腳步聲和官兵的對話聲漸近,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做,身旁的人卻猛地扣住她的手腕:“什麼人?”
“是我,簡丹砂……”
歌輝怔愣了片刻,環顧四周,猛地翻起:“長行!”
“不要,外面已經被官兵佔據了。”
歌輝不會不懂,可是根本不管簡丹砂所說的,先是用腳蹬,再是用手扯,很快洞口便被歌輝扯開一角光亮。簡丹砂這才看清了歌輝身上的衣服,阻止歌輝的手慢慢鬆脫。這一瞬她明白了一切,她低頭瞧著自己剛剛摸索扣好的衣服,正是原本歌輝穿的,如今貼合在她的身體上,齊整得像是一種嘲弄。
歌輝停了下來,扭頭與簡丹砂對了一眼:“如果你要拆穿我,就去拆穿吧。”
簡丹砂嘲弄道:“我說的會有人信麼?”
“那些關心你,相信你,愛護你的人……”歌輝隨口應道,努力把剩餘的樹枝弄開,也不管尖銳的杈枝刺會刺傷她的手掌。
簡丹砂看著歌輝賣力的身影,越來越多的陽光射入樹洞裡,隨著歌輝最後的一個奮力,所有的樹枝都掉落下來,她立刻衝了出去。
一覺的功夫,細雨還在飄散,寒風還在呼號。剛才的廝殺卻不再繼續,島上的人都沒了蹤影,除了橫躺的屍體。有官兵發現了他們,叫喊著向她們跑來。
歌輝越奔越快,簡丹砂根本跟不上,眼看著官兵將歌輝制伏,對她的掙扎予以回擊。
“不要,她是簡二小姐!”簡丹砂一個趔趄,跌跌撞撞地跑上去,“你們不要傷害她,她就是你們要找的簡家小姐,我、我也是被那些強盜抓來的,看到你們就好了,求求你們,快把我們帶走吧。”
官兵們仔細檢視歌輝,果然認出了她的衣裳。
簡丹砂繼續解釋:“她是嚇壞了,只想著要逃跑,剛才對官爺多有冒犯,正是對不住,只要下了島,就好了。”她把受傷的歌輝扶了起來,正對上歌輝複雜的眼神。
簡丹砂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她不願意看著歌輝送死,就是這樣。在簡家,她有太多不能隨心而為的事情。現在,她可以試著做一些她想做的事情。
這一番吵嚷驚動了孟有良。
“哦?這就是簡家小姐?”
簡丹砂低頭拉住歌輝的手用力握了握,希望她不要衝動行事。歌輝總算沒有否認,依著簡丹砂的身子,低著頭不說話,沒了張揚的氣魄和武器,素衣黃裳,散亂的髮絲上還沾著泥土和樹葉,看著倒也柔弱。
孟有良點了點頭:“簡小姐受苦了。還不趕緊把簡家小姐送出島?”不意間也睇了簡丹砂一眼。
兩個人就這麼跟隨著官兵後從山的最高處慢慢走下去。簡丹砂知道歌輝的身份瞞不了多久,但只要出了島,熟諳水性的歌輝就有逃跑的機會。
可是世事難料。只因人心多變。簡丹砂設想得完滿,卻算漏了一顆女人心。歌輝悄然挨近,反握住簡丹砂的手耳語一句:“琅天撒了謊,你姐姐的死還有隱情。”
簡丹砂還未回過神來,歌輝就鬆脫了她,一躍而下。